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人轻轻打开,两个人影走进来。
“她……怎么样了?还在昏睡吗?”
袭佑悄声问着身边的澄砂,漂亮的眼睛有些担忧地瞥向躺在粉色纱帐里的那个人。
澄砂将手里端着的杯子缓缓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叹了一声。
“恩,一直在昏睡,都三天了。加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真让人担心啊!”
袭佑微微皱起了眉毛,“会不会……他们俩闹什么矛盾了?”
澄砂揭开帐子,端详着净砂苍白的睡颜,轻道:“谁知道呢?加穆应该不是怄气的人,我也找不到师父……他们这次到底接了个什么任务?怎么弄得这么凄惨?!真是!”
净砂都睡了三天了!一点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真怕她就这样莫名其妙一直睡下去。
“姐姐……姐姐……?”
她弯下腰,柔声呼唤,一边拍打着她的脸颊。
可是床上的那个女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秀长的睫毛动也不动一下,整张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看上去虚弱之极。
“没办法,三天不吃饭也就算了,连口水也没喝,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袭佑,过来帮我把她扶起来。”
她端起杯子,小心地往净砂口里喂着加了葡萄糖的水,一边拿着纸巾擦去泄露出的水。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不清楚。
只记得三天前,老姐一个人走了回来,打开门什么也没说,脸色苍白得和死人一样,脱了衣服就上床,然后就没醒过。
加穆去了什么地方,师父在哪里,这些她都不知道。
感觉上,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因为加穆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姐姐的身边。
可是,这一次,他却完全在人间失踪了一般,手机关机,公寓没人,给他的邮箱发E-mail也没人回信。
事情太古怪了!
葡萄糖水全部从净砂的嘴角漏出来,几乎一点都没灌进去。
澄砂皱着眉头,目光开始阴郁。
“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如果是有人伤害了她,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些该死的杂种的!”
袭佑将净砂慢慢放下,拉起被子盖住她的身体。
“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吧?她这种样子已经不能再拖了,还是送去医院吧!或者招个家庭医生过来给她好好治疗,不然很快就会脱水的。”
澄砂叹了一声,拉着袭佑走出了卧室,轻轻掩上房门。
“我去找家庭医生的电话,你继续打加穆的手机,如果接通了,先替我狠狠骂他几句!”
澄砂恼怒地说着,转身去书房找电话了。
袭佑只好一遍一遍按着拨号键,做着无用功。
加穆,加穆……他现在才发觉,自己根本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男人。
第一次见到他,感觉他是一个话很多的花花大少,挺浅薄的,可是聊上一段时间,又会发觉他知识非常丰富,而且异常敏感细心,对别人的隐私从来不去触碰。
这样的人,会慢慢让人着魔。
因为当你想排斥他的时候,他会带着漫天的温暖将你包裹,让你不得不为他着迷,沦陷在他的魅力里。但是一旦你想要真正靠近他,了解他,占有他的时候,他却又突然离你好远。
你以为已经靠近他了,你是他亲密的人,可是最后才会发觉,自己不过一直在原地踏步而已。
就好象一只自由自在的野兽一样。
他身上似乎藏了很多很多的秘密,让人不敢去发掘,生怕将这只野兽的獠牙招出来。
一阵轻柔的小夜曲打断了他的思路,低头一看,却是净砂的手机在响。
袭佑犹豫了一下,是否该去接通,刚伸出手去,却听澄砂杀了出来。
“我来我来!要是加穆那家伙,我非骂死他不可!”
说着一把抢过手机,打开盖子就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该死的,我姐姐都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手机那头传来惊惶的抽气声,然后,顿了半天,才有一个斯文轻柔的男声勉强笑道:“是……天澄砂小姐?我……我是张文华……”
澄砂哎呀了一声,急忙强笑道:“原……原来是张医生……对不起……我以为是另一个混蛋……”
张医生是她们家的私人医生兼营养师,偶尔会过来做做身体检查,营养搭配什么的,关系还算良好。最关键的是这个人特别斯文,一气重话都接不起似的,娇怯怯地好象一个大家闺秀。
澄砂对这种女人样的男子向来没什么应对方法。
“那个……是不是天净砂小姐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去看看么?”
张医生很好心地问着,声音永远是轻柔如同云彩一般。
澄砂刚才在书房里找他的电话找的头大,现在刚好他打了过来,实在是万幸,于是急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她……病得很奇怪……你看,能不能尽快过来?”
张医生没有犹豫,立即答应了,不过答应之后却又支支吾吾,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似的。
澄砂最受不了男人这样磨蹭,急道:“你还有什么事?快说吧!别结巴了!”
可怜的张医生又给她吓了一跳,只好乖乖开口。
“本来……是有一点私人的事情想摆脱天净砂小姐的……我最近,遇上了一些麻烦……但是,天净砂小姐既然玉体违和,那就不用多言了。我一个小时后赶到,请放心。”
澄砂挂上电话,皱眉道:“一个大男人也这么结巴,真受不了!他比我适合做女人呢!”
袭佑冷笑了一声,“我看是你比他适合做男人才对……你比很多男人还适合做男人……”
他小声说,不敢让她听见。
事实上,这个丫头除了外表比很多女人都像女人之外,其他的根本就和男人没什么区别。
好歹天净砂那个木头女人还懂得恋爱,懂得温柔。澄砂嘛……他已经不对她有什么期待了。
澄砂瞪了他一眼,“嘀咕什么?快打电话给加穆!我姐姐变成这样,他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是是,大小姐女王陛下……”
袭佑没精打采地说着,又开始重复无用功——反复按下拨号键。
张医生一向准时,来了之后给净砂检查了一番,开了一些药。
“她的脸色很不好,有脱水倾向,而且似乎受着很重的困扰,所以潜意识不愿意醒过来。看样子,她的精神压力很大,需要足够的休息时间。我给她开一点安神的药,注意维持卧室的通风。如果没有差错,过两天应该就会醒过来了。”
说完,他给净砂插了针孔吊水,又放了一盒棉签在床头柜上。
“一到两个小时左右,用棉签蘸水给她的嘴唇湿润一下,不然会开裂的。”
他将听诊器放回包里,站起来对澄砂微微弯了弯腰,“那我告辞了,如果有什么情况,请再联络我。”
澄砂将他送去客厅,忽然想起电话里他支吾的言语,不由开口问道:“张医生,你打电话过来,原本是想委托我姐姐什么事情?能告诉我吗?”
张医生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勉强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可能是我神经质了,最近总做噩梦,而且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早晨很困难才能醒过来……其实就是精神压力大了一些,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我妻子喜欢疑神疑鬼,觉得可能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让天净砂小姐帮忙看看,不过她既然病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澄砂小姐也请放心。”
澄砂点了点头,安慰道:“你也别勉强,如果情况一直继续,别忘了来找我们。姐姐不行了,我还在。”
看着张医生出了门,她急忙奔回卧室用棉签不停蘸水涂在净砂唇上。
袭佑实在看不下去,将她拉了出去。
“让她好好休息吧!再给你弄下去,她又会浑身是水了!”
净砂又睡了两天,似乎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但是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了。
澄砂也慢慢放下了心。
只是加穆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她越来越觉得加穆这个人有鬼。
那天,净砂的手机突然又响了,拨号人还是张医生。
澄砂百无聊赖地接通,刚“喂”了一声,就听对面一个女子哭喊道:“天净砂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家先生吧!”
她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张医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姐姐现在还在昏睡,没醒过来呢!”
张太太哭得哽咽难言,“我先生……我先生他从昨天中午开始午睡,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不管我怎么叫怎么弄,都不醒!看上去和死了一样!怎么办?怎么办?!”
“你别急,他……还有呼吸吗?脸色还正常吗?有什么痛苦的表情没有?”
她连声问着,几乎要被张太太歇斯底里的哭声弄到神经衰弱。
“呼吸算正常,但是忽快忽慢,脸色也和常人一样,但是他的表情就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又会笑又会皱眉头,但是眼睛就是不睁开,也不说话!”
澄砂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情况,莫非是梦魇吗?白日招梦魇,张医生的体质也太奇特了吧……
“张太太你不要伤心,把家里的地址告诉我,我马上就去!”
她关上手机,急急起身换衣服,随手从书房的抽屉里抓了厚厚一沓符纸塞进口袋里。
“袭佑!”
她冲去卧室,轻声叫着照看净砂的那个少年,“我有急事要出门,很快就回来,拜托你帮忙照看净砂!”
“喂!等一下!喂……!”
袭佑连忙去追,却只追到一片飞快跑走的背影。
“什么啊,我还有工作好不好……”
他埋怨着,看了一眼时钟,都快傍晚了,看样子这个丫头晚上肯定回不来,今天要请假了。
他走回卧室,怔怔看着沉睡的净砂,半晌,才叹道:“你这个木头女人……醒过来之后,可一定要还我这个天大的人情啊……”
澄砂赶到张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管家老李脸色发白地将她带去楼上,刚走近卧室就听见张太太惊天动地的哭声,好象张医生真的暴毙了一样。
她二话不说,一把推开房门。
然而,下一刻,身体就仿佛被不由自主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里。
她有些骇然,定睛望过去。
沙发,梳妆台,衣橱,大床。这里是一个标准卧室。
床边坐着一个女人,很年轻,不停在哭,床上躺着张医生,脸上笑眯眯地,似乎正做着什么好梦。
可是……可是……漂浮在床上的那些黑色东西……是什么?
怨气?还是……带来梦魇的邪物?
她的身体……怎么不由自主地被什么力量拉过去呢?
『来,快来……我们让你体验真正的快乐……』
『过来吧,过来……我们告诉你真正的幸福……』
『忘记痛苦,忘记失落……把一切都给我们……我们给你永生……』
无数类似喃喃细语的声音充斥耳边,她的身体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握住,慢慢拉向床边。
澄砂不由一阵恼怒,从口袋里抄出符纸一把撒了出去。
“你们这些魑魅魍魉给我闭嘴!赶快离开床上那个人!不然我将你们全收了!”
符纸一沾上那些黑色怨气的身,顿时化做闪亮金光,一瞬间就将它们驱散。
床上的张先生“喔”了一声,翻了个身,似乎有些痛苦的模样。
一直在哭泣的张太太终于抬头看向她,两颗亮晶晶的泪珠还挂在眼角,楚楚可怜。
澄砂走过去,对她微微一笑。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天净砂的妹妹,我叫……”
『天澄砂……』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床头响起,她大骇,急忙回头!
却见床头冉冉飘起一团模糊的黑影,头角峥嵘,轮廓狰狞,虽然看不清它的面容,却觉有一双眼睛,灯泡似的灼灼看着她。
原来源头是它!好巨大的一只梦魇!
她张开嘴,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妖孽!”
说着手里攥紧了大把符纸,等候时机就抛出。
梦魇嘻嘻笑了起来,居然颇为亲切。
『只要是高级一点的妖魔,都会认识你的,澄砂小姐……不,暗星大人。』
她一阵眩晕,只觉几乎要窒息。
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她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她曾经极力要忘记的秘密,全部被它看得清楚。
“你……也是通过梦来和……它交流吗?”
她颤声说着,脸色苍白。
梦魇又笑了,这一次却笑得欢快异常。
“当然,它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是它做不到的呢?我们这些蛊惑人心的妖魔的祖宗,暗星大人……它是我们的祖先啊……”
澄砂吸了一口气,半晌,将符纸塞回口袋里,回头对莫名其妙的张太太沉声道:“不好意思,麻烦您出去一下。我很快就会将事情解决,拜托。”
张太太犹豫着关上了门。
澄砂转身看着梦魇,厉声道:“我才不管什么暗星,什么祖先!我是天澄砂,我是法师!我的任务就是除掉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妖魔!我身体里住了什么东西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绝对不会让它出来和你们一样胡闹的!”
梦魇仿佛没有听到她慷慨激昂的言辞,反而仰头望了望天。
『快了,就快有人来接你了……我们妖魔荣耀的时代也快到来……』
澄砂大怒,“我告诉你我是法师!你没听见吗?!受死吧!”
她将口袋里的符纸全部抛了出去,尽数砸在梦魇身上!
一时间,屋子里金光大作,几乎令人无法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