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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列王纪

大善人卡特·火焰的残疾养女很快成了热门八卦题材,这孩子的好运简直超过贺兰太太,贺兰先生哪儿都好,就是死的太早了,历任贺兰太太最后无不因伤心欲绝而精神分裂,当卡特的养女则无此顾虑,而且注定能分到一大笔钱,简直稳赚不赔。尽管卡特不断强调任何人不得打扰阿菲的私生活,然而关于阿菲的各种消息却从不明渠道流传的到处都是,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来自“圣地”的孩子在学校的表现令人发指,她偷东西、打同学、往老师身上吐口水,吃饭的时候抢别人的食物,还因为不会用智能马桶在学校数次尿了裤子,她的行为不断刷新着人们的认知。卡特本人却似乎很满意这个养女,他一改过去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公众形象,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女儿奴,还十分热衷分享自己和两个女儿的有爱日常,人们对他的转变毁誉参半,有人认为卡特身为劳动营的管理者,丢失了男子气概不利于发挥职责,自然有女性权益组织和这种大男子主义的说法针锋相对,而另一些人对卡特莫名转变风格的担忧则出自更为现实而迫切的理由,因为今年的高中毕业季又快到了。

这是每年劳动营规模最大的招工季,而今年的留城名额到底是收紧还是放宽仍是未知数。劳动营的产能会直接影响天使之城的物价和工资,但那里的产值近几年都不太好看,卡特一再强调这是劳动力短缺导致的,可是员工数目过于庞大也导致成本高企,不少激进分子提出干脆把青春期后的男人全都流放,将劳动营改为全自动化经营,且不论这种想法可行性有多高,过高的自动化程度也威胁到相当一部分市民的工作,到时候保不住天使之城市民身份的可就不止是男人了。不少家庭为了孩子达到留城分数线在教育上花大价钱奋力一搏,一分之差就意味着很多人的努力打了水漂,如果分数线定的过高,恐怕会引发社会动荡,只有踩在那个微妙的平衡点上才能把这事顺利解决。

今年决定留城分数线的听证会迫在眉睫,最终分数线是电脑综合GDP、就业率、毕业生平均积分等一系列数据得出的,电脑决策用的数据来自不同部门,相关部门首脑组成了听证会的最高委员会。电脑的决策系统并不难模拟,用于预测的算法多得是,不少人专门以此为业,为有高中毕业儿子的家庭出谋划策,数据提交部门出于各种考虑也会在模型预测的基础上对数据动手脚,人人都在预测反而把分数线变成了一个完全测不准事件,预测分数线的博彩行业在“圣地”和劳动营大为火爆,甚至还有专门针对某个毕业生是否能留城的彩票,某年一伙私营博彩经营者为了不付彩金,竟谋杀了作为彩票标的的毕业生,这样所有人的彩票就都押错了,天使之城因此明令禁止此类博彩,但还是有很多市民偷偷跑去“圣地”买彩票。一团混乱中每年的分数线是否科学,连电脑都说不上来,不过反正最终结果会由麦基洗德亲自宣布,她的权威保证了听证会能一年接一年稀里糊涂地开下去,虽然每一届听证会前大家都会担忧今年恐怕熬不过去这个坎儿了。

卡特身为重要程度仅逊于麦基洗德的听证会委员,目前也只有麦基洗德能压制住他,在年复一年的听证会斗争里他修炼的愈发狡猾,不少人恨他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今年的形势似乎格外严峻,各种分析咨询公司写了无数篇关于卡特意向的分析报告,但卡特的行为比往年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面对社会可能彻底崩盘的大危机,人们干脆把关心的重点放在卡特那行为脱线的养女身上,人类装疯卖傻的智慧简直无以伦比,只要想办法将危机拖到最后一刻,说不定今年就又能熬过一劫。劳动营里也处处都在抗议人手不足,卡特只是命令工头更勤奋地挥舞皮鞭和电棍,绝口不提听证会的事,他一门心思扑到两个女儿身上,甚至把她们带到了劳动营。

在劳动营核电厂的门口军乐团正演奏着嘹亮的乐曲,旁边还有合唱团演唱颂歌,在随从的陪同下视察核电厂的卡特带着两个女儿沿红毯走来,他向夹道欢迎的工人们点头致意,那随和的样子就像要替他们干活一样。尽管不少人恨他到咬牙切齿,但他完全不担心会有人冲出来袭击他,这套排场是他的私人保安团为他安排的,保证万无一失。劳动营的历任大老板都喜欢讲排场,但卡特对排场的追求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任何岗位都可以缺人手,任何工作都可以暂停,但卡特的私人保安团一定要人员齐备,欢迎大老板的工作一刻都不得怠慢,保安团的成员平日里吃香喝辣作威作福,这比没日没夜的工作可强多了,不少人梦寐以求想当卡特的私人打手。在天使之城他只是麦基洗德的打工仔,然而在劳动营卡特·火焰俨然土皇帝。

在保安团的监视下,工人们恭顺地低垂着眼帘,没人敢直视卡特的脸,他们对那张脸也没兴趣,几乎所有人都在偷偷盯着卡特身边的两个小女孩儿,她们仿佛外星来客般稀罕。在麋鹿或是大象的种群里,几乎所有幼崽都是个别雄性的后代,大部分雄性一辈子没有交配的机会,在那里赢家通吃。劳动营的情况也差不多,这里的男人除了卡特都没有孩子,如今人类珍贵又稀少,大部分人没有资格拥有后代,卡特虽没有——也没兴趣——赢家通吃,但带着孩子出来视察彰显了他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

芭丝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之前只知道她的教父是劳动营的大老板,但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里和天使之城很不一样,但她说不上来哪儿不同,她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工人,他们看上去又脏又疲惫,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个人试图偷偷做鬼脸逗她,但被保安发现了,他们立刻把他带走了,芭丝特不知道他们把他带到哪儿去了,之后再没人敢做鬼脸了。芭丝特猜测这些人如此胆怯一定是因为害怕她的教父,这既让她感到骄傲,又让她有些同情这些人,因为她也很害怕卡特。她试着对一个盯着她的男人笑了一下,那个男人立刻咧开嘴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他居然一颗牙都没有,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到了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上,那副样子让芭丝特既厌恶又恶心,她赶紧挪开眼神不再看任何人。

芭丝特有些走不动了,但卡特似乎相当热衷这套排场,在红毯上走个没完没了,就在她忍不住要抗议的时候,卡特终于大发慈悲地说道:“好了,今天的视察就到这里,我们准备回庄园吧,你们先把火焰小姐带到车上去。”

芭丝特如蒙大赦,她开心地跟着几个保安离开了,他们把她送上了一辆汽车,没一会儿卡特也过来了,芭丝特发现阿菲没跟着他,不过她不打算问阿菲哪儿去了,她们的关系差极了,阿菲老是打人,她又打不过她,最好别让她再看见那个坏孩子。

汽车将他们送到了卡特在劳动营的庄园,这里照样有人夹道欢迎,不过他们都是跪着的。芭丝特睁大眼睛四处打量着,他们在天使之城的家已经算是豪宅,但跟这个地方一比根本不值一提。宽敞的花园一眼望不到头,豪华的宅邸仿佛宫殿,而且这里有好多仆人,这些仆人也都是男人,他们像狗一样脖子上戴着项圈,每个人看到卡特都要跪下来,他们在门厅里换鞋的时候,甚至有人趴在地上当踏脚凳,这让芭丝特惊讶极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被卡特征来免费服务的,任何人敢反抗就绝没有好下场。

芭丝特兴奋地楼上楼下跑来跑去,跑累了她就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着外面漂亮的花园,花园的规模堪比天使之城的公园,而且这里只有她一个孩子。

“这都是我们的吗?”芭丝特兴奋地问道。

“不,”卡特纠正道,“都是我的。”

卡特的说法让芭丝特有些泄气,但也让她对卡特生出了崇拜之情。

“那些奴隶也是你的吗?”芭丝特问道。

“不,他们不是奴隶,这些人有人身自由,他们是自由人。”

花园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动静,芭丝特循声望去,看到有人正用鞭子奋力抽打一个趴在地上的仆人,她失声惊叫:“他在打人!”

“是的。”卡特一副见怪不怪的口吻。

“为什么要打他?”芭丝特惊讶地问道,“你不是说他们是自由人吗?不怕把他打坏了吗?”

“芭丝特,记住,要善待奴隶,因为奴隶是你的资产,而你无法拥有一个自由人,所以一定要物尽其用,千万别在他们身上花太多钱,因为给他们花的每一分钱都不再属于你。”

芭丝特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卡特说的话总是那么难以理解,但她也不敢让他解释。这时一个仆人端来了饮料,芭丝特正好口渴了,她立刻兴高采烈地接过了果汁:“谢谢。”

“慢着,”卡特制止了正要喝饮料的芭丝特,“把果汁放回去。”

芭丝特不情愿地把杯子放回了托盘上,她委屈地说道:“为什么不让我喝果汁?我渴了。”

“芭丝特,你知道刚才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芭丝特摇了摇头,卡特说道:“你刚才说了谢谢,不要跟用人说谢谢。”

“为什么?”芭丝特不解地问道。

“我们必须固定别人的位置,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你要把别人踩在脚底下,自己才能成为人上人。”卡特觉得芭丝特并没有理解,他以循循善诱的口吻说道,“芭丝特,告诉我,你怎么看眼前这个仆人?”

芭丝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是个大人,一个男人,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头发是……”

“不不不,”卡特打断了她,“芭丝特,你不需要关注这些,你只要知道他是个仆人,是个低等人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让别人服从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制度化,而不是个性化。我们不能让他们感觉自己是个个体,我们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一群牲口,把他们从这里赶到那里,最后赶去食堂吃饭,然后回到圈里,明白了吗?”

“那我应该把所有人都当牲口看吗?包括你?”

“当然不行,”卡特不悦地说道,他不明白这个有他一半基因的孩子怎么这么笨,“你知道做人什么最重要吗?”

芭丝特想到了最近在学校学到的一个答案:“良心。”

“当然不是,”卡特不满地说道,“做人不能凭良心,而是要审时度势,就像群体的壮大不能靠联合,而是要靠征服。小姑娘,你要学的还太多了。”

“教父,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跟你学习的,”芭丝特讨好地说道,“我知道你比那些牲口一样的仆人强一万倍。”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抓到卡特的逻辑了。

果然卡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学的很快,芭丝特,喝饮料吧。”

芭丝特赶紧端起果汁咕嘟咕嘟喝了起来,这回她都没正眼瞧那个仆人。卡特呡了口杯子里的酒问道:“对了,阿菲哪儿去了?你们没在一起玩儿吗?”

“当然没有,”芭丝特说道,“教父你不记得了吗?你根本没把阿菲从那个工厂里带回来,她一定还在刚才那个有好多男人的地方。”

“胡说八道!”卡特勃然大怒,“我怎么可能把阿菲丢在核电站,我们刚才明明一起上了车!”

“才没有,”芭丝特坚持着,“刚才我先上了车,然后你又上了车,我没有看到她……”

“你给我闭嘴!”卡特突然把杯子狠狠扔到地毯上,“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芭丝特吓得赶紧噤声,她不明白卡特为什么要发这么大脾气,而且她确信是卡特记错了。

卡特严肃地说道:“芭丝特,真没想到你是一个喜欢说谎的孩子,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我没有……”芭丝特眼泪汪汪地辩驳道。

“还说谎!”卡特喝道,“芭丝特,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阿菲到底有没有跟我们回庄园?”

芭丝特可以肯定阿菲被丢在了刚才那个地方,但如果她不顺着他说,他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芭丝特不知道卡特的目的是什么,也觉得撒谎不是好事,但她觉得自己最好满足他,毕竟做人最重要的是审时度势。

“是我记错了,阿菲刚才和我们一起坐车回庄园了,”芭丝特又自己发挥了一句,“我刚才在花园还看到她了。”

“这样啊,”卡特终于满意了,“刚才她在花园里,那现在她可能去哪儿呢?”

芭丝特想了想:“也许跑到外面去了?”

“糟了!”卡特大惊失色,“你说的没错,芭丝特,她很有可能跑到外面去了,阿菲就喜欢乱跑,但在这个地方可不能乱跑啊,坏了坏了,来人啊!快来人!”

卡特叫来了一大群仆人,开始布置人手到处去找阿菲,芭丝特莫名其妙地站在一旁,她几次都想提醒卡特阿菲就在刚才那个地方,他吩咐人们搜寻的那些地方永远不会找到她,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明白卡特不想有人打断他自导自演的这出闹剧,而且她隐隐觉得卡特根本就不想找到阿菲,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菲脚下积了一滩小便,裤子冷冰冰地贴在身上,耻辱和身体上的不舒服让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过去在“圣地”阿菲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孩子,打起架来比她大的孩子都怕她,大人们也拿她没办法,但是现在她却成了一个厕所都不会上的废物。

在学校的第一天她就被自己从没见过的智能马桶弄得浑身都湿透了,其他孩子嘲笑她,于是她毫不客气地把那些人狠狠揍了一顿,结果却被辅导员在全校人面前教训了一顿,还把她打人的影像做成警示教育片每天循环播放,可最后也没人教会她怎么用那个奇怪的马桶。不过她才不想学呢,她一辈子都不会用那种马桶,她自己偷着找地方大小便,但天使之城实在太干净了,无论多隐蔽的地方都会被别人发现,只要在学校发现排泄物就一定是她干的,然后又少不了一顿羞辱和教训。过去她觅食的本领无人能及,但这里没人关心下一顿饭的问题,同学们感兴趣的事情她都听不懂,前段时间卡特给她装了内置通讯器,她还不太会用里面的检索功能,所以上课完全跟不上。因为有一条腿是瘸的,形体课上每一个动作她都做不标准,她好不容易在体能测试里跑了第一名,最后却依旧被判不合格,因为她跑步后心肺调节功能太差。阿菲每天活着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被别人羞辱,她恨死这个地方了,她恨周围的每一个人,包括遗弃她的父亲,不过她尤其恨卡特,他带着她出席各种场合,就像在炫耀一条狗,在别人面前他对她满脸堆笑,背后就用各种阴险的手段整治她,她在“圣地”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大人。

今天她根本不知道要出门,早上被卡特逼着喝了好多汤汤水水,来了没多久她就忍不住想去厕所,可卡特却在那张破红毯上来回走个没完没了,他一定是故意的。刚才她差点儿在那么多人面前尿了裤子,她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跑开,但还没找到厕所就尿湿了裤子。然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卡特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跑了。阿菲也不知道他是把她忘了,还是不要她了,虽然她不喜欢卡特,但她现在都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接下来她可怎么办啊。想到这里阿菲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儿。

“快看,那里有个孩子!”

一声惊叫让阿菲立刻止住了哭声,她看到一个工人正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她,又有几个人被他的声音吸引围了过来。这些人浑身脏兮兮的,一副穷酸样儿,他们脸上都有伤痕,每个人嘴里都或多或少缺了牙齿。这样的人在“圣地”到处都是,他们的模样让阿菲产生了些许亲切感,也唤醒了她的紧张感,以她的经历而论,她说不上来这种人和杀人不见血的卡特到底谁更坏一些。

他们如两伙狭路相逢的野生动物般打量着彼此,终于一个男人打破了沉默:“这不是卡特那个杂种的女儿吗?高贵的火焰小姐?”他说完笑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有些神经质。

“这个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另一个人说道,“这是他不知从哪里收养来的孩子,看见她那条废腿了吗?说明她是‘圣地’出生的,在天使之城残疾人是不可能被生出来的。”

“可她为什么在这儿呢?卡特和他那群走狗刚才已经走了。”

“是不是把她忘在这儿了?”

“或者是专门留给我们的。”那个笑声神经质的男人说道。

他的话引发了哄堂大笑,他们当着阿菲的面肆无忌惮地议论着她,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阿菲听着他们的话心里越来越紧张,她觉得这些人跟卡特是一伙儿的,大人没个好东西。

终于有一个工人尝试跟阿菲说话,他嬉皮笑脸地说道:“小姑娘,到叔叔这儿来。”

他想要抓住阿菲的胳膊,阿菲猛地抬起手在他脸上狠狠挠了一把:“你他妈的别碰我!”

那伙人因为阿菲的反应兴奋起来,他们吹着口哨喊道:“这个小妞儿真他妈带劲!”

阿菲的指甲在那个男人脸上留下了三道血痕,同伴的戏弄让他更加愤怒,他狠狠吐了口吐沫恶狠狠地说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你他妈的才活腻了!”阿菲不客气地回骂道。

周围人的哄笑声更加响亮,颜面尽失的男人大吼一声向阿菲扑了过去,阿菲敏捷地躲开了他,他们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追逐起来,围观的人不断发出喝彩怪叫声,一边羞辱着那个男人。终于那个男人扑到了阿菲,他拎着阿菲的衣服把她提了起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总算被我抓到了,我绝不会饶了你!”

“呸!”

阿菲狠狠往他脸上吐了口吐沫,周围人笑得更厉害了,一个人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可是高贵的火焰小姐,而你不过是一条劳动营里的爬虫,快跪下感谢火焰小姐,居然屈尊纡贵把她高贵的吐沫吐在你不值一文的脸上!”

那伙人疯了一样哈哈大笑,被嘲笑的男人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阴险,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妈的,你这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戏弄大爷我,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知道好歹。老子在劳动营待了十几年还没有过‘侍从’呢,我看不如今天你就来当我的‘侍从’吧。”

周围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有个男人咽了口吐沫说道:“别说大话了,她可是卡特的女儿,你这个爬虫敢把她怎么样,卡特绝对会把你碎尸万段。”

那人语气里的嘲弄反而让这男人下定了决心,他用阴森的语气说道:“她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养女,卡特把她丢在这里也许就是为了慰劳我们,我跟你们这些怂货可不一样,今天这个小兔崽子就是我的‘侍从’!”

阿菲听不懂“侍从”是什么,但周围不对劲的气氛让她害怕起来,她开始拼命挣扎:“放开我!快放开我!”

那男人用力钳住阿菲的胳膊恶狠狠地说道:“大爷我今天就拿你开开荤,你就好好学学怎么当个女人吧……”

“放开那孩子!”

一声暴喝打断了这伙人的狂欢,阿菲看到一个老头儿过来了,他走起路来拖着一条腿,每走一步胸腔里都会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仿佛一个行走的风箱。他的头发几乎都掉光了,生活的折磨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纹路,然而他却丝毫不给人卑怯猥琐之感,相反那坚毅的目光展现出了尊严,他年老衰弱的残破身躯不会引起人们的怜悯,反而令人肃然起敬。

“放开那孩子,”老头儿说道,他的声音无比沙哑,“卡洛斯,不要那么做。”

拎着阿菲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这个小兔崽子让我丢了面子,今天我绝不会放过她,老头儿,这不关你的事,回去看你的大门去!”

“卡洛斯,当个人吧!”老头儿厉声说道,“别像个畜生一样!想想这么做的后果!”

“闭嘴!”卡洛斯恼羞成怒,“我今天不把我的面子追回来才真的成了畜生!她不过是一个不值钱的养女,卡特可能就是故意把她留在这里的,不玩白不玩!”

“卡特让你当个畜生,你就真要当个畜生吗!卡特已经剥夺走了你的一切,现在你连尊严和人性也不要了吗!”

卡洛斯的神色动摇起来,旁边有人想要起哄,但在老头儿威严的目光下心虚地低下了头,老头儿继续说道:“卡特到底有多么狡猾你们心里很清楚,他绝不会犯下把孩子单独忘在这里的错误,他这么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别忘了今年的留城分数线听证会马上就要举行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动手脚。劳动营的人手短缺早就是大问题,他征用劳动力为他个人服务,逼着其他人像牲口一样工作,这个时候他把这个孩子丢在这儿的目的还不明显吗?如果你们非要当个畜生,那就别怨卡特像使唤畜生一样使唤你们!”

老头儿说完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其他人鸦雀无声,终于卡洛斯慢慢把阿菲放到地上,他恼火地说道:“滚吧,小兔崽子,别让我再看见你!”

老头儿对阿菲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卡特的庄园。”

阿菲警惕地打量了一番老头儿,最终还是向他跑了过去。

这老头儿真的是个看大门的,他把阿菲带回了核电站的警卫室,室内烟雾弥漫,仿佛每一件家具都有烟瘾,不过倒是收拾的干净整齐,阿菲看到枕头上放着一本书。

“你先在这儿待一会儿,”老头儿说道,“一会儿会有辆车过来,你就搭那辆车去卡特的庄园。请坐吧,女士。”

阿菲在一张破椅子上坐了下来,老头儿拿起桌上倒扣的茶杯给她倒了杯水:“请喝水,抱歉,只有白开水。”

阿菲一口气喝干了,她看上去好像放松了些,但看老头儿的目光依旧警惕。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老头儿问道。

“阿菲。”

“我叫海因拉,”海因拉把手伸给阿菲,“很高兴认识你。”

阿菲冷冷地把头扭到了一边,海因拉也不生气,他拿起一支烟:“抱歉,我能抽支烟吗?”

“随你便。”

“谢谢。”海因拉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他的胸腔如一个破风箱一样呼啸起来,他指着自己的胸部,“我的肺烂了,这个地方没有好的止痛药,尼古丁能让我稍微好过点儿,虽然我知道这是饮鸩止渴。”

“关我屁事。”阿菲不耐烦地说道。

海因拉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小姑娘,你说话有点儿不客气啊。”

“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你妈的。”

“别这样,这样不好。”

“槽尼。”

海因拉严肃地说道:“阿菲,请你不要说脏话。”

“为什么?”阿菲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想做个人,第一步就是要像个人一样说话。”

海因拉的语气虽然温和,目光却十分严厉,阿菲本想反驳他,但在他目光下不知不觉心虚地低下了头,她小声争辩道:“我只会这么说话,因为我周围的人都这么说话。”

“看来你该从头儿学学怎么说话。”

“我该怎么做?”阿菲抬起头偷偷打量着他。

“跟我说对不起。”海因拉说道,“很多年前我连个人样都没有,我开始做人的第一步,就是从一句对不起开始的。”

阿菲想了想,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骂你。”

海因拉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没关系,你是个好孩子,知错就改,而且很勇敢。”

阿菲已经不记得上次有人夸奖她是什么时候了,这让她不由自豪地挺起了胸膛:“我爸也经常这么说。”

“你是说卡特吗?”

阿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个王八蛋才跟我没有关系,我说的是我过去的爸。”

“你为什么要离开他?”

“他把我卖给卡特了。”阿菲面无表情地说道。

“愿意跟我讲讲是怎么回事么?”

阿菲颠三倒四地讲起了自己的经历,海因拉一言不发地听着,等她全部讲完后,他问道:“你真的相信你爸把你卖给了卡特吗?”

“管他的呢!”阿菲突然激动起来,“是他把我丢在了这里,任凭那群王八蛋欺负我,他就会编瞎话,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关键时刻屁用没有!”

“那你觉得像卡特那样做人比较好?他拥有一切,几乎无所不能。”

阿菲冷冰冰地说道:“反正人类没个好东西。”

“包括你爸?”

阿菲被问住了,她烦躁地说道:“我不知道,也无所谓。”

“不,你很在乎,但你不知道,所以你才这么生气,既然如此干嘛不去寻找答案呢?去看看人类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哪儿能找到答案?”

“我不知道,你只能自己去找。人生不是展开在面前的通途,也没有现成的道路可供你寻找,世上本没有路,活着就是开辟道路的过程。”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不知道,我还在寻找的路上。”

“你看上去活不了多久了。”

“没错,”海因拉笑了,胸腔里发出残破的呼啸声,“但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弃。只要稍微放松意志,人就会向人性的弱点投降,很多东西丢掉很容易,捡回来却很难,一旦人放弃了反思和自制、理解和宽容,很容易就会像个牲口一样活着,为人的尊严一旦崩溃就很难重建,尤其当你身处人人将你当做牲口的环境中,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因为我曾经是个完完全全的废人。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完蛋了,但是很多年前有人帮助了我,那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但后来他莫名其妙就死了,这件事给我了很大的打击,我决定在人生的废墟里去寻找生命的意义,虽然那个时候我已经快四十岁了。人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年老的时候精力和体力又在流逝,生命如逆水行舟,但正因为艰难,坚持才有意义。”

“你说话真像我爸,满嘴的大道理。”

“跟我说说,你爸都教过你什么?”

“陈词滥调罢了,他说不要说谎,做个好人,还有……”阿菲的声音颤抖起来,“……爸爸爱你。”

“你觉得他爱你吗?”

“我不知道,”阿菲哽咽了,“如果他爱我,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等你长大了,可以亲自去问问他,那个时候你也能更加了解他,现在他确实不要你了,但我相信他也确实在爱着你。”

阿菲蓦地想起了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情景,他想要拥抱她,却被她拒绝了,当时他的神情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又想起了她骂阿飘废物后,自己是多么痛苦和懊悔。她清楚地听到自己心灵上那层冷硬的外壳裂开了一道缝隙,从那细小的缝隙里,痛苦和懊悔如滔天洪水一样汹涌而来,她这辈子从没这么痛苦过,但她并非为自己而痛苦,而是因为自己伤害了别人。她扑进海因拉怀里嚎啕大哭,海因拉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泪水似乎洗濯了她的心灵,当她的哭声渐息,那双红肿的眼睛重新充满了感情。阿菲抽抽噎噎地说道:“我知道我爸不会把我卖了,他十有八九是被人骗了,因为他脑子不好使,谁都能骗他。但是我现在真的好想他,我也想银蝶、大耳和力士,过去那种吃不饱肚子的生活比现在强一百倍。现在没人理我,所有人都嘲笑我,我一点儿都不想去学校,如今卡特也要把我扔了,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别怕,孩子,勇敢地活下去,你总会找到自己的路,勇气比知识更重要。”

海因拉坚毅的目光让阿菲感受到了力量,她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你要小心卡特,他把你扔在这里显然是想除掉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阿菲挥舞着拳头说道:“我不会让卡特那个狗杂种得逞!”

“小姑娘,”海因拉板起了脸,“你又说脏话了。”

“对不起,”阿菲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了,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寻找你的答案的吗?”

“这可是个秘密,你能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吗?”

“当然,”阿菲拍了拍胸脯,“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海因拉笑了,他凑到阿菲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跟卡特对着干。”

“酷啊!”阿菲兴奋地说道,“你们打算杀掉他吗?”

“不,杀人不好,而且我觉得为了某一理想去推翻一个已有的社会是不理性的,我们只是在寻找道路,寻找让这个分崩离析的社会重新团结起来的方式,尤其是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而不是相互撕咬好让卡特那种人看热闹。”

阿菲皱了皱鼻子:“我听不懂你的话,我觉得还是直接干掉他比较好。”

“说不定这也是个办法,等你长大了你可以去试一试,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正确的道路只有一条,但必须有无数人敢于去尝试错误的道路,如果我们两个人注定只有一个能成功,那我真心希望那个人是你,不过前提是你能平安长大。现在我送你回卡特的庄园吧,等等,”海因拉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也许他已经找来了。”

他话音刚落几个打手冲了进来,卡特也来了,他看到阿菲安然无恙的样子相当惊讶,但那惊讶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阿菲!”卡特突然动情地喊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急死我了!”

他冲过来一把抱住了阿菲,那副假惺惺的样子让阿菲恶心极了,但她明白现在最好别戳穿他的伪装。卡特演完了心急如焚的慈父角色,便向一旁的海因拉吼道:“你这个混蛋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海因拉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大老板,请听我解释,火焰小姐走丢了,厂里的工人发现了她,便把她送到了我这里,我想等着有车经过时把她送回庄园去,然后您就找来了。”

“少胡说八道,你这个老流氓把一个纯洁无辜的小女孩儿带到卧室一定没安好心……”

“那位先生说的是实话,”阿菲打断了他,“幸亏他帮助了我,不然我被丢在这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卡特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他勉强笑了一下:“阿菲,你在胡说什么呀,你是自己从庄园里跑出去的,你忘了吗?我看你一定是吓坏了,所以才胡说八道。”

“也许我搞错了,”阿菲说道,“也许这位先生确实帮助了我。”

她语气里的威胁之意非常明显,卡特眯起那双暗红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阿菲,片刻后甜蜜的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我刚才太着急了,仔细看看你身上没什么伤痕,这个老头儿应该没把你怎么样,我想他说的是实话。”

“他说的当然是实话,是我贪玩从庄园里跑了出去,”阿菲低声下气地说道,“对不起,教父大人。”

两句话间他们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协议,卡特没想到这个野孩子竟这么难对付,最让他气愤的是这出他自导自演的好戏全都泡汤了,今年听证会他用来发力的筹码没有了,他得赶紧去向麦基洗德求助,不然今年这关他恐怕是过不去了。他瞪了阿菲一眼,简直恨不能将这个坏了他好事的孩子碎尸万段,但她现在对他有了戒心,再想下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只能先养着这个累赘了。

“我们走吧,”卡特没好气地说道,“阿菲,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乱跑了。”

“听你的。”

阿菲跟在卡特后面离开了,出门前她偷偷对海因拉眨了眨眼睛,海因拉对她微微颔首。阿菲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尽管海因拉不肯告诉她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但她已经知道了,虽然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会信守诺言,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知道的事,因为跟卡特对着干的人,在她眼里就都是好样儿的。

刚才她贴在海因拉胸前哭时,看到他里面的衬衣上别了一枚小小的徽章,上面刻着:劳动者自由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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