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出洞后,夜色已浓,离凡口渴肚饥,终于昏昏醒来。马贼一役后,他肩头后背手脚处处都是伤,虽用树叶和藤条包扎了起来,可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连呼吸也牵动着内伤。他赶忙运转内力,稍止疼痛,随后环顾四周,只见洞口生着火,身旁放着一只丑陋的木瓢和十余个叫不上名字的野果。
离凡稍整思绪,自己定是被两位师妹救到这山洞之中,伤口的包扎和充饥的野果就是佐证。于是他挣扎般坐了起来,拿过水瓢一口饮尽,又抓起几个野果大口吃了起来,重伤者不吃不喝难以恢复,自己这一身武艺来之不易,若落下什么病根,只怕耽误日后的修炼。
不一会,离凡恢复了些许气力,他缓缓起了身,步出洞外探望,可还是不见长孙凌儿和碧儿的踪影。习惯间,他摸了摸腰间,当下大惊道“刀呢?!”,话罢双手急忙在身上寻找着,一会又行回洞中,发疯般四处查找,过了许久只见他失魂落魄般坐倒在地。
原来,萧衍拿走的那柄小刀并非寻常饰品,而是长孙凌儿送他的定情信物。离凡不禁长叹一气捶打着石壁,只怨自己武艺不精丢失信物,等师妹回来定要寻一个道歉的法子,想罢运转内力,调息养伤。
几株香的功夫过去,离凡气息游走了几个周天,出去一身大汗,疼痛也少了许多。幸亏这次只是内力耗尽,几处伤口也没有触及经脉内脏。想着想着天色也已黑透,可还是不见师妹踪影。离凡不禁担忧道,“万一她们遇上毒蛇猛兽可如何是好?”他越想越着急,当下拾了根树枝当拐杖,打算出洞寻找两位师妹。
等离凡一路寻到泉边时,忽闻有脚步声缓缓传来,他立马压下身子停住脚步,警惕般观察着周围动静。
过了片刻,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幸亏小爷我机灵,要不这么好的宝贝可就错过了。”说话之人颇为傲气,打趣的言语中不乏兴奋。
离凡仔细一瞧,来人竟是自己救下的萧衍,再见夜色中那小子腰间发光,仔细一看不禁怒火中烧。原来,长孙凌儿送给自己的宝刀居然在他的手里,刚刚听见这小子念到什么好宝贝,定然是他趁着凌儿出洞之际从自己身上顺走的。离凡心想自己拼了半条命把他从马贼手上救出,这小子不知恩图报也罢,居然还偷了自己贵重的信物,当下越想越气,恨不得当初直接把他丢在大漠之中。
“好小子,偷了东西,居然还敢回来见人!” 离凡也不再躲,立马站起身来大喝道。
再说萧衍这头,他见着泉水有蓝光若现,当即手脚并用攀爬过去,只见那泉水之后藏有一物,此物好似夜明珠,个头不大,浑然天成,散发蓝色幽光,好不神奇。萧衍心里一乐“感情老天爷还是照顾自己,这宝物定值一笔丰厚的银钱。以后就算不回鹤归楼,也可以自己寻个出路,再不用受那帮武师的窝囊气了。”萧衍越想越乐,心里只觉这是天公作美,总算有些好事落在自己头上。正当他取了宝物转身回洞,突然闻见一声大喝,不免吓得他汗毛直立,心里还嘟囔这荒山野岭难道还有强盗不成?等来人走进,萧衍才松了口气,来者不是他人正是离凡。
“啊?原来是你啊,身上的伤好些了么?”萧衍因为得了宝物说话也跟着轻快起来。
“哼,小子,我问你,你腰间的小刀从何而来?”离凡也不答话,沉声问道。
“刀?什么刀?”萧衍一愣,一时想不起腰间的宝刀。
“哼,你不知那刀外镶有三颗夜光石么?想抵赖也不看看。”离凡见萧衍装傻,怒气上涌。
萧衍这才明白过来,当下笑道“哦,你说这刀啊,方才你昏迷不醒口中饥渴,可荒山野岭没有利器怎么取水觅食。借你这刀一用,不必生气!”
“取水觅食?好个小贼偷,偷了我的刀还敢撒谎!”离凡大怒破口大骂。
“什么偷!你才偷呢,我是见你快渴死了才借刀去做个木瓢取水。你这人不识好歹!别说这水,那洞里的火还有果子都是我带回来的!”萧衍见离凡骂自己是小偷,赶忙心急反驳。
“好啊,你接着编吧,这洞里柴火水瓢哪样不是我师妹置办的?定是见我师妹稍稍离开便起了歹心,你这个鹤归楼的小畜生,和那帮饭桶武师是一路人,这我倒忘了,鹤归楼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只可惜救错人了,哼。”离凡见对方抵赖还骂自己不识好歹,也是动了真怒指责起来。
“你,你!”听见离凡叫自己小畜生,萧衍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虽然离凡曾拼命救下自己,可他昏迷之后自己也是悉心照料,不敢怠慢。
须知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刻瓢取水、钻木生火、攀树觅食已然不易,偏偏还遇见这么一位不识好歹的主。萧衍心一沉“罢了,你说我偷,那我偷就偷了...你...你奈我何!”萧衍到底是个小孩儿,赌起气来索性把心一横假话真说。
“哼,我不能奈你何?你以为我重伤之后会一命呜呼么?”话说完,离凡立马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萧衍。
萧衍见状也是不服,你污蔑我是贼偷,我就偏让你抓不着,一遍闪躲还一边嘲弄道“大人打小孩,哼,不害臊!”
“不害臊?我打你这个贼偷儿,却又需要什么说法。”离凡一抓不成,脸色一黑,要不是自己重伤未愈,腿脚又受了箭伤,哪容得萧衍逃过。
两人你抓我躲来来回回十几次,萧衍是吃饱喝足的人,又未受伤,不知不觉抓着抓着玩性大起,不时出言不逊,挑衅对方。离凡重伤未愈久不得手,心头早已不耐,只听对方居然还敢出言嘲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片刻功夫,也不知是哪句触了离凡逆鳞,离凡大喝一声一脚往萧衍腿上扫去。
萧衍以为离凡腿有箭伤只能动手,正在嘻嘻哈哈辱骂对方,殊不知离凡突然一改常态出腿扫来。只听‘咔嚓’一声,离凡未制得住力道,萧衍左腿既然被一扫而断。
“哎呀!”萧衍被这疼痛搅的天旋地转,头背发麻,踱了几步一个不小心落入了身后泉水之中。落水之际,一只火把渐行渐近,来人正是离凡的两个师妹。
话说这长孙凌儿和长孙碧儿一早就到了山泉附近,但这山泉绿洲不小,四人竟然分散在山岭两头。长孙凌儿带着师妹绕着山岭寻了半天,终于让她发现了洞中的火光。可是进洞一瞧空无一人,于是二女又跟着洞外脚步一路寻了过来,谁知道刚到泉水边,就见着萧衍掉了下去。
“咦?那小子怎的落水了,师兄你还看着,快快救他上来啊?”长孙凌儿焦急喊道。
“师妹,不是我不救,这小子把你赠我的夜明刀给偷了,我也是为了罚罚他才让他吃些苦头的。”离凡见师妹似有不悦,面露难色道。
“偷了你的夜明刀?这荒山野岭的,他偷你刀干什么?”长孙碧儿只看萧衍在水中苦苦挣扎,不由问道。
“我怎知,他定是趁你俩出洞之时,才起的贼心。”离凡解释道。
“什么出洞进洞?我这才带着碧儿从山岭西面过来。”长孙凌儿不解道。
“什么?那洞中的野果水瓢不是师妹你们置办的么?”离凡一愣,心叫不好,顿觉自己先入为主,此刻犯了大错。
“什么野果水瓢?我和姐姐寻了两个时辰才找到这里来呢。”小丫头碧儿撅着小嘴说道。
离凡恍然大悟,原来萧衍并没有骗他,借刀的确是为了取水摘果之用。
“坏了,错怪他了!”离凡大喊一声,立马奔到水边准备救起萧衍,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刹那这泉水上下翻腾起来,似有什么机关将水流往泉底吸去,眨眼山上急流涌出,水下呈漩涡之势,直把萧衍越卷越深。
萧衍身处急流之中,虽然心知池水不过一丈深,可是怎奈自己左腿已断,疼痛之意迁至周身,这小子何曾受过这等伤,在湖中连呛了几口水,差点淹死。此刻听闻二女证实了自己清白,还在想上岸如何讨回公道。怎知这时水势大变,脚下水流渐成盘吸之力。萧衍挣扎了几下,眼看就要沉了下去,他赶忙大吸一口气,刹那水势越来越急,吸力亦是逐渐变大,只听轰的一声,水下似乎开了个口子,萧衍被漩涡卷入了水底。
“遭了!”岸上三人看着急,可是这个水势如何下得去?长孙凌儿不禁眉头紧锁,碧儿也是急得跺脚。离凡更知是自己铸成大错,萧衍沉入泉底九死一生,想着想着他胸口不觉一闷,一口甜物涌上喉咙,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这泉底水流渐缓,冥冥之中,萧衍觉得眼前一片幽蓝的灯光缓缓亮起,“难道我死了?”他寻思着,直到感觉身下冰冰凉凉有了知觉,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挣扎了一会,萧衍渐渐张开眼睛,可能是受了漩涡之由,此刻只觉脑内发涨,肚中反胃。他稍微躺了一会等到神智清醒,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只见四周全是那幽蓝之光。再一看,自己身处一个偌大的山洞之中,墙壁上镶嵌着大大小小蓝色石珠。
“原来我没去阴曹地府,而是到了泉水下的洞穴。”萧衍喃喃自语,随后摸了一下左腿,顿时断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不禁大叫起来“该死的离凡把小爷害苦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叫的筋疲力尽,嘴里也把离凡骂了几百遍,视线又逐渐模糊起来,接着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萧衍只觉嘴唇渐有凉意,他慢慢睁开双眼,原来洞顶的钟乳石滴水落下。之前他喊得声嘶力竭,又大睡一觉,口中早已干涩,此刻索性张开嘴巴,也不管那水珠能不能喝,总之先过了嘴瘾再说。等喝了一段时间,萧衍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双手支地,用仅剩的右腿慢慢坐了起来,背靠岩壁,仔细打量起四周。
只见四周黑漆漆一片,若不是墙壁上的幽蓝珠光照亮了些许洞壁,此刻只怕伸手不见五指。萧衍思索道,“这个洞穴应该处于山泉之下,自己定是被水流冲卷至此。虽然小命尚在,可如今又怎么出去呢?”
想罢,萧衍借着幽兰珠光抬头望去,洞顶结结实实全是岩石,四周也没有山洞出口,真可谓瓮中之鳖,他不由放声一叹“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肚子饿了锅没米,救了别人害了自己。”
萧衍想着这段时日的遭遇,只怨造化弄人,“为救马叔苦寻青山派,可谁料又因青山派困入了绝境之中。”
萧衍不禁苦笑,离凡救过自己,自己也救了离凡,一恩报一恩,算是两清,可如今身困此地,这一怨又该如何?
“我才十三岁,便要死了么?”他有些悲凉,忽的又想起当年养父养母带他一路北上逃难的情景,“那时饿殍遍地尸横遍野,别说十三岁,便是三岁的孩子,也是黄土一埋。”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释然许多。
“如若要是在做梦,该是多好...”他迷迷糊糊自语道“若一醒来,马叔还在身边,余炕还能带我去听书,该有多好...”
恍惚间,萧衍脸颊上传来一片凉意,耳边水声突起。他回头一看,原来三丈之外有一汪水池,清澈见底,三尺不到。池中竟还有数十条大小不一的鱼儿,恐怕也是因这泉水卷了进来。
他看着池中鱼儿游来游去找不到方向,不禁又长叹一声“我与这水中之鱼又有何分别? 我为何落难到这个绝境,莫非我做错了什么?”他想着,心中苦闷,“如若我当个胆小鬼,顺着马叔的话逃去那突厥避难,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萧衍摇了摇头,可那样自己又有何面目活下去?他嘟囔几句,不禁敲了敲手边石子,引得回声荡荡,好似鬼怪嚎叫,地狱轻歌。
“谁?!”萧衍被石子声音弄的一惊,有些害怕起来,“别过来!什么东西!别过来!”他喘着粗气,抱紧膝盖,陡然回过神来,这哪是梦,自己是真真切切到了这无人的绝境。
此刻他已全然清醒过来,周围的黑暗沉沉般压着自己,洞内又不时传来奇怪的声音,萧衍此刻神经紧绷,双目不停打量着周围,生怕有什么莫名的东西接近自己。
“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莫非是鬼怪?…我不是还活着么?”萧衍忙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过了几炷香的功夫,洞内渐渐安静下来,可黑暗依旧似吞噬着生命一般死寂。
“滴答…滴答…”石柱的水滴慢慢滴下,不知过了多久,萧衍发抖的双手渐渐累了,心里也麻木起来,再也提不起劲去害怕这周围的黑暗。
“萧衍,你居然没吓的尿裤子,有长进啊!”忽然,他仿佛听到了余炕的声音。
“余炕,你如若在这里,会如何呢?肯定不会害怕吧。”他喃喃自问。
“萧衍,我不得道门,还要靠你传承下去啊。”马晋风的声音也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
“马叔?不得道门不是还有余炕么?我这个胆小怕事的人…又怎么能依靠我?”他此刻心中无力,周身发软,就连哭的劲都没有。
想着想着突然肚子咕咕直叫,萧衍如行尸走肉般躺在洞内,脑中空空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萧衍睡了又醒,醒了再睡,自己却始终困在这个鬼地方,仿佛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魇,唯有肚中饥饿提醒着他还活着。
萧衍此刻不免苦笑骂了一句“没用的肚子,我都快死了,你还叫饿,也罢,做鬼也做饱死鬼,这不是余炕常说的么?也不知余炕现在在做什么?马叔又过得如何?”
想想这两月以来,自己的人生真是起起荡荡,萧衍不免摇头失笑。饿了就要吃,他也是想通了,总之是出不去了,活一天算一天吧。言罢萧衍回头抓起一条鱼,用身旁碎石拍晕之后生生啃食,此刻他突然心头一凛“咦?这儿的鱼,鲜美无比,多肉少刺。最难得是,这池中之鱼居然腥味全无。”萧衍吃了一条,大为满足,馋劲上头,也不管什么生生死死,转头又抓起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