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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蛰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而为角龙,又千年为应龙。”

——《述异记》

轰隆——轰隆——

夏历二月初二的清晨,伴随着天边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山中蛰伏了一冬的蛇虫在春雷的轰鸣中纷纷苏醒了过来,在仲春的这场小雨中尽力伸展着自己因长时间冬眠而有些僵硬的肢体。

西川城数十里外的小山岩洞中,一条长逾三丈,约有常人一抱粗细的黑色巨蟒悄然睁开了双眼,从冬眠的山洞中探出头来,贪婪的呼吸着山中带着草木嫩芽清香的空气,一双鸡蛋大小的眼睛逐渐从蒙昧中生出了一丝清明。

巨蟒吐了吐信子,感受着空气中各种动物的气味,其中有一道动物的气味是他迫不及待想要吃掉的。

循着那一丝淡薄的气味游弋而去,巨蟒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自己的一顿美餐。不多时,一只山羊便在巨蟒身体的缠绕中被他一口吃了进去。

吃饱了的巨蟒开始肆意的在这山林间四处游逛,往日猎食后的腹胀感丝毫没有出现,山林浸透了春雨的环境不知为何也令他倍感舒适。总觉着这世界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一般。一时间,随着巨蟒游弋的身姿,山林里一阵鸡飞狗跳。

轰隆——轰隆——

原本早已停止的春雷又在天上炸响,巨蟒顿时泛起了一阵难言之感,没来由的想回到自己居住的洞穴。只可惜他再快又如何能快的过天雷,更何况这天雷本就是冲他来的。

轰—— ——

吒—— ——

随着一道刺眼的雷光在山林里闪过,巨蟒身躯猛的一僵,随即身上就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当即便趴伏在地,没了声息。

人常道虎死威尤在,周围那些躲着巨蟒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哪怕见巨蟒被雷劈的没有了声息,也不敢上前去看。更何况那从天而降的炸雷已然快将他们给吓破了胆,只是躲在隐蔽处,小心的看着地上的巨蟒。一时间,山林里只剩下了春雨落地之声,丝毫不闻虫鸣鸟啼。

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当初阳的曦光洒进山林,原本已经被雷劈的没了声息的巨蟒居然轻轻动了一下。

已然仿若焦炭一般的鳞甲从头部中间悄悄裂开了一个缝隙,一只黑色的犄角慢慢从其中拱了出来,随后便是鳞甲越发黝黑的头部钻了出来,只不过原本巨蟒细小的蛇鳞已经变成一块块有半个巴掌大的鳞片,狭长的蛇吻变得有些宽厚,颔下也生出了两根长须,腹下还生出了两只小巧的三趾利爪。

头部探出以后,巨蟒——?

不,此时已然蜕变蛟龙的黑蛟用力一拱,整个身子就从原本的鳞甲之中挣脱出来了。

此时,黑蛟眼中已经不再有懵懂之色,而是一片清明。他也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始主动思考,而非被本能所驱使着行进。

“我是谁?”

黑蛟心中忍不住浮现了这个疑惑,随后便是渡劫成功以后脑海中自动出现的传承记忆给出了他答案。

“我是蛟龙”

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陆上,大夏国所在不过一隅之地,夏国之外的莽荒则是兽类妖族的乐土。兽族至尊乃是五爪金龙等,妖族至尊则是大日金乌。人族本为妖族一员,后脱离妖族自立大夏,开创了另一种修行体系。

兽族妖族则本是一族,不过因修行方式殊异,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渐分为两种族类。兽族秉承血脉高低之论,乃是靠着多年修行打熬提纯自身血脉,不断向着几种至尊之兽渡劫蜕变进化;而妖族则认为族类并无高低之分,凡所有族类,皆可证就大道。于是分歧就此出现。

更何况有修为的妖族乃是大补之物,许多进化有成的异兽皆以妖族作为自身凝练血脉的资粮。而异兽的筋骨皮毛,犄角肢体则是炼制各类法器的最佳材料,血肉更是大补,妖族也从不掩饰对其的贪婪。两族就此常年争斗不休。

于是便给了人族开创金丹法门,脱离妖族的机会。

当年夏帝天纵之才,于妖兽之外再开独属于人类的内丹法门,又与兽族金龙大帝联合,方才于大陆东南开辟人类国度。

也因此,大夏尊龙为兽中帝王,夏帝所用兽纹配饰多用龙形。此经开国数万载,夏国已然成长为仅逊妖兽一筹的庞大国度。

在此期间,夏国境内修行者也是层出不穷,其中强大者甚至能与夏帝比肩。不过对于妖兽两族的态度,夏律中明令,夏国境内妖族一律定斩不饶,兽族不许伤害平民百姓,违者亦是定斩不饶。

此对于妖兽两族态度,无疑说明了夏国与两者的关系。至于如何区分妖兽两者,也很简单。兽族尊崇自身血脉高低,只修血脉,不修法力,除非达到极高的程度,否则无法化身人形,使用法术,只能用肉体与血脉中蕴含的能力。而妖族修行妖法,人形契合大道,妖族多以人形感悟天地修行,周身有一层夹杂黑色的各属气色显露。

而当野兽灵智未开之时,其只凭本能行事,若有机缘,方才会踏上二族修行之路。而在其天劫未过或是妖气未显之前,则不入二族之流。

此时,当黑蛟第一次开始思考“我是谁”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脑海中自然浮现的传承记忆给出了他答案,“我是蛟龙”。

在这传承记忆中,还有更多的是他现在都无法理解,不知其所谓的知识,一一等着他去发掘。

相比真龙,蛟龙多有不足,但与凡俗兽类相比,蛟龙已是异兽。传承记忆也代表天道对于兽族经历天劫进化成功的认可。其中包含着大陆的大致情况以及下一步如何修行。

兽族进化路线最核心的只有几种:水族可进化至真龙,甲壳累可进化至玄武,禽类可进化至凤凰,走兽类可进化至麒麟。

四种至尊兽类只是某个进化之路的顶端,但并非每一只兽族都能够进化到此,且不说所属种族寿命足够其修行至第一次渡劫蜕变与否,即使得了机缘延寿修行至第一次渡劫,其度不度的过去还是难说,更何况那漫长进化途中的天灾人祸也足以随时夺去其性命。时至如今,兽族的至尊帝兽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黑蛟本属蛇蟒,蛇蟒又被称为小龙,本就靠近龙属。黑蛟又曾经在山中得过造化,无意中吃过一株五叶芝草,方才能够活几百年。并在这其中凭借本能的慢慢吸取灵气凝练血脉直至渡劫化蛟。

浑浑噩噩几百载,此时骤然开了灵智,黑蛟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给自己取个名字。毕竟传承记忆中,那些兽族至尊都有个威风的名字,黑蛟觉得自己以后保不齐也能化身真龙,成就至尊。那名字就一定得威风一点,免得日后教人看扁了。

想到此处,黑蛟开始无聊的趴在地上用他刚长出来的两只前肢不住的抓着地面。虽说有传承记忆傍身,可毕竟黑蛟只是刚开灵智,一时间也没法将传承记忆中的东西全部融会贯通。就像一个认了字的孩子一下子看完了一本书,虽然知道了很多东西,但还是没法将那些知识真正的拿出来用,只能想到一点是一点。

此时,黑蛟就是这般,任他苦思冥想,地上都给抠出来一个洞,还是没有想好自己该取个什么名字。

突然,天际又是一道炸雷闪过,给黑蛟惊的一哆嗦,不过倒也提醒了黑蛟:自己是黑色的,那就是玄,而且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天雷更威风的了,那自己不如就叫玄雷,黑色的天雷。

想及此处,黑蛟不禁歪着脑袋开始幻想起自己日后成为至尊之时,别人毕恭毕敬的叫他玄雷至尊的情景。

不过我们的玄雷至尊此时还只是一条刚蜕变的黑蛟,蜕变已经消耗了他身体中大量的能量,饥饿已经在催促着他必须要去捕猎了。

尔后几日,玄雷便一直忙着熟悉蜕变之后的蛟龙身躯与适应蛟龙所拥有的各种能力。

蛟龙虽说带了个龙字,却终究不是真龙,仍然只是蛇蟒之属。更何况玄雷此时只是刚刚蜕变为最低等的蛟龙,既不得腾云驾雾,亦不得驱驭风雨。最大的改变无疑是通了灵智,此外鳞片的防御力亦是大增,头顶的独角甚至能撞碎岩石,游泳速度较之从前更是快了数倍,并且在水中也不用换气了。

如是过了四五天,与巨蟒之时的全凭本能而行,拥有了灵智,玄雷自然也开始感到了寂寞。不由开始向往起了传承记忆中外面的花花世界。况且传承记忆中也有提到,大夏国内,兽族不杀平民百姓便可通行无阻。

于是乎,在一个春雨迷蒙的清晨,玄雷顺着山下的河流,摇摆着粗壮的身躯,径直顺流而下。

“爷爷,爷爷,你快来看啊,是蛟龙,真的是蛟龙,我看见蛟龙了!”

院子外大宝兴奋的叫喊声惊动了院内正在劈柴的老人,爷爷走出门外顺着大宝的目光所指看去,只看到一条黑色的大蛇在水中游弋。却是老人眼睛不好,没看见玄雷头上的独角。

“真的是蛟龙啊,我们大宝真有福气,这几百年都看不见一次的蛟龙都刚好让我们大宝看见了,大宝真棒。”

虽然只觉得是个过路的大蛇,爷爷依然顺着大宝的话说了下去。

“嗯,爷爷,那你说这个蛟龙是不是要顺着河游到大海里变成真龙啊?”

“这爷爷可不知道哦,要不大宝去问问他?”爷爷满脸宠溺的摸了摸大宝的头,与他一起看着河中的玄雷。

“蛟龙——,你要去大海里吗?”

大宝双手拢在嘴巴前面,兴奋的向玄雷大喊道。

这一句,玄雷终于听见了,在水中好奇的向大宝看去。

他这一转头,可把大宝给乐坏了。眼见着传说中的异兽真正出现在眼前,并且还看着自己,大宝开心的大喊道:“蛟龙,你要去大海吗?大宝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朋友?那是什么?”玄雷此时已经停在了水中,好奇的看着大宝,想着他说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传承记忆中好像没有提到没有朋友这种东西。

不过看着山坡上的大宝兴高采烈的样子,玄雷此时也产生一丝难言的感觉。这是他在几百年的蛇生中从来没有过的。他不懂这种感觉是什么,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很舒服。

“那个小孩是因为我而那个样子的吗?那就过去看看吧。”

玄雷心下想着,立即开始转头向大宝家的方向行去,两只前爪在地上走着,后面的身体看似是在蜿蜒蛇形,其实始终与地面保持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距离。

驭风是龙属的本能,玄雷此时尚且做不到乘风而起,腾云驾雾。不过本能的借风力略微悬浮,减少与地面的摩擦,加快速度还是能够做到的。这也是玄雷比以前更快了的原因,不过此时就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察觉,还以为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贴地前行,是故前行起来还是习惯性的左右蜿蜒借力。

一路疾行,还没等大宝反应过来,一条三丈多长的黑色蛟龙就已经出现在了大宝的面前,立着上半身好奇的看着他。

一只巨大的黑蛟骤然行至身前,任谁都不免惊慌失措,何况大宝和爷爷只是一介凡人。

爷爷立马把大宝向自己身后一拉,让他回屋子里把房门关紧,尔后便一脸决然的看向玄雷,心里只想着自己应该能把玄雷给喂饱了,大宝就没事儿了。又不免想起大宝还这么小,没了自己大宝以后一个人怎么过活啊。一时间百感交集,想着想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爷爷,蛟龙好像没想吃我们啊。”大宝脆生生的声音从爷爷身后响起。

见此,爷爷强忍心中惊惧,抬起头看了玄雷一眼,只见玄雷还是好奇的看着自己和身后的大宝。

就在爷爷发愣之际,大宝满怀好奇与期待的向着玄雷问道:“蛟龙,我可以摸摸你的角吗?”

玄雷没有从身前的爷孙两人身上感到丝毫的危险与恶意,老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山林中看见自己的小动物,而大宝给他的感觉,则让他无法形容。不过玄雷对此感觉很舒服,很满足。于是轻轻的冲大宝点了下头。

得到玄雷的允许后,大宝这才敢走上前来伸手去摸玄雷的独角。见大宝身高有些不够,踮起了脚还摸不到。玄雷索性爬上院子外的一棵大树上,缠绕着粗壮的树枝垂下上半身让大宝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独角。

“爷爷,爷爷,我摸到龙角了,我摸到龙角了。”

此时爷爷还沉浸在见到蛟龙的震撼中,听得大宝欢呼,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只得低声嗯了两声。

“蛟龙,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大宝满怀期待的看着身前的玄雷。

听闻此言,玄雷还是不明白朋友是什么,歪头看向地上的大宝。

见玄雷如此,大宝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这时,之前看到玄雷上山但是却赶不上玄雷速度的村民们不约而同般拿着农具柴刀赶到了大宝家门口。看大宝和爷爷无事,这才都围拢在前,满脸好奇的围观这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一时间人群议论纷纷。

大宝此时也大概看出来了,玄雷是没听懂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快步跑到大人们后面,把一个跟着跑来看热闹的大胖丫头拉到了玄雷面前。

“蛟龙,这是二丫。就是,我可以和你做我跟二丫那样的好朋友吗?”

大宝拉着二丫的手抬头看着玄雷说道。说完,又从兜里摸了一把炒熟的黄豆分给二丫吃。

看着身前拉着二丫小胖手的大宝,又看向把黄豆嚼的嘎嘣脆的二丫,玄雷感觉自己悟了。当即俯下身,一张大嘴对着大宝的口袋一吸,原本大半口袋的黄豆就全进了玄雷的大嘴里。

“这就是和人做朋友吗?还挺好吃的?”玄雷心道,原来做朋友就是有好吃的啊。

玄雷的这一操作,不仅围观的村民看懵了,就连大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原本呆立当场的爷爷,看玄雷也不像要吃人的样子,又见他对大宝的黄豆吃的挺满意,赶忙后知后觉般跑回屋内把大宝当做零食的一小袋炒黄豆都拿了出来,递到玄雷面前。

眼见还有吃的,玄雷自然没有客气,又是一口把袋子里的黄豆吸进嘴里嘎嘣嚼了起来。

此时,反应过来的大宝见玄雷吃完黄豆满意的样子。伸出自己的小手放到玄雷面前。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玄雷也回应着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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