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萦困走蛟龙，举风欲挺腾碧空。
疾行踏水波澜起，绵延入海寰宇匆。”
大夏国，西川郡。
一个豁了半嘴牙的说书老头正打着竹板，不紧不慢的吟唱着。平仄不准的唱词儿随着老者咿咿呀呀仿若呓语般的老调中缓缓吐出。
唱罢了词儿，老者拿起身前案子上的茶水浅浅的饮了一口。随即舒服的吁了一口白气，仿若喝的不是陈年的粗茶，而是那清明细雨中由少女葇荑所采摘的毛尖。
一口茶水下肚，老者倒是慢慢悠悠的，这可急坏了路边正等着听他说书的人们。有几个甚至都已经拿起了放在地上的提篮，准备回家了。
“砰。”
随着那块暗红色的醒木重重拍击在桌子上的声音，围观众人原本散漫的的目光瞬间又汇聚到了老者的身前。
“人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此言不假。可老汉我觉着，非水混而有鱼，乃有鱼即混水。”
“家鱼可混一池一沼之水，大蛇可混一湖一潭之水，那诸位可知，何物可混一江一河之水?”
“我知道，是龙!”老者话音刚落，一旁围着听书的人中立即跳出了一位大白圆脸的少年大声叫道。
说书的老者咧嘴一笑，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两个铜子放在桌上向少年推去。
“不错，是龙，后生有识，拿去买个油饼子吃。”少年喜滋滋的拿过铜钱，小心的装在兜里，走回自己爷爷身旁。期待着说书老者接下来的故事。
一旁听书的别些个少年看到这一幕，不禁暗自后悔没有抢先跳出来回答,白白错过了那两个铜钱。
见此，说书老者拿起醒木在桌上轻轻拍了一下，唇齿一碰就开始咿咿呀呀的唱起了那据说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故事。
对于这个说法，人们是不信的。毕竟任谁也无法把一个走街串巷摆摊说书混饭吃的豁牙老头，和那云山雾霭间的传说故事联系在一起， 更不要说把他代入其中。在人们看来，这不啻于对其的侮辱。不过老者的故事是讲的极好的，虽然嗓音很是沙哑，不过那咿咿呀呀的腔调总会不自觉的将人们带入进他所讲的故事之中，仿佛伴随着那些传说中的人物，一起见证了世界的瑰丽。
“砰!”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们正沉浸在老者所讲述的一段青蛟入海化龙的故事中时, 一声醒木在耳边炸响,霎时间就感觉似乎是那已经化为真龙的青蛟在自己耳边怒吼。当即有人吓得向后退了两步。直到踩在后面人的脚上，才惊觉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呷下一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老者拿起身前桌上的托盘走到围观的人前，歉然躬身：“诸位相亲父老,小老儿自诩一张嘴皮子还算利索，还请各位乡亲父老给口饭吃。
过后便是一阵铜钱落入木盘中的声音响起，就连那个拿了说书老者两个铜板的少年都咬了咬牙，忍痛从其中拿出了一个铜板就要放到了老者的木盘上。见此，老者冲少年微微一笑，勾起的嘴角露出了他那稀零错落的牙齿，不知为何，居然显得有几分慈祥。
老者反手推开了少年的手，又从自己的木盘中拿出两个铜板递给少年。
少年一愣,握着一枚铜板的手不知道该不该伸开。待其反应过来的时候，老者已经将那两枚铜币放在了少年握紧的拳头上，端着木盘走向了人群的另一边。
少年一时间身拥四块铜板巨款，显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爷爷，将四枚铜板都递了过去。
少年的爷爷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他并没有接过少年手里的铜板，而是伸手帮把他的手掌握紧：“老先生给你的，你留着用吧，别乱花就行。”
“嗯，那个爷爷是个好人。”
少年背起了自己的小背篓，并帮着爷爷背上了大背篓，爷孙两人一起向城外走去。
“人家给了你钱,你就觉得人家是好人，不给钱还是不是啊?”爷爷摸着自家孙子的脑袋,轻轻逗了他一句。
还不等少年说话，爷爷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拿了人家的好，就得念人家的好，知道不，这个不用解释的。拿了人家的钱还说人家不是好人的人，那才是真正的不是个好人。大宝，记住哦。”
被称作大宝的少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不过从他的表情显然能看出，刚才自己爷爷那有些绕口的话他并没有听懂。
爷爷也不计较这些，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不过在经过路边卖油饼的摊子的时候，感受到身边的大宝步履逐渐放慢，爷爷从怀里拿出来一枚铜钱，买了一个油饼递给他。
看着金黄油亮的油饼，大宝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不过还是咬牙将油饼推向了自己的爷爷：“爷爷你吃,我不饿。”
少年人的心思，那一张脸上怎么藏得住。爷爷只好伸手把油饼撕成两半，把大的一半递给大宝，少年这才接过去大口吃了起来。
望着少年嘴上的油光和眼里的满足，爷爷忍不住一阵心疼。
“爷爷，你说这世上有没有蛟龙啊?”大宝嘴里嚼着油饼好奇向身边的爷爷问去。
“大宝，这城中龙王庙里面不就是龙嘛。不过，虽然爷爷也没有亲眼见过龙，可是听说西村有人在十年前真的见过蛟龙,爷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
回想起十年前的那场大水,爷爷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神伤之色。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传说与未知，一辈子生活在这西川的老人并不想自己的孙子出去冒险，所以并不愿意给他讲太多事情，这也是大人们之间公开的默契。
少年人的心里总是有着太多的好奇啊，可是那样的神话与未知，怎么会是一个普通人有能力去追寻的呢。一不小心就会丧了命啊。
乍然回想起十年前，那时大宝才两岁,自己儿子想去河里抓几条鱼给大宝炖汤吃，结果那天上游发大水，自己儿子也就这么一去不回，儿媳妇也因此大病了一场，最后撒手人寰，只留下了还在牙牙学语的大宝。
“蛟龙啊。”想着龙王庙里神情肃穆的龙王与那每年都要举行的祭祀，爷爷不由叹了一口气。
…
…
城东七八里，一条河流蜿蜒而过。河流旁高处的山坡上，坐落着一处仅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大宝和他爷爷便生活在此。
随着寒冬的到来，大宝也逐渐很少出村了，只是那一日在城中听到的那样一个河流走蛟的故事仍在心头盘旋，引得他时常站在门门前看着盘曲而过的河水，期待着有一日能在其中看到那个头角峥嵘的身影。
只是十岁的大宝还不知道，哪怕是蛟龙,在这严寒肃杀的冬日也要蛰伏起来。
穷人家的冬天总是特别难熬，地里没有收成,严寒又不断逼迫着人们。不过好在西川山多，早在入冬前，爷爷就已经给大宝备下了一个冬天取暖的柴火。这才让他没有因为穿不到棉衣而冻生病。
熬过了严寒肃杀的冬天，又等过了料峭的春寒,二月初的一天，大宝坐在小院门前，看见爷爷抬眼望天，低声自语道:“明天打雷了,天儿要好了。”大宝并不懂爷爷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坐在门前看着远处的河流，依然期待着那个头角峥嵘的身影的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