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宝心不在焉地扛着笤帚进了厕所,听见隔间里两个“办大事”的师兄正在发牢骚。
“修仙就修仙,偏要加一门外语进去,你说……哎?真不知道这帮天官是怎么想的。”
“哎呀,现在修仙的政策不是放开了吗,妖族兽族不都能学道法了吗……”说话的人憋了口气,似乎撇下一根大条,又说:“这就叫‘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懂?”
“梦想个屁,老子压根没打算跟那帮飞禽走兽们交流,学这劳什子有毬用?”
“还是得学,艺多不压身嘛。我可听说从今年起,外语不及格的,没资格晋助理天师啊,以后能提拔的,都是复合型人才喽,你不学,道术再好也上不去,懂?”
“上不去就上不去,老子就在斗宿殿呆着挺好,好歹有个清静的地儿练道法。”
“清静?咱那儿怎么了你心里没数?要不是天枢真人压着事,别说练道法,咱俩这身道袍都得被扒下去……”
一阵水响,隔间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穿着羽衣、扎着蓝色腰带的道士。
羽衣,蓝带,这可是个高阶道士啊。又听他们说斗宿殿,那可是二十八座伏魔殿之一,在那里工作是多少道士毕生的梦想,这俩人居然不知足?
看那道士走过来,张进宝赶紧把头低下去,恭敬地问候“师兄好”。
“好,好……”师兄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洗了洗手扬长而去。
又是一阵水响,另一个高阶道士也办完大事走了出来。这位师兄长得胖大,面盆一样的圆脸上长了对小眼睛和一只红红的酒糟鼻,他却不像刚才的师兄脾气那样好,瞪了张进宝一眼,斥责道:“你们就不能认真点打扫吗?我当年筑基的时候,这里连只苍蝇都没有!”
张进宝心说就你事多,嫌这里脏咋不去别的地方上厕所?嘴上却回答:“师兄批评的是,我们一定注意。”
把笤帚沾了点水,张进宝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扫起来。
修仙的目的有很多,有的是为了降妖伏魔,有的是为了长生不老,有的是为了炼制金丹治病救人,再不济的也是为了学点道术,好让自己能在各种聚会上秀一秀。
但张进宝修仙,只是为了混。
一没道统血脉,二没天地灵根,三没天官后台,修仙?费那个劲干啥?混个道士名号,有份俸禄就够啦。
混归混,考试通不过毕竟不行。张进宝抻头看看院子里的日晷,见考试时间已过大半,就把笤帚往旮旯里一扔,向考场跑去。
到了考场后跟监考的道师打个招呼,就说自己是因为打扫卫生耽误了,这些和善的高年级师兄不会为难去干脏活的小学弟,一般都会网开一面,多给点时间,让他把卷子写完。当别人都交了卷,考场中只剩他一个考生,这时候道师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轻松抄到交来的的试卷中最上面那一张。
只要有得抄,试就不难考。
进门前,张进宝故意快跑几步,把自己累出一身细汗,呼吸也急促起来,这才去敲门。
敲开门一看,我勒个去,筑基境的考试居然派俩高阶道士监考!这他喵的不是拿高射炮打蚊子吗?
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刚才“撇大条”那二位么?
他这一愣,嘴皮子也不利索,磕磕绊绊地说:“禀禀禀道师,我……”
胖子意味深长地笑笑:“知道,扫厕所去了嘛,去答卷子吧。”等张进宝坐下,另一位又善意地提醒:“好好答”
这番话在张进宝听起来,基本等同于是在告诉他“你那点小伎俩别跟老子耍,这一科考试你完蛋了。”
这样的话,想必结束时间一到,这俩人就会收走试卷,不会多给自己延长哪怕一分钟。
这两个沙雕,难道没听过要“与人为善”吗?!
但是,作为一个纯粹的混混,一个学渣中的战斗渣,他张进宝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猎手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狐狸!
张进宝低下头,一副凝神苦思的样子,两只眼睛却斜斜地向隔壁桌上的试卷看去。
隔壁桌的林无双,妥妥的学霸,她已经答到了第三页。从这个角度,张进宝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页的前五道选择题,她依次选了“甲乙乙乙丙”。
张进宝赶快把试卷翻到第三页,依样画葫芦在前五题的相应选项下画了圈。再斜眼看时,却看到一个大大的肚腩。
肚腩上还系着根快被绷断的蓝色绸带。
张进宝愣眉愣眼地看看这个胖道士,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赶紧也挤出一个微笑。
“瞅我干啥?我脸上有答案呀?”
张进宝赶紧低头去看卷子,无奈一道题也答不上来。只好假装思索,盼着这胖子赶紧走开。
过了一小会,另一个道士小声说:“松远,不用一直站那儿吧?”这叫松远的胖子才晃晃荡荡走开,边走还边说:“有的师弟眼睛贼,老是东看西看。”
不论如何,面前这座肉山总算是走了。张进宝对那道士简直感激涕零,刚要斜眼去看林无双的试卷,却听那道士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紧接着就看自己四周升起一圈金光,把自己罩在中间。再看卷子时,刚才那几道题上自己画的圈已消失不见。
头顶上传来那个道士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遥远:“小师弟,不用怕,这‘八门金光罩’只是把你和外面隔离开,不会伤害你的,你安心答题吧。”
八门金光罩!
我去年买了个表!
这名字张进宝听道师说过,是非常高级的禁锢系道法,说是包括了生死伤什么什么的一共八个玄门,能把敌人活活困死在里面。
也对,都穿羽衣系蓝带了,能使出这种高级道法来也不足为奇。
但是往被监考的学生身上扔“八门金光罩”是不是过分了呀大哥!
张进宝用笔戳了戳身边的金光,那金光似乎有弹性,笔一戳就陷进去一块。
“妈的,拿罩子罩我!老子答不好,谁也别想答!”张进宝推着桌子两角,狠狠往前一送。心想我拿桌子去撞林无双,看她怎么写卷子!
不料那道金光就像是块牛皮糖,虽然被顶开了,却依旧软软地,张进宝感觉自己应该没撞上林无双。
“小师弟,好好答题吧,你在里面怎么折腾对外面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你说话他们也听不到。”
一听那道士又和自己说话,张进宝知道他在观察着自己,心想硬的不行咱来点软的试试,便哀求:“师兄!行行好吧,我喘不上气了,是不是要化成脓血了呀?”
那道士哈哈大笑:“我没运咒,你什么事都不会有,安心答题吧。”
张进宝继续哀求:“师兄师兄,我知道错了,收了神通吧……”
可不论他怎么哀求,那个道士再没和他说过话。张进宝无可奈何,只好耐着性子答卷。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 )
他想了想,心说这点推理还难不住我,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三”能生个啥,忽然灵机一动,脑瓜子里蹦出句成语,便提笔在空白处写了“有幸”两个字。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 )
他想了想,在空白处写了个“暗”
就这样,张进宝充分调度起脑细胞,用他超凡脱俗地联想,把一张试卷也算答了个七七八八。
“簌”地一声,金光散尽,两个穿着羽衣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看着空落落地考场,张进宝知道,考试结束了。但看着面前这俩高阶道士,他心里十分不爽。
那俩人正盯着卷子看,脸上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坨屎。
也难怪,按说这《道德经》只是道家的入门基础典籍,而且里面很多内容已在世间广为人知,比如“上善若水”“治大国若烹小鲜”之类,就算不是修道之人也耳熟能详。但张进宝却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正确答案,居然连一道题都没答对。
如果仅凭目前这张考卷,张进宝一定能走进历史,成为龙虎山学宫第一个在筑基境典籍考试中拿零分的学生。
“小师弟,你还是不要学道,另谋出路吧。”那个扔罩子的道士说。
“骑驴送个外卖什么的也不丢人,这年头只要肯吃苦,赚钱还是不难的……”那个叫松远的胖子说。
既然这俩高阶道士都这么说了,就意味着自己这科肯定挂了,既然这科挂了,就意味着自己会被开除了,既然被开除了,那当道士混薪水也就没指望了。
既然这样了,也就不用顾忌啥了!
张进宝心一横,回忆着这俩人在厕所时的对话,咬着牙说:“别欺人太甚,你们以为你们那点破事我不知道吗?连天枢真人都牵涉进去了,哼哼……”
两个高阶道士脸色大变,松远急急地问:“你胡说什么?什么天枢真人?”
“就你们斗宿殿那点事,要没有天枢真人压着,这羽衣你们现在还能穿着?”张进宝俩手往胸前一抱:“我当不成道士,你们也别想当!”
松远急了:“你再胡说,我……”说着就把手抬了起来。
扔罩子的道士一扯他衣袖喊了声“慢”,和颜悦色地对张进宝说:“小师弟,你想要怎样,说来听听?”
张进宝重重点点卷子,一字字说道:“能考过,不挂科!”
俩高阶道士对视一下,松远重重叹了口气,低声念了一段咒语,伸着食中二指捏个道诀,向张进宝的卷子一指。只见银光一闪,卷子上的答案已发生了改变。
“哎我去!”张进宝既惊讶又兴奋,禁不住喊出声来。
考场的门“砰”地一声被人重重推开,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