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曙光悄然而至,深邃微白的天空仍繁星点点,但天边的云彩已泛出了鱼肚白光,原本黑暗的世界渐渐从沉静中复苏。
“奶奶,我上山去了!”清冷的院落中传出一少年清脆稚嫩,带有几分温和的声音,此时少年正背起一个半人高的竹箩筐,对着火灶前烧火的老人说道。
“把鸡蛋拿上,饿的时候吃。”老人陀着背起身,从灶头黑漆漆的铁锅中用一柄铁勺捞出一个雪白的鸡蛋,刚出锅的鸡蛋在灶火的照映下散发着热气,显然很烫,可在老人满是皱纹和老茧的手上却是稳稳的握着,老人把鸡蛋在两手间来回颠了颠,边吹几口凉气,待鸡蛋不烫手之后递给小男孩。
“奶奶,我不饿,还是您吃吧!”少年很懂事,知道这鸡蛋对于祖孙二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很珍贵的东西,随即把手背在身后,摇着脑袋不肯接。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才行!”老人不顾少年反对,拉过他的手把温热的鸡蛋硬塞到他手里。
从破旧不堪,昏暗且冒着黑烟的简陋火灶房就可看出这户平凡的农村人家非常贫困。
其实这样的场景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回,少年一如既往的推让而老人又不厌其烦的硬塞,大有少年不吃就不让其出门的架势。
故此对于他们来说,就连廉价的鸡蛋也不是天天能吃到,家里散养的几只母鸡偶尔下个蛋,老人就给收藏起来,时常煮一二个给消瘦的少年补充营养。
“好吧,奶奶我吃还不行嘛!”少年呦不过老人,无奈的接过鸡蛋往衣兜里一揣,与奶奶挥手再见,拎着砍刀背上箩筐奔跑着出了家门。
衣兜里的鸡蛋散着余温,冷飕飕的清晨,因为单薄的衣物少年被冻的瑟瑟发抖,不过其内心却是暖和的,嘴角依旧为了这一丝温暖而勾勒出纯真且幸福的微笑。
只是小小的身躯与身上硕大的背箩显得很不搭配,看其十岁左右的年纪,本该是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懵懂童年,李遥看上去却比同龄孩子多了几分不该有的成熟与懂事。
为了减轻一些奶奶劳作的负担,天未亮透便早早起床,准备上山砍柴。
出了家门,李遥跑到村头,没急着进山,反而在路边来回踱步,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不远处出现一个黑影朝自己跑过来,却不想此时的天还没有完全亮透,黑影看上去很是慌忙,小跑着不注意绊到土路棱子上凸出的石头,立马滑稽的摔了个“马打滚”。
“哎呦!”黑影倒地发出一声惊呼。
李遥又好气又好笑的跑过去责怪的问道:“你慌什么啊!没事吧?”边问边把他扶起,顺便替他拍掉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摔一跤能有什么事?小遥,咱们走吧!”眼前的少年显得很有精神气,身材比李遥要健硕几分,看上去虎头虎脑的,拍拍屁股一骨碌利索的爬起,笑嘻嘻的说道。
“今天怎么出来的那么慢啊?我都等你大半天了。”李遥疑惑的问道。
少年先是鬼鬼祟祟的左右瞄了几眼,其实天空尚且未亮,根本不必担心,少年却透着几分做贼心虚的样子,一再确定附近没人后才往兜里掏了掏,随后抖了抖把兜敞开示意李遥往里看,李遥探头一看,只见几只过滤嘴香烟在少年手里撺着,露出几个烟头。
李遥愣了愣,一脸惊奇的看着他。
“怕啥?才几只是不会被发现的。”少年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想到自己那个脾气暴躁的大伯,李遥不由替他担心,这要是被逮到?不免又是一顿皮肉之苦了!
“发现了就发现呗!大不了被揍一顿,我被我爹老倌揍的还少吗?早就习惯了!”看着眼前少年摇晃着脑袋满不在乎的撇嘴神情,李遥无语的摇了摇脑袋,也不为他担心了。集结完毕,两人便结伴往山里走去。
少年名叫刘森,按照年龄来说大概要比李遥大上两三个月,他们所在的村子名叫刘家村,村民大多为刘姓,村子很小,可以形容为只头顶着一块碗大的天也不为过。
几十户人家,数百村民,故此和李遥同龄的孩子少之又少。
刘森和李遥一起长大,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况且又在镇里的小学读书,同一年级也在同一个班,两人自小便建立起极为深厚的友谊,可以说除了奶奶,刘森就是陪伴李遥最多的人,两人的感情很铁,又因为两家十分亲近,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
二人嘻嘻哈哈在山间斗嘴打闹,同时手里也不闲着,用砍刀砍下一些树木低矮处的干枯树枝,待背箩被塞满之后两人才擦擦脸上的汗水,刘森把手里的砍刀放下,卧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也难怪,对于孩子还说,这样的劳作强度确实有些重了。
看着背箩已满,实在塞不下了李遥这才停下,也坐在刘森的身旁休息。
休息片刻,刘森把黑漆漆的脏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往衣服里掏出两个用塑料口袋装着的大白馒头,自己咬一个叼在嘴里,另一个连带着塑料口袋递给李遥,李遥也不和他客气,结果后把兜里的鸡蛋掏出来,隔着塑料袋剥了皮,掰出一半分予他,两人就着鸡蛋啃着馒头,三下五除二把这简便的早餐吃下。
食物简陋且可能不怎么卫生,但两人吃得十分可口,小脸上透着满足的神情,惬意的并肩依靠着坐在山坡上,此时正好日出东方,阳光散落到两人身上,把原本被些许晨露、汗水打湿的衣服烘烤的散发出缕缕热气。
两人身上暖和不已,就现在而言,贫苦的他们十分幸福且满足。
刘森把口袋里没有烟盒保护,此时被压的皱巴巴的香烟掏出,又掏出包剩了两三根的火柴的火柴盒,将烟点燃,把嘴里点燃的香烟递给了李遥,自己又点燃了一根,两人便学模学样的吞云吐雾起来。
其实二人并不是什么叛逆小孩,相反由于家里贫困,两人从小就都很勤俭懂事,偷偷抽烟也只是因为好奇而已,看着大人们劳动之后,在休息之际总要抽烟解乏,把烟雾一吞一吐,看上去很有趣,滋味似乎也很好,免不了有些好奇。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骗人,怎么我没尝出什么味道啊?倒是头有点晕!”刘森吸几口后索然无味的说道。
李遥也是若有其事的点点头,他也没尝出什么特别的滋味儿,反而嘴里没了早餐的香甜回味,只剩一股苦涩的火烟味。
不过就算没啥味道两人也把香烟给吸完,贫困的家庭自小便让他们不习惯浪费,哪怕含着泪也要吸完,只不过被那烟雾熏得头晕的厉害,完了之后又有些后悔。
两人倒也不会抽,只是含在嘴里吐着玩,对身体也算几近无害,也算是稍稍满足了一下少年好奇的心理。
休息了片刻,互相帮着把装满柴火的背箩背上,下山。
两人身上的柴火比较大人来说不算太多,但少说有个二三十公斤重了,只不过两人看上去幼小稚嫩的身躯并未觉得多么沉重,似乎对于二人来说这种活计早已经习惯了,又整天东窜西跑不知疲惫,身体练得颇为硬实,负重之时仍然有些余力嬉笑、追逐打闹。
“小遥,咱们放暑假了,要不咱俩儿吃过午饭去小河边游泳抓鱼去?”半路上刘森有些期待的提议道。
李遥心里也有些意动,天性使然,小孩都贪玩,只不过思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克制住了心里的玩性,说道:“我还是不去了,我想趁着暑假帮奶奶把家里的农活都给做了,等下次有时间再去吧!”
听到李遥说的话,刘森有些失望,不过没有再反驳,他知道李遥家里的情况。
到了村头,两人告别各自回了家。
“奶奶,我回来了。”还没走进家门,李遥朝气蓬勃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进来。
“怎么又背这么多,不是让你背少点吗?”老人快步迎接,同时帮着李遥把背上的柴火卸下心疼的责备道。
“奶奶没事,我有的是力气!”李遥稚嫩的脸上露出很是纯真的笑容,又举起自己的手臂比了一下细小的胳膊,但滑稽的是那手臂如枯柴一般毫无力感,更别说有多大力气了。
“快来吃饭吧!”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宠溺的摸摸李遥的小脑袋,拉着他的小手走进厨房。
在奶奶身后,李遥越发感觉到奶奶的背影佝偻得更低了,再看到奶奶满头银丝,李遥幼小的内心就像刀割般刺痛。
老人已经做好早饭,虽不丰盛,只是几个水炒青菜土豆之类的素食,几无油气,但李遥并未挑食,洗了洗手,扶奶奶坐下,懂事的给奶奶添了饭,这才坐下吃起来。
“来,小遥,多吃点。”奶奶又把自己碗里李遥特意多添一些的米饭大半扒给了李遥。
“奶奶,我吃不了那么多的!”李遥端起手中的碗又要把奶奶碗里扒,只不过被奶奶给制止了。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应该多吃点,奶奶吃不下那么多的。”多半是说的急促,老人说完转身用块手帕遮住口鼻咳嗽,咳得泪水都蜿蜒在眼眶中。
“奶奶,您怎么了?”李遥赶紧起身跑到老人身后,轻轻拍着老人的背担心的问道。
擦擦泪水,老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来给李遥夹菜,只是藏在身后手巾上的淡淡血丝并未让李遥看见。
从李遥记事起就偶尔听到过一些村里人说自己是被奶奶捡回来的,一个老人把一个幼儿扶养十年时间,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外人无从得知!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李遥并没有悲观,随着年纪一点点增长,再进入学校学习知识之后,李遥很聪颖,渐渐懂得了很多道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可怜人或是孤儿,生出怨天尤人的想法,感叹世间的不公。
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有家人,至少奶奶、刘森,刘森的家人,对他格外照顾的乡亲们就是他的亲人,或许这就是他异于常人的地方!不以物喜,同样不以己悲。
饭后李遥把碗筷洗后,又盛了些谷物喂了院子里散养的鸡。
家里土地很少,只种了些青菜以及时兴的农作物勉强度日,本来前几年还有头耕地的牛,算是奶奶家里唯一值点钱的牲畜,只不过为了攒钱给李遥读书就给卖了,如今只剩下了几只母鸡,以及一些小鸡仔,家里还有几亩田地,这些算起来就是家里所有的经济来源。
奶奶很少和李遥提起自己的家事,这些年日子过得极为清苦,与奶奶相依为命,李遥并未对自己的生活埋怨过,从记事起,奶奶一直陪伴在左右,是奶奶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感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