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时分,天黑得很快,海面上刮起了西南风,海浪一波逐着一波,拍打在岸边,哗哗作响。
码头上渔火点点,仿佛是满天的星斗在海水中形成的倒影。
一艘远海渔轮停靠在码头上,有数十条人影在不停地窜动。由于天很黑,看不清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只能听到他们杂乱的脚步,以及鞋底踩在船板上时所发出的“噔!噔!”的响音。
有人在不断地催促着:“快!快!快!”语音很低,还夹带有一丝的惶恐,似乎生怕会惊动了什么。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减少,一切很快又归于了沉寂。
须臾,岸上传起一个声音:“好了!可以走了,千万要小心。”
“知道了!”船上有人回应着。
接着,渔轮开始起锚、启动,船身一阵摇摆后,缓缓地驶离了码头。
张雨亭和丁开元并肩坐在刑警大队的会议室里,四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桌子上平放的一部手机。
这是一部很普通的手机,而且是张雨亭自己的,可是张雨亭和丁开元此时瞅着这部手机,就象在瞅一枚定时炸弹。
张雨亭和丁开元的身后,整整齐齐坐着40多名刑警、特警以及边防警察,他们全部荷枪实弹,整装待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表露出高度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会议室里很静,没有一点声息。只有每一个人心里的那座生物钟在“嘀嘀哒哒”地走着。
就在这时,张雨亭和丁开元所盯着的那部手机突然“铃——”响了起来,声音乍一传来,使在座每一个人的心跳立时加速起来。
张雨亭一把抓起了手机,放在了耳边:“喂?我是张雨亭。”
电话竟然是张子航打来的:“消息绝对准确,船已经出发了,可以行动。”
“知道了!”张雨亭说着收起了手机,将眼光射向了丁开元。
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彼此点了一下头。
张雨亭腾地站了起来,向身后的队员命令着说:“马上行动。”
四十分钟后,赢州港湾有四艘边防巡逻艇象离弦的箭一样,向北部海域挺进。
巡逻艇行驶没有多长时间,远处海面就凸现出一艘远海渔轮的影子。
四艘巡逻艇立即以包围的形式,迅速向渔轮靠拢。并且,有人拿起了话筒,站在巡逻艇的前端喊话:“前面的船只请注意!我们是中国海警,请你们立即停船接受检查!请你们立即停船接受检查!”
那艘渔轮听到了声音,果然放慢了速度,有十几人聚集在甲板上,向飞驰而来的巡逻艇观望。
这时,四艘巡逻艇已分成两面,贴在了渔轮的两舷。在边防警察的再次喊话声中,渔轮熄灭了发动机,有人放下了攀梯。
所有民警陆续登上了渔轮,将渔轮上的人都归拢到了一起。
最后登上渔轮的是丁开元和张雨亭,在微微的星光下,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谁是船主?”丁开元开口问。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我是!”
“你叫什么名字?”丁开元又问
“我叫刘兴!”那船主笑嘻嘻地回答。
“你这艘船是干什么的?”丁开元直视着那船主刘兴的脸。
“捕鱼!”船主刘兴仍面不改色。
“捕鱼?”丁开元冷哼一声,跺了跺船甲板:“你这底舱里有什么?”
船主刘兴见丁开元直指底舱,顿时脸色变了变:“都是一些日常用品。”他继而反问:“你们可是边防大队的人,我想找你们大队长陈昆说句话。”显然他开始找关系套近乎。
丁开元的脸阴了下来:“对不起,你想要找的陈昆队长不在这儿!我们也不是边防大队的,我们是市公安局的。”
“市公安局?”船主刘兴惊恐地望着丁开元,预感到灾难要降临了。
丁开元从一名队员手中要过一只手电筒,和张雨亭一起走到渔轮底舱口的跟前。
底舱口是锁着的,张雨亭让人打开了锁,并亲自掀起了盖子。
丁开元把手电筒伸进黑漆漆的底舱里,只见底舱里面安静地坐着二十多个少女,它们见到一束光线射进,不禁眯起了眼睛,发出了一阵唏嘘的声音。
丁开元站起身,厉声问船主刘兴:“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船主刘兴一哆嗦:“是,是船上打工的。”
“打工用这么多少女?你们这是贩卖妇女吧?”丁开元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船主刘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丁开元随即吩咐警队人员,严密看守住渔轮上所有的人,然后命令船长马上转舵返航……
虽然已是凌晨两点,但赢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办公楼里依然灯火通明。
这个面积原本就不大的办公楼,一下子变得人满为患、热闹非凡起来。
在一间审讯室里,张雨亭和朱兵端坐在同一张审讯桌前。
在桌子的对面,有一个戴着手铐脚镣的中年男子,歪着脑袋,斜倚在一张铁质的审讯椅子上。
审讯开始了。
“姓名?”张雨亭例行公事地问。
“陆家义!”那人懒散地回答。
“年龄?”
“三十二!”
“地址”
“赢州市双山镇西街五组!”
“职业?”
“没有职业!”
“你不是渔船上的人吗?”
“不是!”
“这么说你和那些姑娘是一起的喽?”
“是!”
“和你一起的还有几个人?”
“……六、六个!”
“你知不知道你们犯了什么罪?”张雨亭话锋一转。
“犯罪?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那人装出一脸的茫然。
“那你们打算把那些姑娘运到哪儿?”张雨亭沉下脸问。
“她们是自愿跟我们偷渡到韩国去赚大钱的,不关我们的事。”那人在找理由替自己开脱。
“这么说你们只是普通的偷渡客喽!那你认不认识魏刚?”张雨亭加重了语气。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说:“不认识。”
“我告诉你,你不要巧辩,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你们的犯罪证据。你目前要做的就是要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这样才能争取政府对你的宽大处理,否则,你就等待法律的严惩吧!”张雨亭正气凌然地说。
那人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在高晓明的办公室里,另一番审讯也在同时进行着。
“姓名?”
“刘兴!”
“年龄?”
“三十四!”
“住址?”
“赢州市桃园路东街49号!”
“职业?”
“个体经营者!”
“那艘渔轮是你的吗?”
“是!”
“你们准备把那些姑娘往哪儿运呀?”
“我不知道,陆家义他们只是要我们把那些姑娘运到中韩边境,到时候有人接应,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啪!”高晓明一拍桌子:“你不要想逃避责任,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你们这是在引渡,而且是在给贩卖妇女的‘蛇头’引渡,你们犯的罪可大了。”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在贩卖妇女呀!我真的不知道啊!”那船主刘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嚷嚷着,好象真的蒙受了冤屈似的。
“你不知道?那你认不认识孙老六?”高晓明瞪起眼睛问。
刘兴身子一震,又缓缓地坐了下来,低着头嗫嚅着道:“谁是孙老六,我不认识!”
“不认识?”高晓明冷笑:“在港上混的人居然不认识孙老六?你蒙谁呢!我都认识孙老六,你不认识?你是不是心里有鬼?”高晓明一针见血地说。
“名字是听说过,人真的没见过。”船主刘兴仍狡辩。
高晓明走到船主刘兴跟前,拨拉了他的脑袋一下:“我和你明讲,你们的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也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你最好老实交代,你的老大是不是孙老六,这件事的主谋是不是孙老六和魏刚?”
船主刘兴居然装起了哑巴,再也不开口了。
那边张雨亭的询问还在继续着。
“你们是不是打算把那些姑娘拐骗到韩国后再卖掉?”
……
“魏刚是不是拐卖妇女犯罪团伙的‘蛇头’?”
……
“和公安机关搞对抗是不明智的,只能起反面作用,如果你能配合公安机关把‘蛇头’魏刚绳之于法的话,我们会考虑减轻对你的刑罚。”
……
“你可想好了,你不肯说,你的那几个同伙未必也不肯说,我也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你的身上,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那人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了:“我,说……”
黎明时分,张雨亭兴冲冲地踏进了高晓明的办公室。
高晓明的审讯还没有结束,他望着张雨亭问:“怎么!有事吗?”
张雨亭脸上发着光:“我问出了魏刚的住址,我马上带几个人先去抓捕魏刚。”
高晓明的眼睛也亮了:“哦?是吗!魏刚的手下都招了?”
张雨亭点点头,反问:“你这边怎么样?”
高晓明立时气鼓鼓地说:“他们对于引渡的罪行倒供认不讳,只是一提到孙老六,他们就变成哑巴了。他妈的,我这已经是审讯第五个了,都一个熊样,真是没办法。”
张雨亭替高晓明鼓劲说:“孙老六和魏刚可是两股不同的势力,困难肯定要大一些,慢慢来。”
高晓明一笑:“行!这里就交给我了,你放心去吧!抓住了魏刚,也是大功一件啊!”
张雨亭精气十足地说:“只要魏刚在他的‘窝里’,我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
张雨亭边说着,边急急地叫上了四名队员,并押着犯罪嫌疑人陆家义一同上了一辆越野车。
此时,天已经开始放亮,城市远处的建筑物随着晨曦的临近,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街道上,有两个身穿着桔黄色衣服的清洁工正拿着扫把在认真地清扫着垃圾,张雨亭的车从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掀起了一股尘土。
在犯罪嫌疑人陆家义的指引下,张雨亭等人很快找到了魏刚的住所。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在那里没有发现魏刚的踪迹。
魏刚住着的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好象很长时间都不曾有人住过了。
失望之下,张雨亭只好留下两个人蹲坑守候,领着其余的人无功而返。
孙老六的脸白的象一张纸,全身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怎么会出事!怎么会出事!我事先已和边防大队的陈昆打过招呼,市公安局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了,难道是警方开始向我们下手了吗?”
方保信和杜锋呆若木鸡地站在孙老六跟前,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孙老六已顾不得自己在保镖面前的失态,慌慌地抓起了手机,按起了号码。
电话里,只听铃声响了很长时间才迟迟被接通。一个懒懒的男士声音传了过来:“喂!谁呀?这么早?”
孙老六嗓子都有些冒烟了:“陈昆!是我,我是孙老六,你知不知道我的船出事了。”
电话那端的人懵懂地问:“什么船出事了?你说明白点。”
孙老六气恼地说:“就是我昨晚用来引渡的那艘渔轮,我事先不是已经和你说好了,叫你昨天晚上不要派人巡夜吗!怎么我的船刚走到半路,就被市公安局的人给截了回来。现在我的船也被封了,人也被抓了,这件事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电话那端的人好象也深感震惊:“啊?是真的吗,怎么没有人通知我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孙老六就气愤地把电话挂了:“他妈的!狗屁大队长,老子白养你了。”
孙老六站起身来,在客厅的中央走来走去,象一只被烧了屁股的猴子,他一指方保信,吩咐说:“快!再给魏刚打电话。”
方保信立刻拿起了电话,可是他拨了几次都没有拨通。
孙老六问:“怎么?手机还没有开?”
方保信无奈地摇摇头。
孙老六气的直跺脚:“这个王八羔子,都几点了,还不起床,要睡死呀!”
方保信猜疑地说:“六哥!魏刚会不会被警察抓了?”
孙老六一呆,重重坐在了沙发上,颓废地说:“魏刚如果真的被抓,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只有方保信还在不停地按着魏刚的手机号码。
太阳缓缓升起来了,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在阳光的沐浴下,变得晶莹剔透起来。这本是一个美丽的早晨,可是有的人却为了一时的贪欲,不惜触犯法律,从而无法享受到这美丽的早晨给人的身心所带来的愉悦。
忽然,方保信惊喜地喊了起来:“六哥!通了!”
孙老六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把抢过电话:“喂!魏刚!你她妈的在哪儿呢?”
电话那端的魏刚粗着嗓子说:“我在我的姘头这儿呢!怎么了老六!出什么事了?一大早发这么大的火。”
“你她妈的就知道泡马子,睡懒觉,你知不知道船出事了?”孙老六大声诉责说。
“什么?船出事了?怎么会出事,你不是说边防大队的大队长你已经喂饱了吗?”魏刚埋怨说。
“你暂时别问那么多了,你现在的处境恐怕很危险,这样吧!你马上打车到我家里来,记住,千万别让人跟上。”孙老六谨慎地说。
魏刚说了声:“知道了!”就把手机关了。
没有多长时间,孙老六花园门口的两只黑贝犬,就“汪汪”地叫了起来。
孙老六知道是魏刚到了,便让杜锋出去把魏刚领了进来。
魏刚一进门就急问孙老六渔轮出事的情况。
由于当晚,市公安局将消息封锁的很严,所以孙老六所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粗略说了个大概情况。
纵然如此,魏刚也听的额头直冒冷汗。
两个人唉声叹气地坐在一起,一时不知该怎么应付这场变局,只能祈求上天,别让被抓的那几个手下把他们给供了出来。
惶惶之余,二人又百思不得其解起来。弄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他们引渡的事情怎么会让市公安局的人知道了。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泄露秘密的竟然是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为了防止引渡事件会波及到自身,孙老六决定将魏刚暂时藏在了港湾的一个隐秘的地方,并且自己也转移了住所。
之后的几天里,孙老六就象是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因为在这之前,他的手下何向勇的被擒,已经使他感到很头疼了。虽然何向勇伤势痊愈后,在警方面前只承认了自己的杀人罪行,其它的什么也没有讲,但是人一天在警方手上,孙老六就一天不会安心。更何况,警方对何向勇一直都没有定案,至今还羁押在看守所里,不知安的什么心。
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向勇的事情还没了解,这回因为“引渡事件”又进去了十几个兄弟,孙老六的心怎能平静下来。
所幸的是,几天过后,一切都风平浪静,孙老六不禁觉得这件事可能是一起偶然事件,警方未必是针对自己。而且,他仔细一想,在引渡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亲自出面,就算警方想找证人指控他的话,只有魏刚才是最有力的证人,现在魏刚在自己手上,所以事情还没有他开始想象的那么糟糕。孙老六那颗提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警方全力抓捕魏刚的消息,在全市遍传开。
孙老六私下认为,魏刚在赢州市是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了,把他留在港湾码头终不是长久之计,但如果将他转移到外地或引渡到国外,又要大费周折,一旦这中间出了闪失,让警察钻了空子,抓住了魏刚,那他自己可就身陷囫囵了。孙老六思前想后,觉得反正留着魏刚也没有什么价值了,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他“做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孙老六派了两个可靠的手下,将魏刚骗到了一艘渔船上,趁其不备,用绳子将其勒死,并将尸体装进麻袋,压上石头,驱船至十海里以外,扔进了茫茫的大海里。
这真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从此,魏刚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就神秘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