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仙客环视周遭,只见周围大片林木歪歪倒倒、七零八落。想来这多半便是他们干的好事,这没有问题。那是哪里有问题呢?唐仙客来回踱步,细细查看周遭,欲将这怪异感觉的原因给找出来。
很快,他发现一个人横躺在野草从中,只觉极是眼熟。当下便凑近查看,只见野草繁盛,掩住了那人模样。随即他便伸手拨那野草,孰料出手竟拨了个空,“这是怎的!”他继续伸手拨草,只见那野草纹丝不动,自己的手竟穿过了它们!
一刹那,仿佛一道闪电划过他脑际,他伸出的手僵在半途,少时,他颤抖地叹道:“我、我这算是死了么?!”
那躺在草丛里的人,此刻他不去看也知道是谁,除了他自己,还能是何人!
眼下,他已找到了感觉异样的原因,只是这个答案委实令他难以接受。原来,便在适才,方仟徐旌扬两股巨力对撞,波及到他,将他生生给震死了。
其实,唐仙客明白,死亡之于众生而言,尤其是地仙以上的仙家而言,更像是失去了一处居舍,而非凡俗之人通常所认为的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寻常之人,因生前不修炼,是以身死之后,失去肉身的魂灵毫无修为可言,因而无力与刚健且奔流不息的天道相抗。其实凡俗之人在将死之际,三魂七魄当中的七魄便先行散去,随后三魂当中的天魂、地魂再行离去,唯独剩下命魂,孤单薄弱的命魂无法继续掌控肉身,只得离开,命魂离开肉身,因力量薄弱,无力与滚滚洪流般的天道抗争,反而是处处受天道制约,最终被天道之力牵引着重入轮回。
仙家身死,三魂七魄不散,魂魄为一整体出离肉身,是以暴露在天道面前,具有抗争之力,这时,或可寻找合适肉身重生,或可顺从天道进入轮回,较之寻常人的灵魂具有极大的自主。
唐仙客平复思绪,当即决定前去寻找合适肉身,借尸还魂。在此之前,他心存侥幸地缓缓抵近自己的尸身,凝神投附,无奈尸身损坏甚是严重,五脏六腑皆被震坏,已无法入住!
“唉!”
他无力地哀叹一声,只得退回。退回之际,他凝望自己尸身,望着那无比熟悉,眼下又显得颇为陌生的面容。他只觉无比悲凉,最后,他带着哭腔对着自己尸体道:“都怪我大意、都怪我大意!对不住!”
在尸体旁怀念片刻,他旋即移至高处,察看四下情形。只见这块山间平地较之方才早已是面目全非,不由心惊:“那二人明明只是人仙修为,怎的如此厉害!?莫非是我看走眼?”
环视之际,忽见大坑边上伏着一具尸身,他以灵力察之,那尸体应是刚死不久,周遭亦无灵体窥伺,不由大喜,当即大呼“天助我也”。唐仙客转瞬便移至那尸体旁边,细看之,竟是适才与那方仟恶战的徐旌扬。
“嘿嘿,你终究还是逊一筹,也好,便来做我的新居吧!”
但这股得意劲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唐仙客便再次自云端跌落——徐旌扬身上有着一处致命伤,他的心脏被贯穿,同唐仙客自己的尸体一样,显然是无法入住的!
他仍是如方才试自己尸体一般,汇聚灵力,奋力朝徐旌扬尸体投奔而去,结果甚至不出他自己所料,碰壁!纵是地仙元神,想附身一具严重损坏,已不适合居住的躯壳,也是不成的。
“可恶!”
唐仙客此时又是失望,又是恼火。失望的是方看见一丝希望,结果再一看便毫无可能。他眼下恼火的自然是这徐旌扬,自己身死,有他一份,本想用他尸体来补偿,结果还是事与愿违。
他想到了远在青丘山的师父师娘,师父师娘修为高深,定有法子的。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下山游历才短短两月,这才几日,便落得个兵解的下场,当真是又可气又可笑!自己有何脸面回去见师父师娘!是以他更加坚定了以自己的能耐解决眼下困境的想法。
下定决心,当即便来着手寻找合适肉身。唐仙客移至高处,凝神以地仙修为探察周遭四方,不,确切说来,应是周遭六合!上方的九霄与下方的九幽亦在找寻之列!
周遭十里、百里、千里!
他的神识不断地扩大搜索范围,无远弗届。
他元神飞驰搜索之际,经云都上空,心不由一动,随即发念前往城中一处民宅,这临街的宅子乃是一处木匠铺,唐仙客见此间数人劳作经营的情形,不由心中酸楚,不禁想要流泪。原来,这厢不是别处,正是唐仙客的家。这唐仙客的父亲,乃是云都一木匠,他们家世居云都,祖上也都是木匠,到唐仙客这里,用他爹说他的话,便是不务正业,唐仙客他是一心求仙访道,尽喜好些飘飘渺渺的怪力乱神之事,便是不爱读书,也不爱学习木工技艺,为此他爹没少打骂他。便在一年前,唐仙客在一走街串巷的算命老先生那听闻东方的青丘山上有神仙,当时那算命先生还说了些关于青丘山有神仙的佐证,那会儿听得唐仙客是一愣一愣的,不禁愈发心向往之。于是,唐仙客暗自准备了月余,最后他在家里留了一封信,便离家出走,前往青丘山寻仙访道去了。
待家人看到书信,他爹差点没给他气死,那信上写着“此番我去求仙问道,若得道,必归来告之,若不得,数年后亦必归,是以勿念”。没想到,这才短短数月过去,眼下,唐仙客也归来了,只是此时此刻,这番情形,委实是令他欲哭无泪,他朝家人呼喊,可又有谁能听见。先前他刚被授以地仙修为之际,曾想过归家告知家人,想着自己凌云归来,家人还有邻里亲朋目睹这一神奇情景,那别提有多得意了。可转念一想,只觉不妥,这般轻率举动只怕会给家人和自个招致麻烦,于是归家一事便给搁置下来,反正自己已有地仙修为,可上天入地,归家之事任何时皆可,待自己想出妥善的告知办法,再归家告知也不迟,是以此事便这般一直给搁置下来了。
“唐二,去跟我拿一套凿子来。”
只见一个衣衫上满是木屑的年轻男子匆忙将一盒凿子抱着走到院子中央,将之递到一个同样满身木屑的中年男子身旁,这中年男子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生得厚实魁梧,眼下正凿着一块大木板。
唐仙客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走到那中年男子身旁,叫了声“爹”,可这声爹,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听得见。
这中年男子名叫唐艋,是个木匠,这给他递凿子被他唤作“唐二”的年轻男子,其实本不叫唐二,他是唐艋的次子,名叫唐侠客,他哥哥唐仙客是老大,他排第二,唐艋喊着喊着图省事干脆就将他二人唤作唐大唐二,唐艋还有一个小女儿,眼下已经出嫁了。
唐仙客寻到厨房里,见娘亲正在烧火做饭,此刻,他不禁又要流下泪来。
“孩儿不孝,对不住您!”
只见娘亲身旁站着一名年轻女子,也在帮忙做饭,这姑娘他认得,正是街对面铁匠的女儿,眼下已被老二娶进了门,他自己跟老二还有这姑娘,其实是自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自打他有地仙修为以来,到今日已不知有多少回光顾家门了,可每每他便像个过客一般,来看看,便又走了,没人知道他来过,没人知道他早已归来。
眼下,他又要离开,他看了看眼前这熟悉的一切,说道:“待我处理好那些个琐事,便来与你们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