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棠又问:“这样打你,你心中不恨她么?”
春蓉垂下头,轻声道:“回殿下,奴婢不恨。既是入宫为婢,再多的苦奴婢也得受着。”
【这后宫娘娘身边的奴婢,哪个又能好过?我如何不恨,可便是再恨,陛下也不会因为一个奴婢而惩治一个娘娘。这殿下,究竟是想套出什么来?】
贺兰棠扯扯唇角。
“我若有法子让你不再受苦呢?”
春蓉愣愣地抬头看向贺兰棠。
“你若是为我所用,我便能帮你杀了她。”
看着贺兰棠眼神里若隐若现的光,春蓉的心脏不由得跳得极快。
仿佛自己等待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
可这股冲动又很快消失无踪。
【殿下自身难保,皇后娘娘还困在冷宫,如何能帮上我的忙?】
“奴婢一切都好。”
“人说,再一再二没有再三。春蓉,你可要想好了。我有心想救你,同你掏心置腹的抛了两次橄榄枝,你一直装糊涂。这次你若依然如此,那我便不会再同你说这些话了。你自然可以等她作死,但她一日不死,你就受着一日折磨。”
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压得春蓉心慌。
她左思右想,顾虑极多。
即便是早慧,如殿下一般的孩童,也是未曾听说过的。
这张稚嫩的脸蛋,黑白分明纯澈的双眸望着她,樱桃小口一开一合,说出这样圆熟的话。
春蓉打心眼里觉得可怕。
可心里就似是被困了一只凶兽一样,不断地撞着自己的胸膛,似是马上就要破膛而出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凝神看向贺兰棠。
“皇后娘娘是被陷害的。此事是孔贵妃叫她身边的春莹偷偷在茹妃的粥里加了毒药,叫御医硬说成是误食了雪蟾粉,硬生生怪到了皇后娘娘的头上。那御医,是……施昭容的表兄。”
春蓉已经将自己最大的诚意摆上了桌面。
贺兰棠如愿一笑,“你说说,在你眼里,施昭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春蓉细细思量。
“她极怕旁人轻贱奚落,自认为自己容貌虽不算出众,可家世却数一数二。父亲在朝中做四品官,家中又是书香世家。可偏偏同她一并入宫,比不上她家世好的孔贵妃娘娘得到陛下那样多的宠爱。她恨极了贵妃娘娘轻看她,却又不得不依托着贵妃娘娘的宠爱活下去,所以只能臣服于贵妃娘娘。但奴婢知晓,她做梦都想爬到贵妃娘娘的头上。”
“过往还好一些。尤其是在贵妃娘娘诞下五殿下以后,宠爱日与俱增,施昭容便似是疯了一般。动不动就打骂宫人,将自己受的气全都发在了奴婢们身上。可她偏偏是个愚笨的人,陛下偶尔来一回,她便着急想将自己所有的好都抖搂出来给陛下看。时常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了陛下厌烦,陛下便不大过来了。”
春蓉不间断的说着。
她的话被贺兰棠听了去,脑袋里跟着反应出了施昭容过往的画面。
被迫做人手里的棋子,不被丈夫喜爱,也不被家里人认可,又怀不上孩子。
连一点竞争资本都没有的人。
施昭容真是可悲。
贺兰棠懒洋洋地问:“那依你看,她如今最想要的是什么?”
春蓉答道:“施家与孔家是世交,孔贵妃在位份上一骑绝尘。别说贵妃,如今宫中的妃位亦是只有两位。施昭容自然想拉近些,再加上自幼相识的情分,盼望着孔贵妃帮她一把,哪怕是个妃位,也好在母家那儿出口恶气。”
贺兰棠撇着嘴摇了摇头。
“孔贵妃把她当狗一样使唤,怎么会让她坐上妃位呢?若是她坐到妃位,孔贵妃自然就不踏实了。要想往高爬,先得是挪走孔贵妃这个挡路石。若想动摇孔贵妃,唯一的工具便是皇嗣。”
“可施昭容早年生过一场大病。自那以后,便连月事都少来了,更别说有孕了。这事儿旁人都不知晓,是奴婢细心记着昭容的月事,才发觉没到日子了,她的手上就会多些口子。”
贺兰棠脸上的肌肉忍不住颤抖了两下。
这人狠起来,真是连自己都不放过。
“假借有孕争宠的事儿,也不少。上次父皇来临幸她,是何时的事儿?”
春蓉细细回想了一下。
“约莫是有三个半月了。昭容刚被提了位份,孔贵妃在陛下面前美言了几句,陛下便留宿到宫中了。奴婢还记得那日昭容许久都未曾那般高兴了,那日也没有打奴婢。”
“日子正好。有她表兄在,也不怕被人识破了。借她的手除掉孔贵妃,我们再反手借孔贵妃的手除掉她。”
贺兰棠短粗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椅子扶手,意味深长地扬起唇角,眼神中露出兴奋和期待。
“既然是家中世交,同时进宫,又在宫中互相扶持。这样深的缘分,就该死在一起啊。”
贺兰棠将要做的事情都交代给了春蓉。
春蓉听着便觉得此事可行。
“殿下英明,今日正殿是奴婢守夜。自打殿下来了秋水殿,施昭容还没睡过一个好觉,半夜总是头痛。奴婢今日借着守夜的契机,便将此事办妥。”
“头不疼,也不能让她睡踏实了。这事儿要尽早做,越快越好。”
春蓉郑重地对着贺兰棠行了礼,朝着门口走去。
“春蓉。”
贺兰棠忽然喊住春蓉,见她回过头来,便开口道。
“我生下来便比别人懂得多,也不似一般孩子。只不过我若说了,只怕宫里的人会将我当成妖物,所以还请你帮我保密。”
春蓉莞尔而笑。
“殿下放心。殿下愿救春蓉于水火之中,春蓉不胜感激。只要春蓉活着,这条命便任由殿下差使,绝无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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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的施昭容总觉得身后凉飕飕地。
抬手一摸快要炸裂开来的头,手心下面的额头凉的似是冰块一般。
她皱着眉头睁开眼,见头顶斜上方的窗户开了个小缝隙。
外头正哗哗地下着大雨。
她撑着身子,仰头朝着窗外大喊:“人呢!来人!下这样大的雨,窗户还开着!你们做什么吃的!要冻死我吗!”
门外的春蓉推门而进。
施昭容刚要开口骂人,春蓉便抢先开了口。
“娘娘,您这面容怎地今日这般粉嫩?红光满面的,莫不是要有喜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