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不为晚,西北的天总是比中原亮的迟一些,要说江南的丝女们早已喂起蚕儿秀起花,可这西州的日头才刚刚露了个囫囵儿。
萧衍迷迷糊糊转了醒,只觉周围盖着不少干草,自己则被压在一床棉被之下,身下颠颠簸簸,耳旁尽是马蹄声,好不难受。
“这...这里是?怎么摇摇晃晃?”这小子急忙拨开干草,抬眼一看,不免哎呀一声,只见眼前一片草原戈壁,自己则躺在这马车之上沿着山路前行。回头望去,远处便是这瓷碗大小的西州城。
“小衍儿,睡饱了?”熟悉的声音问道。
萧衍一愣,赶忙往看向驾车人,“丑伯伯,麻叔叔?!”
矮麻子咧嘴一笑,脱口道,“小衍儿,你再睡会,我们得午时才能过大泽,可要到突厥边城,怕还要个十天半月咧。”
“突厥?!”萧衍此刻头乱如麻,稍一整理思绪,顿时反应过来,“马叔呢?是他让你们把我带走的么?”
“我就说小衍儿比那犊子余炕聪明吧。”歪嘴老丑儿伸出大拇指笑道,“你猜的真准,便是你叔父怕有人寻麻烦,就托我二人送你去突厥边城躲个几年。”
“寻麻烦?”萧衍回忆起来,昨日他不慎说出马晋风的名讳,惹了广凉师那个怪人上门寻仇,这怪人曾是屠戮这不得门道七十余口的恶鬼,若是让他寻着马晋风怕是凶多吉少。
“老丑儿就是嘴笨。”矮麻子缰绳一甩,接口道,“小衍儿,你也别问那么,我和你丑伯伯知道的也不多,我们只知晓是你叔父安排我二人送你去那突厥边城避难。马叔他老人家似乎觉察到这鹤归楼要遭大难,所以告知我二人也一同离开罢了。”
“原来如此。”萧衍此刻恍然大悟,正是自己昨日那一言不慎,害得马叔自身难保,“马叔待我如亲生,当年他未曾舍师门而去,我今日又怎能弃他而去?”
“不行!”萧衍大呼一声,跳起身来,喊道,“我得去救马叔,我不能这么弃他而去!”
“你也蠢了不是?”矮麻子叹道,“咱们鹤归楼就数你马叔的能耐最大,如今连他也是在劫难逃,你个娃娃回去不是送死吗?”
“那....”萧衍心思几转,脱口道,“那我们回去接马叔一起走!总不能把他丢在楼中!”
“你能想到的,你马叔早就料到了。”矮麻子又摇头叹气,“这仇家肯定本领高强,你马叔心知跑不掉,所以才让你先走,若是和你一同离去,怕是你叔侄二人都脱不了干系。”
“这...”萧衍掌心渗满汗水,心急如麻,他自幼老实乖巧,胆小怕生,喊他救人的确强人所难,可若叫他弃自己亲人而去,却是万万不行,“我...我...”
“咋啦?小衍儿?莫非饿了?”老丑儿从怀中掏出两个烤馕,笑道,“小娃娃就是饿得快,这烤馕...”
“我不能丢下马叔!”只见萧衍大喝一声,这个十三岁的娃娃,竟然跳到那驾车的马儿上使劲抽打着马腿,“马儿马儿,快和我回去救马叔,我就这么一个亲人,我就这么一个...”说着说着,他双目聚泪,不禁抽泣起来。
“小衍儿,危险!”矮麻子见状大惊,赶忙伸手去抓这小子,不料缰绳一松,这马儿受了拍打受惊般扬起前踢,带着萧衍脱开车架掉头奔去。
“小衍儿!”矮麻子大惊失色,高喊道“当心啊!”
“嘿嘿,小衍儿就是聪明,十三岁的娃儿便会骑马。”老丑儿见着萧衍渐行渐远,稍一挠头,似想起什么,赶忙从身边拾了个拳头大的石块,与一本破书卷绑在一起,用尽全力一抡,竟然将将追上那发疯的脱缰之马。
“老丑儿你!”矮麻子嗔怪道,“这是马老千叮万嘱给小衍子的经书,你怎的丢了?!”
“你瞧!”老丑儿也不管他,只是指着远去萧衍放声高喊,“小衍儿,接书!”
此刻萧衍趴在脱缰的疯马上一路狂奔,只闻身后有人唤他,赶忙回头一望,只见一个馒头大的石块飞了过来,萧衍不及多想,顺手拿着一块破布大圈一绕,把这石块兜了下来,却差些把自己惊下马来,“丑伯伯?”萧衍再回头望去,这矮麻子和老丑儿的身影却已渐渐模糊了。
“你个害人的老丑儿!小衍儿他才一个十三四岁的娃娃,有什么本领去救人?你不去把那马儿拦住,怎的还把书也丢了?”矮麻子急的不禁跳脚,可这驾车马儿跑了,这车驾也坏了半边,想要追赶萧衍更是望尘莫及。
“小衍儿重情重义,这叫做江山代有人人出!”老丑儿索性坐在地上打趣道。
“呸!那叫江山代有才人出!你个盲丁!”矮麻子奔了两步,垫脚再望,可哪里有什么萧衍的人影。他两腿一松,与老丑儿一同坐在地上,叹道,“但愿这小子吉人天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