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姑心生戒备,看了独孤浔一眼便踏步走了进去。
厢房的床上躺了一个人,被脚掖得很好,仿佛已经沉睡了数年。房中寻不见一丝一毫的生气,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在里面走动。
隐姑暗道不好,难道是江南月受了重伤!
她赶紧快步走到床前,却见一个面无血色的陌生男子躺在床上。
隐姑暗暗平了平心神,转而问道:“独孤堡主,你这是何意?”
“晚辈深知隐姑前辈医术精湛,希望前辈能施以援手,救救我这位朋友。他已经在此昏睡了三年,晚辈曾请过不少有名的大夫来看诊,甚至抓过宫中的御医,但他们全都束手无策。”
隐姑冷声道:“隐姑只是略识医术,怎帮得上这个忙?堡主还是尽快带我去见宫主吧。”
独孤浔拦住隐姑的去路,笑问:“略识医术就能许诺治好胡锦儿的盲眼?那精通医术岂不是能令人起死回生?”
隐姑眸色一闪,此人好生厉害!
那陆扬只不过对她说了句答应他的事不要忘记,这独孤浔竟就能猜出他是求她为胡锦儿治眼!
独孤浔却在心中冷笑,多亏了陆扬这句话,否则他也不能确信心中所想。如今看隐姑这神色,看来他果真猜对了。
“隐姑真的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堡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白前辈!”独孤浔沉声道,“世间除了您医女白前辈有这样大的能耐,还能有谁?”
隐姑蹙眉道:“我说了我不是白绝秀!”
“晚辈可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医女白前辈名叫白绝秀,前辈您不打自招了。”
隐姑不愿多纠缠,还是那句话:“带我去见我家宫主!”
独孤浔应声道:“这是自然,我们独孤堡的待客之道自然不会亏待了您和宫主。只不过,您若不愿施以援手,那么这宫主您恐怕也见不到了。”
“你说什么!”隐姑一听,怒火中烧,“你对宫主做了什么!”
独孤浔耸耸肩,道:“想必隐姑行走江湖多年,不会不知道我们独孤堡是做什么营生的。既然说会好好照顾宫主,自然就不会亏待她,您说呢?”
“你若敢对我们宫主怎么样,我必不会放过你!”说着,隐姑掌风一起,杀气逼人。
独孤浔却不以为然,道:“隐姑,你虽有华佗之术,内息也调养得极为浑厚,但这真身武功恐怕却不及晚辈十分之一,故晚辈劝您还是少动干戈为妙。”
隐姑暗暗沉下气来,这个独孤浔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她抛开一世华名,隐姓埋名,背井离乡,为的就是不想要让医女白绝秀再存于世上。可如今,却有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究竟是真为救人,还是另有他想?
独孤浔见隐姑放下气势,便接着说道:“前辈,我独孤浔也向来是言出必行之人。若您不愿暴露您医女白绝秀的身份,我独孤堡的势力范围内,就绝不会有一人提及此事,更不会传到江湖中去。我以我独孤堡百年的命数向您担保,只要您愿意医治我的两位朋友,您和江南月的安危,我独孤堡上下愿万死保全!”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隐姑只得长吐一口气。
“罢了罢了,你以后也别白前辈长,白前辈短了,且喊我隐姑就成。我姑且替你诊诊你这位朋友吧,你刚说两位朋友,还有一个呢?”
独孤浔欣然一笑,道:“您请,另一位朋友这几日便会到银云堂来。”
隐姑摸出男子被褥下的手,静静地诊了诊脉,眉头微锁,惊道:“这,这!他是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的?”
独孤浔叹了口气,道:“他姓傅,名锦琛,三年前斗香大赛被奸人冤枉,获罪下狱,后来被不明人士带走。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全身被浸泡在酒缸之中,早已不省人事。”
隐姑将傅锦琛的手臂放回被褥下,解开他的上衣,细细观察了他从脖颈延伸到腹部的经络,条条紫黑,明显是血瘀极久之相,中了这么重的血毒,他竟然还能活下来,已属不易,想要救醒他,祛了这血毒,更是难上加难。
隐姑摇了摇头,起身道:“不知何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拿活人试毒泡药!此人毒侵经络,且积毒过久,就算救回来,寿命也所剩无几,何必再花这个工夫呢?”
“都说医者仁心,您明明知道救他之法,怎又能因他寿命无多而袖手旁观?”
隐姑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男人,这个传说中的独孤堡主,似乎并不是那般嗜血无情:“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独孤浔莫名其妙,如实答道:“没什么关系,只有过几面之缘。”
隐姑更是觉得奇怪:“既非深交之人,何必如此关照?难道世间这么多将死之人,我都要一一去救吗?今日我累了不再看诊,你先带我去见宫主吧。”
独孤浔便不再相逼,反正隐姑已经松口承认她是医女白绝秀,那傅锦琛的命至少能保住了。他也应该要着手把诡香秘密接到银云堂来了。
“公子,今日隐姑到了。”独孤浔如实向夏铭辰禀报。
夏铭辰的伤势已无大碍,恢复得极好,江南月的料理极为细致,倒与她毛躁的性子大不一样。
“你带隐姑去看傅锦琛了?”夏铭辰正在院中伸展腰腿,几日来卧病在床,筋骨都躺硬了。
“是,今儿陆扬和胡锦儿领着隐姑来的。”
“那籽鸢,怎么样了?”自上次一别,夏铭辰已经好几日没有问诡香的消息了,他不知道不想知道她的情况,可是他就是没有问。
独孤浔将陆扬原话带给夏铭辰,并说:“属下已把水镜宫被破的消息传进宫去了,不知这个时机把握得可好?”
夏铭辰眉心微紧,他原本想多给诡香一点时间,再用水镜宫破灭去把她安全交换出来。可没想到,她现如今会变成全国通缉的要犯。
“传话给尉迟媛,要她务必护籽鸢周全。”说着,他整理衣着,“晚上我进宫一趟。”
“可是公子你的伤!”
“都好了,我也该去见见许慕辰,趁机向他邀功请赏,不是吗?”
……
夜幕缓缓落下,婧月轩中,侍女太监们正在传膳,要的却是两人份的餐点。
“屋子里的都是我的亲信,筝妹妹且安心进食。”尉迟媛在桌前落座,招呼诡香过来吃饭。
“多谢媛姐姐。”诡香应声落座,这恐怕是她在宫中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这枚令牌你好生收着,皇宫三道禁门,当应畅通无阻才是。”尉迟媛从侍女捧的浅盘中拿过一枚金质令牌,递给诡香,“这是我尉迟家受先皇御赐的令牌,持此令者,可在宫中自由行走,胆敢阻拦者可先斩后奏。”
诡香接过令牌,突然屈膝跪下,恭敬道:“今日受尉迟姐姐如此大恩,来日必会相报!”
尉迟媛赶紧扶起她来,握着她的手说道:“妹妹实在不必如此,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你且无需放在心上。今晚子时,宫禁换防,你需得在此前抵达第三道禁门前,我会派人在暗中护着你,你且只管出宫,切勿停留!”
诡香明白,这一切是夏铭辰的指示。
她真的想不到,当年那个落魄的孤苦少年,今天会变成一个叱咤风云的江湖霸主。是呀,人都会变的,她自己也变了,从那个弱不禁风的小籽鸢变成如今全国通缉的敌国要犯。
夜色渐浓,诡香披上暗色的披风,独自一人出了婧月轩。
宫中巡逻的侍卫比早前多了好几批,看来许慕辰加强了宫防,势必不让一只鸟飞出皇宫。
诡香躲在假山之后,待一队侍卫持长枪走过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匆匆朝赤阳宫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那边那个宫女,你站住!”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太监的声音。
诡香一惊,藏在袖中的毒镖在月光下露出一丁点锋芒来。
“哟,陈公公,这么巧啊!”另一个太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走走走,听说今晚御膳房的主事们开了个局,咱去瞧瞧?保不齐还能赢他两把。”
那陈公公一听开了新赌局,乐道:“真的?他们胆子还真大,走走走,去看看!”
听着脚步声愈行愈远,诡香轻轻吐了口气,收起毒镖,快步往前走去,不多时第三道禁门就在眼前。子时很快就到,马上就是宫门换防的时候,此时宫防最弱,是她最容易混出宫的时候。
诡香小心翼翼地躲在一处墙角,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宫门前的状况。
“筝姐姐!”黑暗中忽响起一个小声的呼唤。
诡香又是一惊,下意识反身扣住那人,顺手包住了此人的嘴巴,狠狠道:“谁!”
怀中人身形瘦小,挣扎起来倒也没什么气力。
趁着月光,诡香打量过去,竟是李玉琴!
“怎么是你?”诡香诧异道,随即放开她。
李玉琴缓了缓跳动的心脏,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到诡香手中,关切道:“筝姐姐,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宫外的生活不比宫内衣食无忧,姐姐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