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城南,商铺云集,车水马龙,热闹不凡。这儿聚集了来往的客商,言价易物,贵贱凭口,大街上还有说书杂耍的买卖人,想趁着寻些生计。不一会,萧衍和余炕二人便到了城南集市,要说这萧衍自然是为了听书讨趣,而这余炕一双眼睛贼溜溜,盯着来往客商的行囊,怕是要为那输掉的银钱寻个下策。
“隋炀末年,那真是,战乱不断,诸侯并起,百姓民不聊生啊!”街头槐树下,一位说书的白发老者拿着折扇,字字铿锵有力,语调跌宕起伏,不一会就吸引了几十位听客驻足。
说书老者见人多了起来,赶忙说道,“幸得我大唐皇帝,踏平天下,剿灭叛军。可九州虽然归心,江湖的豪强却日日争斗,百姓苦不堪言啊。这才有了后来的‘天下大同’之策,止戈禁武,招安各门各派,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世道也太平了。”
听书的众人也纷纷附和道,“不错,剿灭了江湖上作乱的门派,天下倒是太平许多!”
“白老头!这天下大同,统商道,灭江湖的故事我们听的太多了!不如和我们说说,剿灭江湖之后,当今的武林高手还剩下哪些人啊?”人群中一个汉子起哄道。
“这我知道,好比那皇宫的七大高手!”另一汉子答道。
“禁宫七侍卫便是登峰造极之人么?非也!其实这世上还有五大绝世高人!”说书的白发老人笑道,“这五位高人,一人身在邻国的吐谷浑,一人隐居中原的幽谷,还有那古禅寺的久禅大师,吐蕃的国师赞普大喇嘛…”人们正听得津津有味,可白发老者说到这里却停下卖起关子来。
“这才四个人,还有个高手是谁?”人群中不免传来问话。
“白老头,你倒是说啊,你说得出,爷赏你一吊钱。”有的富家公子也来了兴致。
“问得好!”白发老者听到赏钱,双眉一扬,朗声“最后一人少有耳闻了,可白某人却知道…”
“腿子哥,白爷爷的故事说到哪儿了?”萧衍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他个子小,此间听客又多,实在难以听清。
余炕仔细听了会,只觉得无趣之极,不禁敷衍道“说个什么禁宫七大高手,五大绝世高人。”话罢,双目急转打望着周围的客商,只想来个顺手牵羊。
“七大高手?莫非是什么禁宫七侍卫?”萧衍听得来了兴趣,赶忙垫脚眺望,脱口又道“五大绝世高手上次我听过,这五个人可了不得,如若能让他们一人教我个半招几式,我或许也能做个小高手。”
“高手就高手,还小高手?”余炕无心听书,鬼鬼祟祟瞧了半天,只见前排有个膀大腰圆的巨汉,腰间钱袋鼓鼓囊囊。他不禁眉色一喜,笑骂道,“你个小衍子忒的没志气,打杂的命不敢当掌柜。今天让你瞧瞧,小爷我怎么捞点油水。”言罢,蹑手蹑脚般,奔着那钱袋直去。
“掌柜太熬人,算账运筹,还得打点生意,我还是打打杂自在些。”萧衍也不回头看余炕,只是目不转睛盯着说书人,不一会人群中又传出起哄声,他赶忙侧耳听去。
“别卖关子了!白老头,赶紧说啊!最后一人是谁啊?前两人我们可都知道,分别是南柯堂的广凉师和幽谷的独孤氏。”一个江湖客打扮的年轻人朗声道,“另外两位,久禅和尚和赞普喇嘛都是佛门的高人,天下谁人不晓。”
“说的不错!便是这四人!”白发老者笑道,“要说最后一人啊,却是不寻常啊,不寻常的紧。”
“快说啊!”围观听客颇为心急,“是啊,你倒是快说啊!”
“好!老夫今日就斗胆道出他的名字了!他姓烛,本名云,武功大成之后改了称呼,自号九尊。”姓白的老者高声回道,字字透着中气。
“什么烛九尊?什么劳|什|子高人,老子听都没听说过。”之前江湖客打扮的年轻人起哄道。
“不错不错!小爷也没听说!”话刚说完,那年轻人的同伴也附和道。
“二位侠士年轻尚轻,自然是没有听过烛九尊的名号。”老者扶须笑道,颇有点得意的样子。
“好啊!那你说说这烛九尊的来历,让我二人长长见识!”这两江湖后生不服气道。
众听客闻言也都纷纷叫喊起来,“不错,白老头,是真是假,说说此人来历!”
“好!”白老头抚须笑道,“烛九尊这人可不得了,烛家本是隋朝的河北士族豪门,烛九尊是烛家的嫡出长子,他还有两位兄弟,名叫烛天、烛心,乃是前朝的辅政大臣。可二人因为上奏了修筑运河的国策而卷入党争之中,罢官流放,受世人唾骂,无奈归隐山林。”
“骂得好!”众听客也是拍手叫好。
“贬的更好!运河劳民伤财,要不是前朝佞臣奸贼如此多,他杨广也不会亡的这么快啊!”一商贾高声道。
“不错,不错。”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只有少数路人缓缓摇头似有难言之意。
“再说这烛九尊,他本名烛云,乃三兄弟中的兄长,他不似两个弟弟有治国安民之心,只爱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生活。于是乎,烛云在加冠之后便周游四方。可二十年前,玄武之变,烛云又忽然重出江湖,身怀绝世武艺,自号九尊。”说书老者扶须缓缓道来。
“好不自大!”许多江湖客鄙夷不信,大声嘲笑道,“九尊,九尊,九五之尊?他也配?”
“说的是啊,治国不行还取个如此自负的名字。老头,这第五个高手,我们可是不认啊!”另一个江湖后生附和道。
可二人刚刚说完,人群中传出一声惨叫,众看客一愣,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两个起哄的江湖后生如中邪般向后飞去,沉沉砸在地上似昏死过去。
“老夫的名讳便是自大,小娃娃懂个甚,站都站不稳,还学人听书。”忽然间,一身着蓝袍的胖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草鞋破衣,腰系葫芦,只见他两腿一盘坐在了地上,讥笑般喃喃道“叫你们俩小畜生胡言乱语。”,此人浓眉小眼,腰圆体胖,邋邋遢遢,看似四十好几,却身手不凡。
“杀...杀人了!!”这一闹可以不得了,也不知这蓝袍胖子姓甚名谁,可周围众人听得分明,方才出手伤人的正是这邋遢胖子。
正所谓,事不关己不劳心,路遇不平躲家宁。只见这蓝袍胖子刚刚坐下,周围的听书客像躲瘟神一般,一个个东奔西跑鼠窜而去,可他们又心生好奇,于是躲得远远的悄悄打望。而那两位江湖后生的师兄弟却一时间围了上来,似要找这胖子讨个说法。
“臭胖子!敢打伤我长歌坊的弟子!”一位白衣墨冠的剑客沉声道,周围的十余个师兄弟也帮腔作势,叫骂起来。
“劳什子长歌坊?白长风来西州吃沙子还是喝马尿了?”邋遢胖子头也不抬,拿起腰间的酒壶嘲弄道。
“贼厮!辱我掌门威名,找死!”那长歌坊的白衣剑客怒吼一声,手掌一挥,带着十余名师弟刀剑相向,分明是要取这邋遢胖子性命。
再说萧衍这头,他见着江湖争斗,连滚带爬想往外逃去,怎奈众路人如鼠窜般汹涌,自己被群挤的东倒西歪,竟然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只听噗通一声,萧衍摔了个狗啃泥巴,此刻抬头一望,不禁冷汗直流,自己正落在这群江湖人士之中。
“完了!”萧衍天生胆小,此刻见着长歌坊刀剑相向,自己又被他们围在当中,后背劲风袭来,心说自己这条小命怕是一命呜呼了。
“老酒鬼,人家几个江湖后生随意胡诌几句,也值得你出手?”忽然间,也没等在场众人看清局势,一道黑影从旁边酒楼飞下,如鬼魅般在长歌坊十余人的身周绕了一圈,这些个高手们一个个如中邪般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此刻,这蓝袍胖子才抬眼瞧了瞧,来者身着青衣黑袍,面戴黑纱,一路轻功好生了得。胖子不免打趣道“哟呵,老怪物也来了,怎的?和俩秃驴打的没意思,来找我过过招?”不等对方答话,蓝袍胖子忽然咧嘴一笑,抬手指道“老怪物,你这一招鬼魅移行,厉害是厉害,在场却有一个半人看了出来,你可知否?”
“一个半人?”那青衣怪客先是一愣,随后双眸扫了一圈,冷笑道,“老酒鬼就是老酒鬼,喝得多了胡话也多,老夫这招你能识得也罢,哪还有什么半个人?”
蓝袍胖子喝了两口烈酒,大笑道,“好说好说,你请烛某喝几壶,我便告诉你。”
“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骗个酒钱。”青衣怪客讥讽一句,一双夺魄的眸子停在了萧衍身上,他狐疑片刻心声道,“老酒鬼说的半个人是这个小娃娃?”
“骗不骗的,你试试便知!”姓烛的胖子笑了笑,不知有心无心,也抬眼打量了萧衍一下。
“哼,你想诓老夫出手,欺负个娃娃,等哪天你这老酒鬼喝醉了,怕是要说的世人皆知,这买卖不划算。”青衣怪客大袖一摆,冷哼道。
“也罢也罢,不拘不泥,自在逍遥~”姓烛的胖子打了个酒嗝,随后笑道,“好了!老怪物,这遭西州小聚,老夫耍的痛快,打的痛快,喝的更痛快!后会有期!”说完起身拍了拍屁股下的尘土,袖袍带着两分酒气,三步一点,身形骤闪,几转便出了城去。
“后会有期。”这青衣怪客见那烛胖子离去,少有般伸出双手,朝那城门的方向拱了拱。
片刻,怪客回头又看了眼萧衍,沉声道“小子,年纪轻轻,就喜欢看着江湖热闹,便不怕死么?”说着,单手一提,抓起萧衍,足下轻点出了集市,随后将这小子往地上一扔,话不再言阔步而去。
萧衍早已吓得的双腿发麻,背脊生凉,等这怪人离去,才敢喃喃道“不怕死,不怕死,小爷才怕死的紧呢!”
“哟呵,小衍子,你怎的在这?”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萧衍赶忙暂定心神,回头一望,只见余炕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小衍子,怎的?吓傻了?刚刚我听闻集市有江湖人士打架,我还生怕你搅了进去。”余炕拍了拍萧衍的额头,打趣道。
“乖乖不得了,今天还真遇见江湖高人了。”萧衍此刻想起刚刚的一幕,不免啧啧称奇。
“什么高人低人。”余炕好似未闻,只得意般得看着手上布袋“都不及老子一招顺手牵羊”。
萧衍不解其意,当下问道,“你方才去哪了?手里攥着什么呢?”话罢,瞧见余炕手里鼓鼓囊囊拿着一个绸布袋子。
“我方才不是寻你去了么?”余炕双目一转,打了个哈哈,赶忙把那布袋子藏进怀里,“赶紧回赌坊吧,晚了,荀先生又该罚我了。”
“哎呀!”萧衍被余炕一唤,回过神来,“现在都这个时辰了,差点耽误回赌坊交差事了!”
“走吧!我们回赌坊。”余炕拍了拍萧衍,回头欲行,却不料对面行来了一伙江湖人士,吓得他面色发白,当下骂道“他娘的,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什么找过来了?”萧衍此刻懵懵懂懂,还未再说一句,便被余炕大手捂住了嘴巴。
余炕好似遇见了对头一般,压着萧衍脑袋,蹑手蹑脚,一路疾行,连忙藏进不远的酒楼之中。
“到底怎么了?你在躲谁呀?”萧衍话未问完,又被余炕三步两走拉扯着躲进了酒楼后厨库房,只探个脑袋打量着。
原来,那伙江湖人士是长歌坊的门人,一行大约十余人,其中一名巨汉皱眉摸索着腰际,奇怪道,“个娘老子的,我的钱袋呢?”
“刘铁,你小子大白天几十两现银揣在腰间,怕是被那市集贼儿摸了去吧!”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嘲弄烛九尊的年轻后生,谁曾想此人才挨了揍,此刻又意气风发起来。
“九师弟,你小子技不如人挨了打,还好意思笑话刘师弟。”另一白衣剑客笑骂道。
那年轻后生赶忙打了个哈哈,自嘲道“五师兄教训的极是,是我学艺不精了。”
萧衍听得分明,这白衣剑客正是长歌坊的五师兄,方才还率领众师弟围攻烛九尊。
而余炕此刻心急万分,额头汗水渗的滴滴答答,便连喘气的声音也险有些压不住。
“腿子哥,你怎么见着长歌坊的人就躲?”萧衍此刻还是懵懵懂懂,不禁挠了挠头,“你方才究竟去哪了?”
“他娘了,这回怕是遭了道。”余炕牙关紧咬,颤抖道,“我去哪了?还不是刚刚输了朱文二十两碎银,那里面除了我的工钱,还有荀先生给我们出来办差的款子,这下都输了,还怎么回复命?”
“莫非你?”萧衍心头一咯噔,不情愿的猜测道。
“莫非个甚,刘铁那厮的钱袋便是我顺的!”余炕焦急般瞪圆双目,脱口道。
“啊?!”萧衍只觉心头一凉,不免想起长歌坊门人的手段,纵然这些个江湖莽夫打不过烛九尊那般高人,可他和余炕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娃娃,余炕此番竟敢偷了他们的钱袋,还被他们堵在酒楼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小子别叫出声!”余炕见着萧衍沉不住气,险忙捂住后者的嘴巴,“他们往这里看过来了,再出声,只怕小命不保!”
“恩恩!”萧衍呜呜恩恩赶忙点头,此刻也是满头大汗,心头不免叫屈,这余炕东家不偷西家不拿,怎得敢拿这些爷爷开刀?
“五师兄,那您说,咱们是去寻刘师弟的钱袋,还是怎的?”长歌坊一位弟子问道。
“这偌大个西州城,我们又人生地不熟,上哪寻?若是再遇见那两怪人,还不又吃些苦头?再者,师父他老人家刚去楼上会客,我们这些做弟子的须得好生候着,不能怠慢。”那白衣墨冠的五师兄装模作样教训道。
“有理有理,还是五师兄有章法。”“五师兄是我们的领头人,那便都听师兄的吧!”众师弟赶忙拍起马屁,吹捧起来。
余炕和萧衍躲在暗处,此时听了长歌坊众人的对答,不禁大汗淋漓,本想着对方驻足片刻便会离去,自己二人也能脱身,怎料对方师父竟然也在楼中,这下可真是个瓮中捉鳖。
“腿..腿子哥,你看。”萧衍见着余炕已慌了神,自己左思右想,目光扫了几眼这后厨中,竟然还有一道木梯可以到那二楼梁上。
“好家伙!天无绝人之路!你小子果然是个福星!”余炕此刻见了活路,心头大喜,赶忙蹑手蹑脚般拉着萧衍顺着木梯爬了上去。
“这么高,我可不敢...”萧衍见着梁高路险,有些胆怯。
“臭小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敢爬便等死么?!”余炕骂道,声音稍微大了些,仿佛惊动了楼中人,有几个长歌坊的弟子竟然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