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窗外的天空有点阴沉,我迷迷糊糊地苏醒,发现宴席已经散场。我的脑袋里辐射着昏昏沉沉的隐痛。
我想我肯定喝断片了,但记忆里却遍寻不见谁要我推杯换盏的印象碎片。他们何必要我难堪呢?我想不通。
一身鲜红旗袍的应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我认得,他们正在收拾各种瓶罐杯碟,有人在挑拣残羹冷炙。我环顾四周,泡沫标牌印的女孩我很有点眼熟。对了,这是杜妍的回门宴啊。
我为什么要在她的婚礼喝醉?这让我大为困惑。
有人温声问我是否可以收桌,我点点头,应了声谢。我感到口干舌燥,捡起瓶矿泉水准备离场。蓦地,我的记忆被唤醒了,原来没人给我灌过酒。我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手机和高脚杯。
那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口渴,我可能十分心不在焉,随手摸了只玻璃杯。玻璃杯只盛了约莫四分之一的液体,晶莹剔透的,我搞不清自己有没有以为是矿泉水,然后闷头灌进了嘴里。
很快,我眼前一片黑暗。
我好几回意识到那一切是南柯一梦,但我并不着急去拆穿自己。他该多难受呢?当我对他说:“假的!全是假的!”他准难堪得很,然后撒两倍多的谎给自己打圆场。
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只有杜妍的一则微信信息,说是她一家子在忙着送客和拍照,要等会儿来收拾我这醉汉。
叮铃铃!我鬼使神差般预料到会有来电。
见到她头像的第一眼,我已然笑开了,尽管她的大头贴显示她一直处于赌气状态。这是她偷偷在我手机调换的。我猜,正是因为情绪管理问题让她在那家不正经的私人诊所站稳了脚跟。
“顾先生!”我听见她说:“你迟到咯。”
“我没有预约复诊。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搞错了?”
“我想是你记错了时间。但我大发慈悲让你重新组织语言哦。”
众所周知,我的工作需要承受各样压力,为给我排忧解难她偶尔会兼任我的心理医生。每当遭遇创作瓶颈,我们便会启动角色扮演的游戏(这样有助于激发我的灵感),信号是:我叫顾年。
这是由我们第一次打赌演变而来的。我赢得的赌约是一次约会。假若我们接连猜错对方的电影——简直是人间灾难,我们会直到有人认输为止!后来,她的演技如百尺竿头,将好多角色诠释得十分到位。她会不会真是我的心理医生?我曾产生过这样的疑问。
我们并不一直这么要好,偶也因为这样那样的琐事而撒泼骂街。拿我搞文艺创作来说,一遇到瓶颈难关我就想退缩,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稿撕个粉碎,通通扔到垃圾桶里去。她不准我这样,她说这是我的“犯罪记录”,她得紧紧攥手里当把柄的。
话说我们最近一次拌嘴好像就是因为沙发该选什么颜色的琐事。我说绿色有生活气息,她就说玫红色鲜活些;我说橄榄绿有她的气质,舒服。她又说玫瑰红就不像我,好让客厅一下子明亮起来!我们模仿综艺节目里的年度最佳辩手陈述着沙发红绿的利害。
眼见她的情绪管理即将失控,我改口说压根没必要为架破沙发浪费口舌,她可不这么想。我万分后悔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
于是乎,她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
我是又羞又恼,一时糊涂听信了导购员的话术,订购了这对一红一绿的沙发。都怪我。我腆着脸向她道歉,靠花言巧语把她哄踏实了,恳求她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
电话那端的人声嘈杂得很。
“你在哪儿?”我问她。
她咯咯的发笑,“你猜!”她说。
我登时会意,佯怒道:“你又给我抢跑?!”
“这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顾先生。”她似乎心情很好。“你再这样慢慢吞吞的,我自己把整套沙发打包回家咯!”
收拾好西装外套,“等等我!”我拉开了门。
突如其来的白光猛晃了我的眼。咔擦!我听见了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