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远远望着,捻须叹道:“老夫今日算开了眼了,原来这世上真有神仙,真是好本事啊,那些个跛子、瞎子、结巴竟一眨眼便给治好了,厉害、厉害!”
“嗯……是很厉害。”
张老汉见身侧那好人应了声,便转而对他道:“好人,你那郎中兄弟好多日都没见了,前些日见着他时,想找他治这耳背,只见他行色匆匆,只应了这事,说是回去准备准备过几日便来为老夫治耳背,谁知他去了便再无回应,这一连好多日都见不到他人,也不知怎的。好人,你便跟他说声,老夫还等着他来治呢。”
好人道:“我这兄弟,忘性大,您别急,我一会便去找他,让他来给您治。”
张老汉点点头,道:“适才老夫便想去找那些神仙治的,可他们药竟给用完了,等下回不知猴年马月,好人啊,还是跟他说去,莫将老夫这事给忘脑后了。”
好人使劲点头:“一定一定,我这便去竹林里找他。”
说罢正待转身便走,却感身躯一沉,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按在他肩上,只见一虬髯大汉不知何时走近了他二人,拉住了好人。
好人回头一看,见那大汉,道了声:“屠户,你怎的来了。”
那虬髯大汉打个长长的哈欠:“正在睡觉,外面这般热闹,生生给吵醒了,却是何事,这般吵闹?”
张老汉道:“高屠户,方才你没来看,可惜了啊,这山上的活神仙下山来为咱们治病,将那跛子瞎子结巴一干人等,一眨眼便给治好了!实乃平生未见之奇事啊!”
那大汉手摸下巴,沉吟道:“有这等事?”
好人点头:“真有这事,便在刚才。”说着手指适才众人聚集的村北空地,只见那厢赫然放置着一口青铜鼎,周遭左近还有些方送走鼎教的村人,只见他们聚在青铜鼎周遭端详议论。
那大汉正要上前去看,好人却道:“眼下我去找郎中的。”
大汉道:“找他作甚?”
好人道:“张老爷子还等着他来治耳背呢。”
大汉哼了声,“听说那小子最近在鼓捣什么仙药,整日整日见不着人,你可不见得找得着那厮。”
张老汉闻言,凑近了道:“仙药?莫不是如那山上鼎教的神仙那般的仙药?若这般,那可好了,老夫便不用等那些个神仙再下山来了,好人小哥、高壮士,便拜托二位,快去催郎中过来吧。”
他二人当即别过张老汉,进竹林上山寻那郎中去了。
满山碧竹,层林叠翠。
竹林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似飞猿般穿梭。
“好人兄,你慢点,这般快作甚,赶去投胎么?”
后面那虬髯大汉喘着粗气,不停地央求好人放慢些。好人受那张老汉所托心切,只想着快些赶到郎中的处所,丝毫未放慢步子,大汉怏怏地哼了声“滥好人”便加快步伐,紧跟而上。
这虬髯大汉姓高名飏,乃村中屠户,他本是江湖浪人,逃避仇家追杀来到这竹海,他擅使刀剑,刀法了得,来到此地后竟改行做起了屠户,干起了解牛的勾当。
眼下他背负一柄粗大重剑,这柄重剑的剑身较之人的手掌还要宽上许多,足足有五尺长,当真一柄大剑!想来重量不轻。这高飏施展起轻功来,却比那一身轻便的好人慢不了多少。他本不想同好人一道前来寻找郎中,而是想看那放在村口的鼎,但转念一想,这一连许多日都未见得郎中了,还是一道去看看吧。
他二人施展轻功,在这满是竹林的山间穿梭,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来到一间小竹屋前,周遭满是葱茏翠竹,附近还听得见淙淙溪流声。好人行至竹屋门前,叩门数下:“郎中老弟,在家么?”
屋内却无人回应,高飏性子急躁,一手推开好人,另一手径直推门,大声道:“你这厮这些天都不见你人,猫家里鼓捣些啥呢!还不快些跟你爷出——”
不想一语未了,门却给他生生推开,一看之下,原来门并未锁上,只是掩得严实些罢了。房门被推开,他二人进得房内,只见房屋不大,只有一进,在进门的左手一边,便瞧见了那郎中,只见一白衣男子倚靠在椅上,耷拉着头,坐姿不甚自然,似睡着了。
高飏见状,不禁指着那白衣男子笑道:“你这小厮,这许多日不见,还以为你真在鼓捣什么仙药呢,原来是在家睡大觉啊!”
说罢,大手一扬,一把拍在白衣男子肩头,不料这一手拍下去,竟将那白衣男子整个身子拍得直直滑落到地上。高飏“咦”了声,好人却瞧出不对,忙蹲下身子查看,他扶起白衣男子身子,轻轻摇了摇,“郎中老弟,怎的了,醒醒!”
话音方落,只见白衣男子忽然睁眼,似醒了过来,好人见他睁眼,正要继续跟他说话,不料他竟蓦地起身,把好人撞倒在地,同时,因他方才滑落到地上,大半个身子已在桌子下方,这一起身,竟将桌子整个弹得几乎飞起,滚翻在一旁。他动作极不自然,可以用僵硬来形容。他站起身来,也不对身旁二人言语,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行走,他前方几步远处,便是屋墙,只见他径直走去,碰壁之后,往后弹开几步,又接着朝墙壁直行过去,碰壁弹开几步,又直直地往墙上撞。
二人见状大异,高飏道:“这小子,莫不是梦行?”
好人急声道:“快,咱们将他制住!”
他二人当即一左一右,上前将那白衣男子架住,白衣男子左膀右臂被擒住,开始胡乱挣扎,高飏二人只觉他力气大得惊人,险些给他挣脱,正暗自惊异,熟料没挣扎几下,整个身子便瘫软下来,他二人顺势蹲下身子,将白衣男子放下,只见他躺在地上,再无任何动静。好人查看他气息脉搏,一查之下,只觉心中一凉,他看看高飏,喘着气道:“他死了!”
高飏亦上前查看,只见他果真是死了。他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觉心惊。高飏道:“方才那算啥,莫不是诈尸了吧!”
好人摸了摸他身体,只觉尚有余温,又想起适才的诈尸,忙对高飏说道:“身体还是热的,想是刚死不久,咱们赶紧想办法给他治治,说不定还能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高飏道:“这、这怎的治,你我又不懂医术。”
好人道:“你忘了吗,最近这里不是来了个郎中么,便在村子不远处,便是她的医馆,咱们将他送到那里,看有没法子。”
高飏点了点头:“事不宜迟,咱们现在便去!”
高飏背起他尸体,与好人一道,施展轻功,大步流星朝山下村落赶去,一刻也不敢耽搁。在这竹海一带,广袤竹林的边缘,星星点点分布着许多村镇,这山下的村子,名叫细泉村,在竹海之地众多村镇当中,算是较大的一个。
不多时,二人便已赶到竹林边缘,村落的屋舍便在前方。他二人一出竹林便径直朝村子东头奔去。片刻便已赶到医馆门前,这间医馆在村东头僻静处,医馆很小,门可罗雀,似乎没什么生意。高飏二人穿过竹篱笆大门,行至竹屋前的空地上,只见一名绿衫少女正在打扫门前落叶。
“郎中何在、你们郎中何在?!”高飏大声嚷道,他声音洪亮,连附近林中的麻雀都给惊起一群。
那扫地的绿衫少女上前问道:“这位大叔何事?”
高飏将背上的尸体小心放下,指着尸体说道:“我们兄弟、兴许还没死,身子还是热的,方才还诈了尸,一定还有口气在,烦劳郎中救治,他一定还能救!”
正说话之际,好人自腰间布袋中取出一支竹筒,将竹筒上垂着的线头一拉,只听“嗖”一声,一道烟火自筒中冒出,直飞而上,在极高的空中炸开,在空中炸开的烟花五颜六色甚是明亮。
放罢烟火,好人也急切说道:“我们这兄弟一定还有救,他身子眼下还是热的,定还有救!”
这时,堂内缓缓走出一人,一身淡雅的水蓝裙衫,出尘脱俗,清艳动人,乃是一名年轻女子。
问明来意,那年轻女子行至尸体跟前,查了查气息脉络,随即转而对高飏好人微微摇了摇头,“他已死了。”
好人忙道:“他刚死不久,还诈了尸,想必还有口气在,您可否想点法子,把咱兄弟从鬼门关拉回来。”
那女子摇头道:“恕我驽钝,我只能给活人治病,却没法子起死回生。”
“这、这可如何是好……”高飏二人急得团团转,一时也不知该当如何处置。
正在此时,那绿衫少女轻轻拉了拉那年轻女子衣角,表情诧异地手指地上尸体:“他、他好像在动……”
她声音虽小,却给高飏好人都给听见了,几人一齐朝那尸体望去,只见地上那尸体似正在抽搐,但见他腿不时弯起,不单手指,连整条臂膀也都在弯动,只是动作甚小,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高飏手指他对那年轻女子颤声道:“你看、你看,我便说他还有救吧,他还有一口气,想点法子可以拉回来!”
好人忙蹲下身子查看,只见此刻他不仅四肢在动,便是嘴唇也微微动了起来,似要张启,好人见状忙将他扶起半个身子,手拍他脸颊轻声道:“郎中、郎中、郎中老弟!”
这时,那郎中竟缓缓睁开双眼,茫然地望着远处。好人又惊又喜:“我的郎中老弟,你可吓坏我们了!”
高飏见状,指着他鼻子便破口大骂:“你这厮,吓唬谁呢,这些日子在鼓捣些什么,我看你是一不留神把自个都给弄死了吧!”
方才睁眼的白衣男子,微微转头,看了看数人,竟能开口说话:“我是唐……”
他方吐数字,便打住不言,还好他声音微弱,未引起周遭数人在意。其实,眼下这醒过来的男子,哪里是什么郎中,或者说,他已经不是高飏等人熟知的那个郎中了。眼下,他是唐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