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打算和他说清楚吗?”人影寥落的教室里,顾年和范又妮沉默地对视了一眼。为了避免被有心人士捏造绯闻,他特意随身携带着英语读本,以此作为借口接近范又妮。
顾年有满腔烦恼需要范又妮给他破题的缺口!
比如说她的生日聚会愉快吗,有没有收到他送的礼物,吴俊彦表白时她是否曾想起过他,诸如此类的。如果没有陈欢说漏嘴,她会亲口告诉他这件事吗?可是,他的小纸条并没有这种直抒胸臆的勇气。
“我该怎么跟他说?”范又妮回复。
“有些事最好趁早说清楚,要不然到时候很麻烦的!”
吴俊彦的存在本身就是天大的麻烦,最起码对顾年而言是这样。一时间,他心乱如麻,是该庆幸自己躲过了大型处刑现场吗?或许,他不曾落荒而逃的话,是不是会有别样的结果?
“别担心,用不了多久他会自己放弃的。”
“你不会真这样觉得吧?”
“我又不是头一回被表白。他们能坚持到几时我很清楚。别管他,等时机成熟他自然而然会退缩。”
“要是他不退缩呢?万一他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呢?他没有说这是开玩笑的,一笑而过就好,而是真心的?你怎么面对?”
哪怕是情场对头,顾年仍会给吴俊彦的认真评个一百分。那天,他有一瞬间瞥见过他的眼神,不是电视剧里反派的鹰顾狼视,而是所有言情小说里主人公的眼神,是那种认定了她的眼神。他就是那样被吓退的,心烦意乱地信手将蝴蝶结绾得漂漂亮亮的许愿瓶胡塞进礼物堆里,生怕被哪个发觉他这羞人的举动。
“不可能吧?他不像这样的人。”
“你跟我说实话,你怎么看待他的?”
“我和他就是普通同学。我确实是这样认为。”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在你看来有关于他的某些具体的、细微的事情,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范又妮不明就里,朝顾年投去疑惑的眼神,然后静静深思。
她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娓娓地说他笑起来很迷人,他对她很好;别人也曾给她送早餐和奶茶,但不如他这么用心。他们俩有说不尽的小说、足球和电视剧,她喜欢的事物他心中有数。他会介绍自己的朋友给她,主动向她的朋友示好。他关心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她遇到了糟心事,他会是很好的聆听者。她眼含笑意地诉说着,连吴俊彦会好好凝视她的眼睛她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那我呢?顾年差点脱口而出。
但他不能这样做。此时此刻,他是以范又妮的好朋友身份在倾听她的烦恼。她希望他为自己排忧解难啊,而不是害她陷入两难境地。他尽可以使尽浑身解数唱反调好让她相信吴俊彦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粗浅的、俗气的伎俩!但与生俱来的骄傲不许他这样。他不能让自己沦落为小人,在这该死的污浊世界随波逐流!
“他高一喜欢过一个女生,听说是百天纪念日分的手。”
“嗯,他跟我说过。”范又妮说,“提分手的不是他。”
“那个女生是我们的同班同学。”
“是啊。”她笑了笑,“真是段错综复杂的关系,对吧。”
“他是个好人。”犹豫了一会儿,他说。
这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虽然确实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嫌疑。归根结底,他以为吴俊彦是愚蠢的、是怯懦的。
要不然他怎会被什么老太婆碰瓷?
“你不是自恃牙尖嘴利、巧舌如簧吗,辩论功力那么深厚,怎么不挺身而出,据理力争?”林康这样讥讽驳斥过他。
“那条人行道明明留有余地,她偏偏往人稠密的地方钻,本来健步如飞,突然倒地嚷嚷着手给弄掰了。好巧不巧的是,路过的阿猫阿狗立马来主持公道,这不是疑点吗?”顾年侃侃而谈。“她得亏是眼力见不错找对了受害者。要是我我一脚揣翻她,扭头就跑!”
有关那一日差点被发掘为当地社会新闻的事件,顾年有此定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定有好报的世界。
“我不想伤害他。这样最好。”范又妮递回了纸条。
“所以你想等他主动放弃,这样你就好过了?”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有喜欢的人。”范又妮说。
恍惚间,噗嗒噗嗒、噗嗒噗嗒的声响有如鬼魅般于他耳畔响起。他赶苍蝇似的,飞快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嗡嗡声仍如颤动的三角铁般鸣响不停。这有点像半夜里弹珠滚落在地的声音。
林老板对他解释过是正常现象,他也就放心了。
她说自己有喜欢的男孩?
顾年老早就收到了风声。至少不会是该死的吴俊彦!
她说自己在等吴俊彦放弃,意味着她肯定不会喜欢他!顾年强迫自己这样想。哪怕深知这是安慰自己的缓兵之计。
余光里,有人又捧来了红茶。范又妮啊,她笑得像花似的。
伴随着胶鞋重重的达达声,顾年屈辱地逃离了范又妮和吴俊彦言笑晏晏的场景。他渴求车水马龙的长街和此起彼伏的人影塞满眼睛,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烦闷和恼恨。有段路就成,越长越好!
他渐渐放慢了脚步。他已决意不会让范又妮知晓,他的许愿瓶里有只载满七夕快乐的千纸鹤,他折了好多遍。
陌生的街头,他望见的尽是他们的身影。
全在冰雹里头!
在此需要交代的是,由于部分小说和电视剧在表现主人公的无奈和凄惨时总会刻意设计暴雨情景,顾年委实接受不了这种俗套,他宁愿挨冰雹砸,我们且如他所愿吧。
冰雹有如瓢泼,裹挟着斜风,绕过伞沿拍打他。天空阴阴沉沉,像是撒了层铁锈。他的老单车也这般模样。但愿她在教室好好的!
廊道里,他草草藏好了伞,讪笑着说:“……都怪我出门的时间没有把握好,想不到这雨一下子闹这么凶!”
“幸好没迟到。你快擦擦吧,别着凉了。”她关切地说。
叮铃铃,叮铃铃。局促的铃声唤醒了神游的顾年。他眨巴下眼,呆望着拾掇生物作业簿的范又妮。她一点儿没淋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