苏城名景,断桥残雪。
数九寒冬,桥的阳面冰雪逐渐消融,但阴面仍被残雪覆盖,自高处望去,桥似断非断。只是天寒地冻,此时鲜有人至,远处湖面上倒有一舟,风雪中,顾自垂钓。
桥边响起了马蹄声,“嘚嘚...”,骤然停下。驭马的侍女拿出车凳放好,车帘掀起,一席红装。
“小姐,沈少爷怎么突然约你来此?”侍女看着四周白茫茫的景象,有点意外,如此萧瑟,绝非谈情说爱的地方呀。
“我也不知。小青,你眼力好,你且看看断桥上,他是不是已经来了?”
来人正是林雪如,昨日突然收到沈濬哲的邀请,约她辰时在断桥相见。小青踮起脚往断桥处看去,果然看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小姐,沈少爷应该已经在了。”
“嗯,你便待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林雪如慢慢的走向断桥,一席红衣,犹如寒冬腊梅,给这方天地带来一丝生机。她走的很慢,这还是自从她跟沈濬哲有了口头婚约后第一次见面。,不知如何寒暄,不知......
不知的很多,断桥却是不长。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她的心跳动的也越来越快。他应该等了很久了吧,黑色斗篷都快成了银装。
沈濬哲转过身,拉下了兜帽,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笑容便跳进了林雪如的瞳孔内。这两年的日夜修炼,沈濬哲脸上已经没了当年稚气,英俊的脸上线条刚毅明朗。
“你来了。”
“嗯,我来了。”
林雪如此时倒是轻松很多,落落大方的打量着沈濬哲,“你变的不一样了。”
“你还是一样漂亮,”沈濬哲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不逗你了,我今天约你是想告诉你一事。”
“嗯?何事?”
“你我青梅竹马,我自然知晓你的心思。当初我爹以你我有婚约为由拒绝周老将军也是无奈之举。我已告知父亲,告之苏城你我并无婚约之实。你再无需被这个婚约所牵绊了。”沈濬哲拍了拍桥栏,倒是抖下自身积雪无数。
林雪如静静的看着他,未曾言语。
“咋啦,难不成还不乐意吗?”
“非也。事出突然,雪如一时还未接受。”林雪如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这些年,内心对于这门婚约的少许抵触犹如积雪般融化。她好像自由了,又好像失去了。
“我要离开苏城一段时间,日后再见,希望你喜结良缘。”
“承你吉言,”林雪如学着江湖人士抱了抱拳,“一路小心,苏城再见。”
沈濬哲终于无牵无挂的走了,拜别了爹娘,探望了二姐,背上大宝刀,跨上乌骓马。
苏城,再见。
金陵城外,来此驿站。
苏城至金陵城之间官道,人流络绎不绝。人多,驿站也便多。不过,如此众多驿站,唯有“来此驿站”最受江湖人士喜爱,往往一桌难求,一房难订。
原因无他,唯金陵名酒“醉沙雕”。来此驿站便是往来苏城金陵间唯一获得“醉沙雕”售卖权的驿站。
提到“醉沙雕”,就不得不提到金陵纨绔少城主。此人年纪不大,却好美酒,仗着家底丰厚,网罗天下美酒。尝尽天下美酒后,自觉无趣,便从绍城花雕中得到灵感,改良了酿造工艺,居然真的被他捣鼓出了一种美酒,口感柔和犹胜花雕一筹,,鲜美甘润醇厚。
由于此酒酿造后需放置在金陵特产的紫云沙中保存,少城主便取名“沙雕”。此酒后劲甚大,酒力稍弱者一杯即醉,江湖中便将此酒称为“醉沙雕”。
话说此酒刚开始酿出之时,没有酒楼愿意售卖,还是少城主动用权势逼得全金陵酒楼只能卖此酒才得以推广。后来此酒名动金陵,倒也无需如此了。
来此驿站有规矩,连喝十罐“醉沙雕”不倒者免酒钱,获“沙雕王”称号,另赠一壶“醉沙雕”。正所谓,好酒配英雄。江湖中人本就争强好斗,不知多少豪杰为夺一虚名在此醉生梦死,流连忘返。
沈濬哲骑马来此,他本就江湖雏鸟,无需易容,倒是半路给自己起了个江湖诨号,改名换姓。
嘿嘿,江南砍王第二强。姓第二,名强!
毕竟赵叔曾经说过,行走江湖诨号一定要响亮,即便是弱鸡也要有着神凤的名头。
沈濬哲翻身下马,来此驿站门口自有小厮为客人拴马喂草。他刚想走进驿站,便被一人拉住衣袖。
“少侠,少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说话之人是个中年妇女,身着粗麻,眼神中有着些许着急。
“何事?”沈濬哲跟着走了过去。
“少侠能否借我十文,我收到家信,家中小儿重病,我须得立刻赶回,奈何路途遥远,我怕小儿等之不及,便想买匹劣马,奈何少了十文。少侠,你能否资助我十文,就十文就好!”中年妇女膝盖一软便想下跪。
沈濬哲连忙搀扶着,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贯,将其放置在妇女手中,“大娘,你且拿去买匹良马,也好更快回去。”
“谢谢少侠,谢谢少侠,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呐。”妇女对着沈濬哲拜了拜,快步离去。
沈濬哲看着那大娘疾步匆匆,心中暗想,看来那位大娘的确家中有急事,不然也不会跑的如此之快。
当了好人做了好事的沈濬哲心情愉悦,正好走进驿站,门口小厮神情古怪,对着沈濬哲笑了笑,“少侠,刚才那人是否找你借了十文钱?”
“嗯,说是家中小儿重病,想买马回去探望。”
“不知少侠给了没有?”
“给了一贯。”
“哈哈,少侠真是江湖侠义,菩萨心肠。不瞒少侠,此人乃是近日来一惯犯,专骗来往路人钱财。”
“哈?”沈濬哲赶紧跑回去,哪里还看到那大娘身影,连道几句,“江湖险恶,江湖险恶。”
“嘿,少侠赶紧里面请,晚点可就没座了。”小厮心中暗笑,带着沈濬哲便进了驿站。
果然人头攒动,偌大的驿站,数十张酒桌坐满了路人。形形色色,倒是让沈濬哲大开眼界。
小厮带着沈濬哲找到一处角落,俨然已是最后一张酒桌,“少侠运气不错,还请坐下稍等片刻。自会有人前来。”
沈濬哲点了点头,把背上的大宝刀搁置在地上,他刚进驿站时倒也吸引了众多目光,如此之大的刀甚是罕见,不过转瞬众人也就别过目光,各顾各的喝酒吹牛。
林子大了,还不是什么鸟都有。区区大宝刀,不足为奇。
这时驿站门口突然骚动,一个极尽华服的男子走进驿站,双手各自挽着两个美娇娘。
“金陵沙雕王来了!”
“居然是金陵沙雕王?!”
“哇哦,好帅呀!”
......
“小二,可有雅座?”
“这...”
先前沈濬哲那桌已是最后一桌,此时这位爷在此居然没了座位,小二不知如何答话。
“我看见位置了,你一会把这壶酒温好呈上来。”华服男子挽着两个美娇娘径直向沈濬哲那桌走去,先前被一大汉遮挡了视线,他竟是没有注意到此桌已有人坐着。待他走过去便发现沈濬哲正与一小二点着菜。
“小兄弟,可否拼个桌?”华服男子笑了笑。
“请自便。”沈濬哲并不在意。
“可是我还带有俩女眷.....”
“那这桌让你,我与他人拼桌。”沈濬哲看着两位美娇娘,爽快的站了起来。
哟,这小子居然如此上道,路子走宽了呀。
“哈哈,小兄弟坐着便是,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华服男子眼神示意两位美娇娘坐下,自己也是坐下,恰好小二把温好的酒端了过来。华服男子拔了酒塞,给沈濬哲碗里倒去。
“小兄弟面生的紧,并非金陵人士吧,”华服男子笑着说道,“自我介绍一下,家父金陵城主,我姓潘,单名一个帅字。很是不才,在江湖中,混的一‘金陵沙雕王’的名号。我看小兄弟年纪轻轻,气度非凡,想来也是名门之后。”
原来此人便是金陵第一纨绔,金陵沙雕王,潘帅。看其打扮,油头粉面,镶金戴银,倒也不枉这纨绔称号。不过他居然能够酿出醉沙雕这等美酒,倒是有些意外了。
“在下并非出生名贵,区区贱名,不足挂齿,”沈濬哲喝了一口酒,的确齿留余香。
潘帅身边美人给他酒碗斟满,碗中美酒正倒入口中,便听见沈濬哲自报名讳。
“在下江南砍王,第二强!”
“噗~”
可惜了碗中美酒。
“你叫什么?”潘帅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擦擦嘴又问了一遍。
“江南砍王,第二强。姓第二,名强!”沈濬哲瞅了这位少城主一眼,颇为自得。先前被骗的稍许不快瞬间抛之脑后。
潘帅站起来,抱拳道,“原来是砍王兄,幸会幸会。我与你一见如故,当饮一杯无。”说完,干完碗中酒。
“幸会幸会,金陵沙雕王,也是如雷贯耳。”沈濬哲也站起身,碗一抬,一干而净。
只是两人心中都想暗啐对方一脸。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哈哈,痛快痛快,今后你我兄弟相称,我痴长兄弟几岁,以后你便叫我潘哥便成,”潘帅不知突然哪来的豪气万丈,拉着沈濬哲就要拜把子,“我就叫你...小强好了。”
沈濬哲想着潘帅既是金陵少城主,以后也可寻个方便,顺着话题便接了下去,“潘哥还是叫我二弟吧。来,二弟再敬潘哥一杯!”
“好!爽快!”
潘帅与沈濬哲就一直站着,你一碗我一碗。桌上也是淌满了酒液。边上的两位美娇娘无聊的玩弄着筷子,想来潘帅即兴与人拜把子时有之事,毫不稀奇。
这边上演兄弟情深,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只是,自有人看不顺眼,前来找茬。
“无毛小儿也敢妄称江南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