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萧衍出洞之后,返西州,闯长安,快意江湖。此遭得了消息,南柯堂也要前往将军府赴宴,萧衍为打探马晋风的下落,又与道衍和尚有约在先,这才乔装打扮混入府来。
群雄宴间,觥筹交错,南柯堂广凉师不请自来,赫然立于大殿之上。而一道士从席间闪出,竟与他对过两掌不落下风。
小和尚闻声回头一看,高声笑道“小道士,你果然来了!”
只见那道士蓝袍宽袖,身高七尺,头戴一竹编斗笠,拂尘系于腰间“大师有约,在下怎敢不至。”此人声音清朗,似年岁不大。
广凉师一愣,本欲教训一下道衍,却不料席间还有高手。两掌对罢但觉小道士的内劲与自己混元两极功颇为相似,不禁心头一凛“小道士,好功夫,再看招!”还不待对方答话,广凉师顷刻之间衣袖飘然,双手急转,魔心连环手四象吞两仪,混元生天地,如百鬼朝魔劲风呼啸不已,似地狱六道变化何止千重,众人只觉那道士身陷囹圄,好似被困于樊笼。
道衍和尚一看也是一惊,喝道“好快的手法!小道士当心!”
那道士虽身处掌风之中,依岿然不动,两个眼睛左移右转,看清对手来路。忽的也双手一抬,玉虚散手取一化为二,得三成万物,观高山流水气势婉转低吟,阅满天光景苍穹斗转星移。
二人双手一触,当下过了十余招,那道士居然招招出奇,不落下风。
“好!”广凉师看对方如清台一点,看破周间荆棘,竟和自己这路手法斗了个平平,心中不免暗赞。
又过十余招,广凉师内力愈发沉重,犹如山呼海啸,而小道士手法却越来越慢,步法渐渐行不出几步。
广凉师心中明了,知道对手招式变化不少,可是内力将将,每每出手虽至精妙之处,可后劲往往不足。他虽知取胜不难,可对来者生出莫大好奇之心,当下招式一转,出手越来越慢,由快转慢,给了小道士喘息之机。
十余招后,广凉师左掌急出佯攻过去,右手一指点向对方小腹气海穴。
道士一愣,察觉对方招数陡变,急忙后脚一点,身形左移将将避过一指。还未站稳,广凉师形如鬼魅,顷刻转至身后啪啪啪挥出三掌。道士不敢硬接,身法一变,如浩瀚星辰步履奇转。
广凉师瞧得一奇,赞道“好小子,这套步法不在长天流云之下!”话罢,广凉师看出这道士步法似出于北斗星图,当下定心一算,也使出了来,可他使来这七星步法却慢了许多。
“好小子!涨志气!”旁边的石震一瞧那广凉师步法缓慢似乎输了一招,不禁大喜。
“这是你们冲虚观的人么?”孟娘一皱眉,心说这小道观何时出了这路高人。
“这..这..”震尘子心下大惊,这颜师兄怎么和师父他老人家动起手来,被孟娘一问竟不知如何作答,只怕说错了半句,徒受责罚。
本来,这萧衍是到长安将军府会会那慕容涉归的,若是武功上能胜个几分擒住后者,定然以此为质,顺利救出马晋风和余炕。可事与愿违,谁料这慕容涉归没来也罢,他师父广凉师倒是不请自来,赫然出现在了将军府的大殿之上。萧衍心知不是这广凉师的对手,可见后者与李承乾对了几掌,身法招式都未见得比自己快过几分,当下心中涌起自信。这小子虽然以前有些胆怯,可自从习得一身本领独自在九天泉下待了五年后,倒是多了几分年少轻狂的心性。
“小道士,好功夫,赶紧给这吐谷浑的老怪物一点教训!”席间众人助威呐喊,好不热闹。可只有萧衍心中明白,广凉师这一路七星步使来,以慢打快,步步卡在自己关喉要隘,让自己不得不越转越快,却徒劳无获。虽如此,萧衍心中亦是不服,丹田一沉,提出十二分内劲,步伐陡然又快了几分。
广凉师观对手穷途末路,虽身法越来越快,期间破绽缺却越来越多,如若想取萧衍性命,此刻不用三招。可广凉师自武功大成,少遇敌手,除了当世三四人,鲜有后辈可以在他手上过个几招。他当下心一软,步法一移,三步踏出,也不出手,只是步步逼近萧衍。
顷刻间,只见萧衍越转越急,气色发青,大汗淋漓。道衍也在一旁只呼不好,众人更是越看越奇。
“砰…”只见广凉师三步踏完,萧衍突然停了下来,退后两步,一个踉跄坐倒于地,口中呕出鲜血,两眼看着广凉师。
广凉师见状步法一转,飘至萧衍身边,化手为指,摘星般点出。
“小道士当心!”道衍和尚一看不好,内息骤提,脚下生风截了上去。
广凉师也不顾身后,右手轻出在萧衍胸口点了几下,说道“气出膻中回于曲骨,小口吸气不可心急。”
萧衍此刻双目模糊,丹田大乱,经脉逆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教他吐纳法门。他不及多想,赶忙依照行知,三五次吐纳之后脸色转好,回过神来才发现被广凉师所救。
“小子,你这一身武艺师承何人?”广凉师见萧衍伤势暂止,开口问道。
萧衍愣了一愣,本以为今日殒命于此,谁知广凉师也不出手,反而问起武艺来历,心下好不疑惑,“他...他不是我不得道门灭派的大仇人么...怎么...怎么不杀我?”
“我观你方才那路手法分明出自不得道门玉虚一脉,可其中变化又大有不同,奇怪奇怪。你这步法似成于北斗星图,变化多端苍穹大合。可你武艺有一极大缺憾,如果不思进取,难成绝顶高手。”广凉师也不顾忌在座众人,出口点破。
“我有一极大缺憾?”萧衍越听越奇,自他出九天泉洞以来,本以为武艺已成,可怎料被点出缺陷,而方才几十招上下他又深知广凉师没有诓骗于他,“这老头识得我的招式也罢,可..可既然知道我是不得道门的传人,为何还手下留情?”
“你先说说,传你这身武艺的师父是谁,我便告诉你如何精进武艺。”广凉师见萧衍满面狐疑,笑了笑“你担心什么?若是我想杀你,此刻不用半招。”
“这老头说的话倒是不假,他要杀我轻而易举。”萧衍心下一想,这广凉师却也不似大奸大恶,那日在鹤归楼也对马叔手下留情,今日还生出指教自己武艺的心思,“真是如了覃昭子书中那句:人亦为道,世间混元,善恶又怎能一言断之。左右也敌不过这老头,怕是以后也难以救出马叔...”萧衍不免心灰意冷当下服输,“罢了,此遭是我输了...”
“输赢么?输了怎样,赢了又怎样?”广凉师负手笑道,“既然你如此在乎输赢,我也不取你性命,可你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我武功的来历么?”萧衍本对广凉师心怀怨气,恨不得两掌废了他的武功救回马叔,可此番见着对方谈吐不凡,行事颇有原则,不免有些释怀。
“你饶我一命,换来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好,这买卖划算。”萧衍苦笑片刻,无奈答道,“说于你听也罢,不过信不信便不在于我了,教我武功这人只怕你不认识。”
“哦?当世高手还有我广凉师不认识的人么?说来听听!”广凉师听了也是一奇,不免来了兴致,脱口问道。
“我这身武艺来自覃昭子。”萧衍如实说道。
此言一出,当下殿中议论纷纷,各有猜测。
“什么?覃昭子?是个道士名字,白坊主,你长歌坊见多识广,可识得此名?”石震眉头一皱,转身问道,心中却已经想起那关于长生不老的传言。
白长风沉眉扶须,接口道“白某不知当世还有叫这名字的道长,不过几百年前到有一位得道高人,他是道祖李耳的小徒弟,创立不得道门,此人道号便是覃昭子。”
“这几百年前的高人,如何教这个小道士武功,白老大,你若不是胡吹,便是那道士真有长生不老的丹药。”乌石寨余万丘此言一出,在座皆止住了嘴,目光环视着小道士,似别有所图。
“覃昭子?怪不得你这一身武艺似出于不得道门,其境意却又高了许多。”广凉师也不为奇,“你祖师现在何处?”
“他早去世了,我只不过机缘巧合,把他武艺学了几成。”萧衍感觉众人目光不善,心知以后免不了受这长生丹药的拖累。
“哦,也对,如果你学全了覃昭子的本事,老夫就可以抬脚滚蛋了。”广凉师一嘲,接而道“小道士,你听好了,你这一身武艺意境之高,老夫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量老夫学那先天石碑几十余载也才将将窥破此道,不过你的招式过于取巧取精,虽变化莫测,奇招不穷,可仔细看来后劲有限,所谓招奇而意不足。你可见过竹子?”
“竹子?小时见过。”萧衍只觉得莫名其妙,莫非此人要点播自己武艺?“这老头莫非疯了?他和我不得道门有深仇大恨,不杀了也罢,怕是看不起我,怎么还想点播我武艺?”
“是了,常人练武,习于修气,只望有朝一日内力大成,非刚既柔。他们往往先入为主,刚柔只取其一,内力虽然不弱,可却变化不足。你却跳过这一境界已登翠竹之意。你看那竹子,自身刚柔兼备,无论是何劲力纷纷受之而返,不可不谓之高。然再过这一境界便是老夫的境界。”广凉师缓缓说道。
“是何境界?”道衍和尚也是心中一凛,似乎想起自己师父久禅模糊提起过。
广凉师转头看了看和尚“你师父久禅十年前刚入此道,可心有不破,只怕入境未深。”说罢,对道衍说“来,小和尚,你打我一拳。”
道衍一听,愣了一愣,遂提起内劲,腰间骤沉,一拳挥出。广凉师也不避身,眉目稍低,生生挨了此拳。和尚一拳打完,眉头紧锁,说道“好功夫,能一动不动把和尚拳劲尽皆卸去!”
众人听闻,往广凉师脚下一看,皆是一惊,此人双脚已入地砖半寸,可面不改色,气息依旧。
虽然广凉师一动不动卸去拳劲十分高明,可这卸力的功夫并不难练。广凉师足下一起,换了个地方又说道“小和尚,你再来一拳。”
道衍也不客气,气息再沉,又出一拳。众人再看广凉师脚下,纷纷目瞪口呆,几欲难言,过了许久,那百花楼的孟娘才喃喃道“怎的...怎的没有卸到脚下?”
萧衍一看也不禁瞪圆了双眼,似有所悟,“第一拳和尚的内力被卸在了足下,可第二拳...莫非...莫非是被自身内劲化解了?!”
“好,好功夫,这一着是和尚输了。”道衍双手合十,心下思索“我这一拳力能扛鼎,劲力层层不穷,便是殿上众人一起上来,也难丝毫不动,怎知这第二拳却似落入垠垠大海之中,去了踪迹。”
“清风之境,过天地而不留形。”广凉师抚须淡淡道。
“老和尚先前对我说,一切皆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习武的境界亦是如此。”道衍沉思道。
广凉师点了点头,对萧衍说道“看到了么,小子,这就是比那竹子还要高深的境界,老夫也是在一大劫中悟出,竹子虽然如如不动,坚忍不拔。可老夫的境界却是那风,你见过风把竹子吹弯了,竹子还能还击么?”说到此,广凉师笑了笑“好了,多说无益,说破了我便把你框死在了笼子里,剩下的还需你自己领悟。”
“不过…”说着,广凉师又停了停。
“不过什么?”萧衍问道。
“不过老夫到底是老了,天底下出了这么多后辈好手,以后的武林未可知否啊。”话罢,广凉师又一转身形,一掌向离凡而去。
离凡大惊,仓促之间仅提起七分内劲,右掌急出。两掌相触,离凡只觉对方掌劲雄浑,后力无穷无尽,自己如一叶扁舟行于海上,四面楚歌,难以经得起这风吹雨打。
当下,广凉师又加了一分劲力,直把离凡逼至绝境,李承乾一看不好,足下几转,一掌往广凉师身后而去。忽然,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道衍和尚已护在广凉师身后,一掌拍出,砰然一声与李承乾各退一步。
“和尚,你做什么!”李承乾见着和尚敌我不分,赶忙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