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翔撑着竹筏渐渐远离湖岸,他默然注视着湖面,他的心情就像荡漾的湖水一样,无法平静。
一艘竹筏,两个人,湖面上除了划水的声音,就没有别的动静了,气氛特别压抑,唐小茹却无法逃避这种压抑。
唐小茹很清楚,他们之间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关联也许就是他无法言语的痛。所以她绝不能打听,这无疑是往他的痛处撒盐。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燕翔突然默默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
唐小茹点点头。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和逍遥城的关系?”
唐小茹又点点头。
燕翔问道:“那你为何不问?”
唐小茹轻声道:“自从来到这里,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憎恨,这个地方一定给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燕翔顿感欣慰,她是第一个走进自己内心的人,像是堵塞的血脉突然舒张:“没错,这里曾是我的全部,也是这里让我失去了一切。”
唐小茹道:“所以我就更不能问了。”
燕翔已经压抑了很久:“你虽不想问,但我却想告诉你。”
“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唐小茹明白,一个人的内心如果装了太多东西,那势必会奔溃,他需要倾诉,他需要被理解。
燕翔眼睛突然变得深邃,过往的恩恩怨怨,仿佛重新在他的眼前流逝:“逍遥城曾经是我的家。”
唐小茹顿感惊讶:“那霍伯伯是你的?”
“他是我爹。”
唐小茹吃惊道:“那霍冲是你的?”
“他是我大哥。”
唐小茹还是有些疑惑:“为何……”
燕翔道:“你是想问,为何我爹和我大哥姓霍,而我却姓燕吗?”
唐小茹点点头,满眼期待的看着燕翔。
燕翔接着道:“我娘姓燕,我跟我娘姓。”
唐小茹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娘呢?为何没有见到她。”
燕翔的目光投向远方:“我娘已经过世了……”
唐小茹这才发觉自己太唐突了,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燕翔依旧目不转睛的遥望远方,仿佛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没有任何烦恼:“二十年前,我娘病重,我爹不顾我娘安危,执意前往玉门关会盟,而我娘便在不久后病入膏肓,撒手人寰。”他的眉头突然紧缩,眼中又充满了憎恨:“若不是他不顾我娘而去,也许我娘还能挺过去……他应该为我娘的死负责。从那以后,我便改了姓,凡是我爹说的话,做的事,我都反其道而行。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之中发现他在我娘的灵位前把我娘生前的衣物都烧了,我知道,他是想忘记我娘,他想逃避自己的责任,我绝不允许他这样做,所以我就一把火烧了整个祠堂,我要让他这辈子都记住他的所作所为。”
唐小茹喃喃道:“霍伯伯也是为了中原武林的安危呀……”
燕翔突然凝视着她:“据我说知,当年,你的父亲唐家堡堡主唐傲不正是在玉门关之战中身亡的吗?”
唐小茹沉默了,这也是她童年的缺失,从她记事那天起,她对于父亲这个称呼就特别陌生,只是听别人说,她的父亲是一位大英雄,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似乎已经能够理解燕翔的痛楚,原来都是同命相连之人,也许这就是他肯面对自己倾诉的原因吧。
过了会,燕翔接着道:“从那以后,我就被我爹关进了地牢,不给我自由,也不给我吃的,他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屈服,让我认错,可我每次看到他,我只会想起他是如此绝情,他拿我没办法,就用皮鞭抽我,毫不留情。”
唐小茹已经动容,她有些同情这对父子,这得前世积累了多少仇恨,才换来今生的恩怨:“那你是怎么离开地牢的?”
燕翔道:“是他,他趁我爹离开之后,偷偷放了我,也是那边浅滩,他让我走,走的越远越好,这一走,已近二十年。”
他?唐小茹当即反应过来:“是你大哥放了你吗?”
燕翔点头:“若不是他,我恐怕已经死在地牢里了。从那以后,我就流落江湖,靠着偷鸡摸狗的行径混混度日。”
唐小茹顿了顿,问道:“那位上官姐姐是你的恋人吗?”
如果说逍遥城是燕翔的伤疤,那上官嫣媃就是她的第二道伤疤。提及她,燕翔的眸光不经闪烁着柔情:“曾经是,但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大嫂了。”
很显然,燕翔并不愿意多提这件往事,唐小茹自然也能感觉到他的这一点,只见竹筏已经缓缓靠近渡口,指着道:“快看,燕大哥,我们到集风渡口了。”
燕翔望去,只见渡口上站着一位风姿错约的女子,正朝着他们不停的挥手。
唐小茹道:“燕大哥,那位姐姐是在跟我们打招呼吗?”
燕翔笑了笑道:“这湖面上出来我们两人,还有第三个人吗?”
唐小茹道:“你认识这位姐姐吗?”
燕翔道:“不认识。”
唐小茹更加疑惑了,自己肯定是没有见过这位姐姐,既然燕大哥也不认识她,那为何会有一位素未谋面的姐姐跟他们打招呼呢?
只见燕翔突然跳上了岸,对着女子道:“姑娘可是在等我?”
那女子将手中的丝巾甩向燕翔,道:“可不就是在等你咯!都说男人薄情寡义,风流过后一声不吭就走了,害得奴家在这里苦等。”
这番话听得唐小茹已经凌乱了,难不成进入集风镇之时,燕大哥去跟真这位姐姐风流快活了?她不敢再往下想,也许真如这位姐姐说的,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
那女子见唐小茹上岸,急忙上前搀扶:“呦!哪来这么俊俏的小丫头,水灵灵的,难怪你对我如此薄情,原来是已经有了红颜知己了。”
唐小茹连忙解释道:“这位姐姐,你别误会,我跟燕大哥只是普通朋友,我和她没什么的……”
女子抚摸着唐小茹的小手:“你别解释,我都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始乱终弃,像你这么楚楚动人的小丫头,别说是男人了,就连我都有些心动了。”
唐小茹尴尬的笑了笑,她知道,她所认识的燕大哥,并不是像这位姐姐所说的那样。
燕翔见状,一把将女子拽了过来:“你摸够了没?”
那女子只觉得手腕一阵疼痛,哀嚎不止。
唐小茹见他出手如此不分轻重,上前护着女子:“燕大哥,你怎么可以对这位姐姐这么粗鲁,就算…就算她是个风尘女子,那她毕竟也是个女人,怎么能经得住你这么大劲。”
那女子也没好气的道:“就是啊!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是女人最懂得心疼女人。”
唐小茹点头回应了女子,的确,女人跟女人之间的好感是最容易建立的,他们只要有一点点共识,就可以同气连枝。
燕翔道:“确实,我不否认女人最懂得心疼女人,但是,有些时候就算是亲耳听到的,亲眼见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唐小茹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指的是什么?什么真的假的?她虽不明白此话何意,但那女子却一清二楚,她知道,燕翔已经看穿了她,她开始有些心虚,她的眼神已经在飘忽,刹那间,只见燕翔一个晃身从二人身边掠过。
转眼间,只见燕翔的手中就多了一样东西,一张人皮面具,唐小茹吃惊的看向女子,那女子现在已经不是方才的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了,现在这张脸,又皱又丑,还是一张男人的脸,吓得她惊慌失色,当即躲到了燕翔身后。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鬼面人湛空,他尴尬的笑道:“没想到还是被你看穿了。”
燕翔无奈道:“我起初并没有看穿,我只是在怀疑,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进了逍遥城,我原以为是你安排的人来接应我们,直到你贪财好色的本性暴露出来,我才断定这个女人一定是你假扮的。”
湛空笑道:“换做别人,定然不会察觉。”
燕翔摇头叹道:“你这脾性迟早会害了你。”
湛空根本就没心思听取他的忠告,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唐小茹,越看这个小丫头越喜欢,悄悄问道:“你身上的金珠子就是这个小丫头的吧?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跟金珠子上的一模一样。”
燕翔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湛空又道:“还不快给我介绍一下。”
唐小茹听他们交谈,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竟然就是鬼面人湛空,他的易容术果然是武林一绝,与他近距离接触,都无法看穿他的真面目,当即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叫唐小茹,你就是鬼面人湛空吗?”
湛空有些惊讶:“你认得我?嘿嘿…看来我湛空在江湖中还是有些名望的。”
唐小茹微笑道:“爷爷跟我说,江湖中,会易容术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做到滴水不漏的,只有鬼面人湛空。”
听到这般吹捧,湛空简直笑开了花:“没错没错,看来你爷爷还是有点眼光的。”
燕翔道:“那当然了,他爷爷可是唐德威。”
湛空大吃一惊:“唐德威?唐家堡?你是唐德威的孙女?”
唐小茹点点头,道:“爷爷向来敬重江湖中的能人异士,若是我能跟湛大侠你学得一点皮毛,爷爷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燕翔打趣道:“你就不怕学了易容术之后变得像他一样又老又丑吗?”
唐小茹愣住了,她虽然很想学易容术,但女人总是爱美的,若学习易容术的条件是要毁掉自己的容貌,那她是绝不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的。
湛空察觉了她的顾虑,连连道:“你别听他胡说,谁说的学了易容术会变老,我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那是因为我为了追求完美,学了缩骨功,这门功夫虽然可以改变人的体态,但也容易让皮肤变得松弛,看上去像是老了几十岁一样,我可以只传授易容术和变声术给你,这样虽然达不到完美,至少也能骗过大多数人。”
听他如此道来,唐小茹这才眉开眼笑:“那太好了,等我学会了易容术,以后行走江湖,我就不怕别人认出我了。”
燕翔抱肘道:“你不是不收徒弟的吗?”
湛江凑近燕翔耳边道:“有一个又有钱,又漂亮的徒弟,还能和唐家堡攀上关系,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