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日升月落。于修行者而言,年如日算,恍惚间便是天地变化。
而对于寿短之类,未修之属,时日变化,每一时刻皆是关乎性命一般。
三教门下弟子,在洪水肆虐之时,皆行走洪荒,留下了不少降妖捉怪,移山填海的故事。
如此一来,时日便已经过了七年。
天降暴雨数月不息,天空中阴沉一片,不见天日。
大河之北,一处高山之上,数以百千的人族在这里居住,建造了营地,伐木运石,搬送土壤。
“鲧,北岸河堤出现问题了!”
五六个男人奔跑着往山中而去,一边还大声叫喊着。
鲧连忙从屋子里出来,跟着众人一起前往北岸的河堤之处。
鲧治水八年,如今早已不复从前模样,乱糟糟的胡须,满是血丝的双眼,身上只穿着破旧蓑衣斗笠,总是卷起的裤腿下,是被水泡的白肿的双脚。
如今的鲧,几乎就是一个凡人,这是他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的代价。
到了河堤之上,众人见河水上涨的势头很快,大概不出几个时辰就会淹没大堤。
鲧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有着大概三寸厚的金色尘土。
鲧从中取了三撮出来,分付给众人,教导众人将这尘土如何放置。
只见这十几人将这尘土放置于河堤之上,而后就见不过这些尘土不断生长起来。
十几个有些修行的人们,掐起法诀,用这息壤之土,筑起了更高的河堤。
一阵阵轰鸣声从水底传来,众人却早已习惯,也不去管。过了片刻之后,这声音也就渐渐消了。
在又一次阻止了河堤崩塌后,众人皆是面带喜色,欢迎庆祝着河堤又一次安全。
只有鲧,沉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听着屋外连绵不绝的雨声,再次思考起来了那个问题。
以无穷之土,阻拦无穷之水,难道人族的未来就要和水患永远的争斗下去吗?
八年前,河堤崩溃,大水倾泻而下,那势不可挡的威力,那造成的破坏。那一幕总是无数次的涌现在鲧的脑海之中。
如果有一天,无穷之土也挡不住无穷之水,那么这洪水所造成的破坏又将是什么场景呢?
鲧无数次的思考这个问题,又无数次逃避这个问题。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太多,人族也为此付出了太多,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也就是这一天,天帝最终听从了西王母的劝说,令巨灵神带着九天息壤和伏龙锁,率领四百搬山力士下凡,决定帮助人族治水。
伏龙锁虽然完好,可是九天息壤却不翼而飞,巨灵神连忙向天帝禀告此事。
天帝指间掐算,立时震怒之极,竟然是下界人族偷盗九天息壤。
“天庭所在,竟由一个凡人来去自如,更甚是盗取宝物。
太白金星,你速往下界,与人王当面问询,定要将息壤和贼人带回。”
太白金星领了旨意,先发令文下界,为了防止引起纠纷,只点了二百天兵同行。
等到太白金星到了人王部落之时,诸多部落首领已经摆坛相候。等到太白金星现身后,尧才缓步出现在太白金星的面前。
“上界天使李长庚,受天帝之令,前来面见人王。”
“天帝何不亲至而谈?”
“我此来,是为天人两界解除误会。如此之事,何必劳烦天帝。”
“何事?说来我听。”
“人族治水者,盗取天帝宝物息壤,触犯了天条。
我此来正要将此人缉拿回天界,收回天帝宝物。”
诸多部落的首领都面色一变,继而紧张的看向尧帝。
尧的神情并无变化,看着眼前的太白金星说道
“人族之事,天界无权干涉,就是天帝也不行。
所谓盗取宝物,如今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自当核对此事。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也自当按照人族规矩来处理。”
“人王,此事事关天人两界,还请人王三思!”
“怎么?那天帝想要与我人族宣战吗?
那天帝是王,我尧难道就不是王了吗?人王与天帝之尊位等同。你一小小使臣,安敢放此大话?
我之所言,你听着便是!”
尧说完后,也不管太白金星那阴沉的脸色,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高台祭坛。
诸多首领互相对视了一番,而后跟随着人王缓缓退下。
在之后的时间里,天界几次派遣使臣下界,尧也不再出面,一应要求都被应付了过去。
就在鲧治水的第九年,鲧病倒了。
这场大病来的异常迅猛,每一天,鲧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病症也让他难以再前往河堤,难以前往水患的前沿。
当鲧清楚的感知到自己时日无多后,他将自己的儿子禹找到了身前。
“你与我治水三年,我知道你有很多治水的谋略。只是你的谋略刻印与我背道而驰,所以从未得以印证。”
鲧将一粗糙的木盒递给了禹,牢牢攥住了他的手。
“这里是息壤之土,只要装在这木盒之中,便用之不尽。取出盒后,息壤落地而长,粒土约能化三尺长方的厚土。
这一盒的息壤,若是一同用尽,大概能化一座千丈之山。”
“我要回王庭一趟,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恨人王。
人王性情宽厚,屡次帮助我免除了罪责,如今也是我报答他的时候了。”
鲧用了三天的时间,将治水事宜布置妥当。尤其将三百人左右分给了禹,为他验证他的治水方式。
而后就立刻赶往了王庭。只是他如今不过凡躯,即便多加注意,可是病体越发严重,将到了王庭时,数次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尧和诸多首领亲自出城接鲧入城。
等到鲧醒来后,尧就在他的身边处理政务。
“你时日不多,拖着这身体来王庭,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我在听,说吧!”
“王,鲧有负于你,治水九载,未能成功。如今我命数将尽,幸好我子禹能继我未成之事。
只是我盗取天帝息壤之事,如今也该有个了断了。”
“有我在,天帝为难不到你,不必做什么了断。”
“请人王处罚。”
鲧的态度很坚决,他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归宿,而且也很满意自己的归宿。
尧看着眼前的鲧,仿佛想起了多年前他在眼前请命治水的样子。那时的他是何等风采,而如今的他又是怎样一副落魄模样。
“这些年,辛苦你了。”
半年后,太白金星带着息壤回到了天庭,但无法带走鲧。
“盗息壤而救人族,于我人族而言,何罪之有!
盗确有罪,理应受罚,如今鲧已病死。一切罪责由人族承担,但我只问,天帝敢吗?”
尧站在城上,身后是他的继任者舜。舜对待尧很恭敬,他敬重尧,也愿意如同尧一样管理人族。
“舜,你要记着。
敬天地养育,敬圣人教化,但不能对天上的神灵低头,更不要依仗那些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