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沙历 金七十五年的十二月二十日下午五点
笼罩在古沙镇头顶的乌云终于徐徐散去,刺眼的阳光从缝隙间刺了进来,原本黑色的乌云逐渐变成了狰狞的猩红色,将古沙镇唯一的学堂古沙学院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进去,它仿佛披着金红色的袈裟,享受着神明给这个孤僻小镇唯一的恩赐。
希望的光芒照耀着古沙学院,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被希望之光庇护。
作为古沙镇唯一的学堂,古沙学院涵盖七岁儿童到少年到十八岁青少年的一路成长,古沙镇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在这里成长的,无一例外。这样的做法会让多数孩子们成长历程间都是朋友,而且是从小玩到大的好伙伴,但同样的,对于欺凌现象也会更严重,被欺凌者会在人生的整整十二年中都处于黑暗。
况且,在黑暗中待久了,看什么都不会带着光明。
季肖弈便是如此。
尚在婴儿时期的他便失去了父母,除了一栋小房子外,再没给他留下任何财产,所幸是附近的邻居们对他关爱有加,作为一个吃尽苦头和百家饭的孤儿勉强活了下来。除却父母遇害,还在六岁那年遇袭,得到了一只通红右眼,和满是疤痕的右眼眶,他理所应当的瘦弱和寡言。他的脸庞看上去并没多么俊逸,却干净纯净,还有少年难有的坚毅。
令人惊讶的是,如此经历并未击垮幼小的季肖弈,无论是校园内的欺凌亦或是周围人的冷嘲热讽,他都默默承受下来,并以自己的方式回击,他从不是一个弱小的孩子。
十三岁的季肖弈回到自己的教室,如同往常一样地打开书包,书包里也如同往常一样的充满了垃圾。他们对他的霸凌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没人会再费力地特意去欺负他,只是将他无视,做着稀松平常的事情。
比如,把垃圾扔到这个不用自己倒的垃圾袋里。或者,从一个穷孩子手里拿一些邻居给的小零食。
再或者,拿他去应付一些麻烦。
季肖弈轻车熟路地收拾着垃圾,突然听到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
“独眼,收好你的东西,来门口。”
季肖弈缓缓抬起头,整了整遮住右眼的眼罩,另一只黑色眼眸平淡地如同一潭死水。
他低声应了应,继续木然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等他干净利落收拾好东西后,走到门口迎接他的却是一记重拳,直击他的腹部。季肖弈不由得弯腰捂着肚子干呕起来,那一拳打得他这瘦弱的身体几乎喘不上气。
紧接着,他的头发被人抓住,强迫着他抬起头,一张干枯的面皮出现在季肖弈的面前。他叫锋风,是镇子里小有名气的校园混混,老爹则是镇子里出了名的大人物,常年和镇子里出名的恶徒混迹,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锋风阴森的三角眼盯着季肖弈,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猎物是否合格,没多久,他咧开嘴居高临下地笑了起来。
“独眼啊,你的名字我实在记不住,但今天的事还就得是你,有重酬,同意吗?”
说罢,他拽着季肖弈的头重重的点了两下,这才满意地放开季肖弈,口中恶臭的腥气直冲季肖弈的天灵盖,他紧紧抿着嘴,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松开握紧的拳头,沙哑着问道:
“我...我要干什么?去哪?”
锋风眯着眼睛看着季肖弈,季肖弈倔强地和他对视着,直到季肖弈有些慌张地低下头,锋风才招招手,示意季肖弈跟在身后,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季肖弈突然感觉到了右眼的温热,它似是感受到了厕所内的危险,正在对他发出一些预警。
“我不进去了,”季肖弈站在厕所门口不动了,“我又不上厕所。”
“我有说过给你选择?”锋风冷笑一声,拽着季肖弈的领子把他推了进去。
季肖弈刚抬起头,还来不及说句什么,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他的头一痛,眼前一黑,顺势晕了过去。
金七十五年十二月二十日 晚七点
季肖弈的右眼如同一个烧红的烙铁,持续地刺激着他的头部。他猛地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浓郁的黑暗包裹着他,它只能感受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张石制椅子上,冰凉的石椅又重又大,他不仅够不到地面,而且难以让椅子移动分毫。
他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想发出些声音求救,但却根本做不到。他的整张脸只有鼻子露在外面,坚韧的布料缠绕在头部,他完全挣脱不开。
黑暗的环境和糟糕的状况,使得季肖弈感受到了前未所有的恐惧感和绝望感。他近乎疯狂地挣扎着,试图挣脱开绳索或者是让椅子挪动,但什么都没有发生,绳索依旧牢牢绑在身上。椅子也仅仅是稍微晃了晃,看来就算是季肖弈极力挣扎,椅子也不会倒下。
季肖弈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再挣扎也只是无谓地消耗体力,天真地认为不久后就会有人给他松绑,然后趁此机会逃离。
季肖弈的右眼越发地滚烫,疼痛让他禁不住微微颤抖,就在他有些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有着一滴冰凉的液体自眼角流下,右眼的温度瞬间降低,而流下的那一滴眼泪像是一把利刃,干净利落地划开了半只眼罩和缠绕在头部的布料,泪珠继续顺着下巴、脖子、胸口,一直滑到腹部消失不见,沿途经过的所有束缚纷纷断裂,甚至连季肖弈那单薄的衣服都被轻松划破,如同热刀切开牛油般轻松。
季肖弈赶忙挣脱束缚观察四周,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接着摘下眼罩,原本常年在黑暗中的右眼,现在却能清晰地看到黑暗中的一切。在他不远处还有一张背对着他的椅子,想必是同样遭遇的可怜人。这里似乎是一个空旷的仓库,他所在的位置干净整洁,好像有人刚刚清理过,不远处便是大门,大门上半截有一半是玻璃。而再往远处,则是灰黄色的肮脏地面,上面布满了黏稠的涂料,而仓库的角落则是放着十几个黑色的大坛子,那坛子足有半人高,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等我从这里出去,我就申请退学,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季肖弈暗自发誓道。
季肖弈所在的位置离仓库门口并不远,他迅速起身,想要解救另一张椅子上的倒霉蛋,门口却传来了两个人的声音。
门口的声音属于锋风,以及另一个尖细的怪声。锋风不知在谄媚地说着什么,而另一道声音则充满了不耐烦。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眼泪不知去向,而他却根本奈何不了坚韧的绳子。季肖弈犹豫了起来,他的手掌颤抖额头冒汗,面前同样被五花大绑的人身形小小的,看上去像是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她似乎没醒,团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声音已经到了大门口,不能再犹豫了!季肖弈当下立断,抛下了那个被束缚着的可怜人,飞快地向着角落逃去。
肮脏的地面上不知道沾满了什么污物,光脚踩在地上不仅黏糊糊的,甚至还有轻微的灼烧感。季肖弈左顾右盼,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已经触碰到门口,大门即将打开!季肖弈没时间多想,直冲到角落里一个个黑色的大坛子处,随便打开一坛,扑通一声钻了进去,他用脑袋顶着坛盖,悄悄观察着仓库内的状况。
黑色的坛子里满是黏稠物,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季肖弈不得不摘下眼罩捂住鼻子,才能保证自己不干呕出来。季肖弈几乎整个身体都浸入黏稠物,除了一点点沉重感,季肖弈没有其他特殊的感觉。
锋风谄媚的声音传了进来。
“白爷,就在里面,俩人,一男一女,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
季肖弈捂住自己的左眼,瞪大右眼看着进来的两个身影,为首的是锋风那瘦削的身躯,跟在后面的是一个体型庞大到夸张的一个男人,仓库虽然昏暗,但季肖弈的右眼能看到他,简单的黑色背心和黑色长裤,赤脚,肩膀几乎堵住了宽大的仓库门,光光的脑袋反着光,那高度足有两米三四。
而那椅子却是背对着两人,谁都没有发现其中一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季肖弈似是松了口气,继续看着。
“这几天猎狗们咬得死,没机会吃这些好东西。”
那光头呵呵笑着,声音尖锐,异常难听,他大踏步走进来,沉重的脚步使得地面都咣咣作响。
“锋风...竟然把我送到白熊的手上。”季肖弈咬牙切齿,眼中充满着仇恨的光芒。
他认得这个人。古沙镇不大,恶人不少,缺少强硬武装力量的古沙镇,没有什么组织能严密地监管和打击他们,所以古沙镇甚至诞生一榜单,称黑纸。这人排名二十三:称号白熊。食人魔,喜食孩子,身材壮硕,毛发洁白,皮肤白皙,为人歹毒阴险,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但他毕竟脱离了最大的险境,他强忍着牙齿不咯咯作响,勉强控制住发抖的身体,仍然顶着盖子看向他们。
“我的酱呢?拿了吗?”白熊扭头看向锋风。
“当然,当然,我做事一向滴水不漏。”锋风点头哈腰,指着季肖弈藏身的坛子说道。
“确实不错,以后有什么摆不平的麻烦,就叫白爷。”白熊哈哈一笑,拍了拍锋风的肩膀,险些将锋风拍倒在地,“知道我喜欢吃一男一女,知道我不喜欢开灯,知道我喜欢伴着酱,不错,哈哈哈,不错。”
说罢,他抬脚向季肖弈藏身的坛子处走去。
“就是这地上怎么黏糊糊的,怪恶心的。”
听着他的声音,季肖弈的心跳险些停止,原来这坛子里是白熊最爱的酱,这些都是锋风的安排。最关键的是,白熊冲着他一步步走来,那沉重的脚步像是小鬼的催命锣,一声声地敲击在季肖弈的心脏深处。
“呼...呼...呼...”季肖弈的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嘴唇控制不住地抖动,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
哗!
白熊打开的恰好是他藏身的坛子!
季肖弈睁大眼睛,面前是一张满是伤疤的脸庞,他喘着恶臭的粗气,看着坛子里的季肖弈,掐着脖子一把就将他拎了出来,那个恶徒不禁发出如小鸡般的尖细笑声。
“嘿,嘿,嘿?”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小宝贝啊?”
季肖弈看着面前的光头大汉,整个身体一截一截变凉,恐惧到动弹不得。
白熊拎起季肖弈犹如拎起一只兔子般轻松,他深深地闻了闻后者身上的味道,然后将其一把扔到地上,脏兮兮的脚掌在他右臂上轻轻跺了一下。
喀吧。
季肖弈立刻失去了对右臂的支配。
“这是你的准备?还是意外收获?”白熊指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季肖弈问道。
锋风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辨认,他惊呼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季、季肖弈?”
叫了季肖弈不知道多少年独眼的人,竟然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咣!
白熊随手砸烂了那黑色的坛子,恶臭的酱膏流了出来。
“我再问你一遍!这个小玩意是谁?”白熊面露凶光,冲着锋风咆哮。
“对、对的,他就是我给您准备的两个人...之一,不知道他怎么会,跑出来...”锋风有点被吓到,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现在就叫人来处理,保证您的进食质量!”
白熊摆摆手,一脚把季肖弈踢出好远,“那倒不用,这样更好玩一点,猎物还有生机,这样的进食更有意思。”
说罢,他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层层叠叠的沟壑堆砌在丑陋的脸颊上,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透出明显的嗜血之意,常年的食人习性已经让他的大脑产生了问题。
白熊将自己硕大的光头沉到那黑坛里,随着一阵阵骇人的吸吮声,白熊含糊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你可以滚了,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把门关好,让白爷玩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