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便在昨日,因一时好奇观看那方仟与徐旌扬大战,不慎被波及,身死之后,便以地仙修为神游四处查探有无合适躯壳,以便借尸还魂。今日,便在方才,他神识游经此处,见这厢躺着具新死的尸体,便似蝇儿见了血一般,忙贴近细看,只见这具躯壳一无致命伤,二来是个年轻男子。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躯壳了,当下不作他想,便附身而上,活了过来。
此时,见这死而复生之事,那年轻女子不禁稍稍走近了些,看了看唐仙客。唐仙客看似茫然无心的四下顾盼,实则是在尽快地熟悉周遭处境,好接下来做出合适的应对。唐仙客目光滑过好人高飏,与那女子目光相触,只见她冷静的目光中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当下心中一凛,尽力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目光看向他处。
眼下他成功借尸还魂,当务之急便是不动声色地找个空当,溜之大吉。任何横生枝节之事都是要极力避免的,是以见那女子目光中的异样,那很似怀疑神色的异样目光,令唐仙客不由心惊。
唐仙客再以余光偷偷瞟那年轻女子时,只见此刻她却转而对身旁那绿衫少女交代什么事情,并未朝自己久看,不禁微微松了口气,心想:“我这借尸还魂之事,怎可能被旁人轻易察觉?除非她也是地仙,才能看透我的底细,她怎可能是地仙,地仙万中无一,师父师娘那般的人物才是,怎会随便撞见个人便是地仙?”
他平复思绪,告诉自己不必多心。深吸一口气,当即缓缓起身,道:“诸位,我没事了。”
高飏没好气说道:“你没事了?我倒好,一大早被吵醒,又跟着好人上山来找你,背着你下山,兜了一大圈,可没累死!你便说,该怎么着吧!”
“真是对不住!”
唐仙客方对高飏道歉,好人拍了拍他身子:“当真没事?”
唐仙客活动下四肢对好人示意:“真没事,我好好的。”
好人道:“没事便好,可吓着我们了!村里的张老爷子还等着你去跟他看耳背呢,不过你今天出了这事,我跟你推下,这不这里还有位郎中么,便让老爷子他来这治好了,我刚见你不省人事,以为你……便燃了一支烟花,其他兄弟一会就到,要不我们便在这里等会,等他们来了,咱们一道去你家,你可得老老实实告诉我们,这些日不见你人,在鼓捣些什么?莫不是如你之前说的,在炼仙药?”
唐仙客也不大明了他在说甚,只是一句下来跟着点个头。高飏一听仙药,走近跟前:“郎中,你的仙药炼好了么,炼好了给咱几个分点?也不枉哥这么费劲的背你。”
唐仙客一脸茫然:“什么仙药……”
他本想顺着高飏话往下说,然后再求个空当脱身,转念一想,只觉也不大妥,自己明明不知情,非要顺着话往下应,迟早非出差错惹人怀疑不可,反而不如老老实实地不知便是不知来得稳当。
高飏道:“你小子不是说你在炼制仙药么?怎的又不认了,见我找你要是吧?”
唐仙客摇摇头,一言不发。
高飏看着他这般反应,愣了愣,蓦地一拍脑门:“坏了!这小子经这半死不活的一番折腾,人怕是给整傻了!”
好人闻言,忙对唐仙客问道:“我是谁?”
唐仙客回应道:“不知道。”
好人又指着高飏问他:“他是谁?”
唐仙客摇摇头:“不知道。”
好人最后手指唐仙客:“你是谁?”
唐仙客道:“郎中。”
一旁高飏道:“这小子还记得自己,还没傻透。”
好人来回踱了几步,道:“看来郎中老弟他失忆了,咱们可得想个法子,帮他想起来。”
正说话间,好人瞥见一旁的医馆,忙拉住高飏说道:“咱们还是得让郎中老弟先在这治治,看他样子,真是失忆了,不像在跟咱们开玩笑,他可是刚从鬼门关里出来的人啊,难保不会有什么差池,还是在这医馆看看为好。”
高飏觉着有理,于是对那医馆的年轻女子说道:“这位小姐,咱们这个兄弟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刚死了一回,眼下醒来,怕是傻了,还望给他治治,有劳了。”
好人也道:“烦劳了。”
唐仙客暗自一叹,心道:“真是没完没了……”
只见那年轻女子微微颔首:“可以。”
唐仙客闻言,转而看向她,只见她正朝自己走来,她目光似乎正看着自己的眼睛,唐仙客不由紧张起来,看着她走近,不知她接下来待要怎的。
唐仙客见她走近,不由紧张起来,不知她要怎生询问,正暗自想着对策。不料她走到跟前,看看自己,又看看高飏等人,说道:“进屋说吧。”
几人正待随她进屋,不想身后虎虎生风,似有动静,只见自竹林中飞出数条身影,来者轻功甚好,才两三步便已从十数丈开外的林间跃至医馆前的空地上。唐仙客望去,只见来者三人,其中有一名女子,这是个美貌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瓜子脸型、肌肤胜雪,留着一头雾鬓风鬟的秀发,只是稍稍有些发黄。然这位佳人却正在做一件常人看来甚是古怪的事情——撕布。但见她正将一张精美的丝绢缓缓撕为两半,接着又将它们撕为更小的两半,再接着,便又将它们撕成更细小的部分……
唐仙客正诧异,只见另一猎户着装者走近说道:“屠户、好人,是你们放的烟花吧?”
高飏颔首,好人上前跟他们几人说明了经过,这时,只见另一来者放下身后背着的一捆柴,坐在石凳上把玩着手中一杆物事,捻须道:“这倒是奇事一桩,其中当有蹊跷,不妨让辰小姐诊治一番,看看有无异常。”说话这人是个中年男子,脸型四四方方,给人刚正不阿之感。
唐仙客识得他手中物事,乃是一杆判官笔。这柄判官笔似由白银铸成,约莫二尺长,笔杆上似乎还刻着几个细小文字。适才见这人提及“辰小姐”,想来指的便是那位年轻女子了。唐仙客细细看她,不由想起了远在青丘山上的师娘竹含真,一想起竹含真,唐仙客不禁心中暗想:“那真是个天人般的妙人啊!”
但见眼前这年轻女子,较之师娘竹含真,更不遑多让,不由心中一动,多看了她几眼。
数人随那年轻女子进得医馆之中,她先让唐仙客坐下,接着便给他把脉,少时,她将唐仙客手放下说道:“脉象平稳,并无异样。”
好人闻言说道:“那、那他怎的失忆了?”
那年轻女子似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见她道:“失忆之症,病因繁杂,诸位若是放心,可将你们这位兄弟先留于此处,先留观几日再说。”
唐仙客闻言,不由暗喜,心想机会来了,等这些个难缠的人离去,自己想走,那还不是说走便走。
好人却挠头道:“这……这也不是不可,只是留他一人在此,我们都有些不大放心,他眼下失忆,让他落单,总归有些不大妥当。”
“多事的家伙!”唐仙客心道。
只见那年轻女子一笑:“那随便了。”
正当一干人正为如何安置唐仙客而为难之际,此时,堂外传来一阵悠扬笛声,这笛声似远似近,仿佛远在天边,又好似萦绕周身。
那猎户模样的男子当即朝大门走上几步:“是大哥来了!”
唐仙客朝门口望去,只见门外走进一人,这人一身墨绿袍子,行走之际横笛鸣奏,眼下已行至堂下,收起竹笛,对那年轻女子行了一礼:“辰小姐,打扰了。”
唐仙客看着他,不禁略微诧异。原来,这人戴着副半截银质面具,竟未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环视一番,道:“在此地放出烟花,所为何事?”
高飏上前道:“老大你可来了,大伙都等你拿主意呢!”
“究竟何事?”
好人上前道明原委,那戴面具者听罢,走到唐仙客跟前,手抚唐仙客肩问道:“老七,还好吧,可还记得以前的事么?”
隔着面具,唐仙客只觉他目光莫测深浅,心中一凛,当下暗自稳住阵脚,望着他摇摇头:“以前的事,怎的也想不起来了。”
那人移开手,来回踱了几步,稍作思索,道:“此事定有蹊跷,你等先随我前往山上七弟住所查探。至于七弟,还是得烦劳辰小姐了,且让他先在医馆待上几日,我让六妹留下陪同照看,不知辰小姐觉得可否?”
年轻女子点了点头:“可以。”
那人转而对适才正在撕布的女子说道:“六妹,这几日你便暂住这医馆,照看七弟,可好?”
唐仙客注意到,那撕布的女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也没说话。那人看了看她,便不再说什么,又对那年轻女子道:“那我等先去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