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交朋友这方面,我并不比李月迢擅长多少,初中时候保有的热情,也只不过留下来了比我还要热情的刘生敏。在人群中,如果气氛很沉默,我就会拼命的寻找话题,当我真的要说着什么的时候,她们却装作没听到,开始谈论起了其他的话题。
我常常觉得是不是因为我太无趣了,只得闭上了嘴巴。
所以体育课,在热闹的人群里,我和李月迢就会显得很沉默。
队伍解散后,我和李月迢就坐在操场的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
李月迢看着零散吵闹的人群对我说:“谢谢。”
这是那段话的开始。
我看了她一眼,她懒懒散散的向后方靠去,胳膊肘跨在上方的台阶上,以上帝视角,观察人群。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充满活力的学生,回答:“我这是在救她们。”
她笑出了声:“我在你心里的印象糟糕透了啊。”
“不是,是因为我觉得他们糟糕。”
“为什么?”
眼睛近视的话,所有的一切就会被美化,我眯着眼睛想要看清人群,却还是模糊不清:“就是,感觉。”
“你不怕我吗?她们都怕我的。”
“林师繁对你是怎么样的,我都知道,那天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那个时候,我甚至料想过他会有这个结局。”
“那你一定听到也听到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吧。”
“虽然我不知道他口中要曝光的事情是什么,但他让我觉得,他才是那个坏蛋。”
她坐起身来:“你难道不会觉得,也许我也是个坏女孩。”
我的脑海里闪现出很久以前的画面,李月迢站在那个烈日下,而我站在人群里,燥热迫使我不停扇着扇子,她在刺眼的阳光中回头看向了我,在我的视线里模糊又清晰。
我从回忆中清醒:“也许吧。”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虫子胡乱的在我眼前飞,我不耐烦的扇了扇:“我只是不想被卷进这样的事件里。”
身后的没了声响,过一会儿,她坐起身来问我:“你看过林师繁的眼睛吗?”
我回过头撞上她那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摇了摇头。
“他的眼睛是浑浊的。”
“人的眼睛能被看出来是浑浊的吗?”我不解。
“因为浑浊的眼睛里是欲望和无尽的贪婪。那种人,当他干了坏事的时候,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反正人最后多多少少都会变成那样,或轻或重。”她又补了一句。
我听不懂她的意思,可也不想问他,显得自己没什么见识。思考良久后,我问她:“关于你爸爸......”
我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月迢打断:“我和我爸爸不一样。”
这是我在高中的时候,唯一听到李月迢对爸爸的评价,她爸爸和她不一样。
往后的日子,我们默契的对林师繁的事,不再提起。
因为我与李月迢的关系,学校里渐渐有人认识了我,那个年纪的孩子们很奇怪,把这种当作勇气,当作有能力。
她们看你的眼神都会不一样。
那段时间,不起眼的我一直在偷偷享受这种被所有人知道,说话的时候,他们会认真的听,也不会再轻易打断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有些洋洋自得。
甚至会有人主动来和我说话,我让我有了错觉,我开始变得受欢迎了。
随之迎来的的苦恼是,为了保持这种感觉,我会说一些自己不擅长的笑话去逗大家开心,比以往保持更大更久的微笑,也会考虑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会不会得罪某个人,说实话那种感觉,让我每到深夜的时候感到讨厌自己,可我却不敢改变。
李月迢的事还没有处理完,她时常会消失在学校里,不用说就知道她去了哪里。
终于在入了冬的第二个月,为了尽快平息这场风波,刚刚接到了一审判决的校方,不等终审的结果就立即澄清了这件事。
那天早上的朝阳很美,晕染于天上的一片红,渐渐褪去。我和她就站在教室外,透过窗户,看着远处红彤彤的太阳慢慢升起,慢慢变亮。
这时,广播发出呲呲的响声,紧接着,巨大刺耳的声音贯穿我的耳膜,迫使我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经意撇向李月迢,她冷漠的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我还需要很久才能了解我面前这个人,我是这么想的。
广播迅速被调好,校长对着话筒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近日,关于李月迢的事件,校方在此声明一下,李月迢是正当防卫,迫于当时的紧急情况和危险程度做出的正当的反击,希望同学们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也不要带着有色眼镜去对待同学,之后校方会发出公告,这件事就在此结束。”
校长的声音穿过了校园里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我知道这段话的结束,话题方向也会随之改变,然后这件事就会像过去无数个热议的事件一样渐渐消失。
果然,上课的时候周围人的话题就已经变了。
同桌好似看透了所有,问我:“你知道吧,林师繁对李月迢做出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我准备着下节课的课本:“不知道,但我觉得她要是有什么,也不会平安无事的坐在教室里。”
同桌加以肯定的点点头,又对着身后的人说:“我就能看出来,林师繁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看吧之前总是骚扰李月迢,”她顿了顿倒吸了一口气,“妈呀,不会是那种是吧。”
“什么?”我身后的姑娘好奇的凑上前。
“就是那个......强奸啊,你看他总是那样对李月迢动手动脚的。”
“真的吗?”
我莫名感到不爽,将手中的笔放在桌子上回头:“不了解真相,不要乱说话。”
“你不觉得吗?”
我强行板正同桌的身子:“快上课了,转过了吧,一会儿又让班主任看到了。”
同桌撅着嘴坐稳了,一会儿她又凑近我,压低声音和我说:“你最近变化很大呢。”
我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是啊,以前你都在一旁不怎么说话的,现在只要关于李月迢的,你多多少少会反驳的。”
我无法向同桌解释自己这样的原因,甚至我自己都不清楚心里是怎样想李月迢的:“有吗?”
“哎呦,你和李月迢不会已经变成朋友了吧。”
我撇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月迢,刚好撞上她的视线。我躲避她的眼神,回头对同桌说:“快听课吧,一会儿该跟不住了。”
我的确和李月迢亲近不少,在她面前我会更自在,不用刻意找话题也不用去做一些讨好的行为。
而且李月迢的事情发生后,拉进了我与周围人的距离。这样说来,还觉得有些无耻。
那段时间我的话也变得很多,有时候在自习课上,和周围的人热烈的讨论一些事情,会被突然袭击的班主任逮个正着,然后光荣的站在班门口。
“你怎么站在门口?”看到我和我同桌等人在教室门口站成一排,从办公室打扫完卫生的杨志硕问我。
我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的回答:“说话的时候,老郁突然进来,被发现了。”
老郁就是我们的班主任。
“老郁现在在里面呢?”
我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我,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了下来递给我:“不冷吗,外套都没有穿。”
我脸一红,接过他的外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出来的太着急没来得及穿。”
他挠了挠头:“那我进去了。”
我将脸埋进他的羽绒服里,用细小的声音回答:“好。”
等杨志硕从后面走进去,我喜悦的穿上他的衣服,周围的人起哄了起来,同桌一把挽住我的胳膊问:“什么情况啊?”
我感觉脸滚烫的要爆炸,难为情的扒开同桌,嘴却不听话的笑了起来:“别闹。”
我们几个人咯咯的笑着,忽然老郁一把打开门,站在教室门口,毫无预兆的大喊:“你们几个没皮没脸了,站在外面很光荣吗?”
我被猛地吓了一跳,一瞬间走廊又恢复了安静,我们几个人站直了紧贴着墙,所幸我站在离老郁最远的地方,用同桌的脑袋挡住我的视线。
空气冷的结冰,终于他返回了教室。
正当我们松了口气,离我最近的后门开了,我屏住呼吸又紧紧的贴着墙,眼睛直视着前方,不敢瞟一眼。
紧接着我的胳膊就被碰了碰,我扭过头一看:“怎么是你?”看着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的李月迢,我有些惊讶。
“刚刚吃东西,被老郁看到了。”
我往旁边站了站,她挨着我,然后她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了几包小辣条问我:“吃不吃?”
我看着她双手捧着辣条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然后我伸手接了过来。
“问问她们吃不吃。”她将那几包递给我。
我将辣条传给另外三个人,她们收到后纷纷对李月迢竖起了大拇指。
看着几个人偷吃的津津有味,我转过头在李月迢耳边低声问道:“你故意的吧。”
“什么?”她嘴里的嚼着辣条,含糊不清。
“你是故意出来的吧。”
她笑着不说话。
我揪了揪她的外套:“挺聪明的还穿着外套。”
“外面很冷的。”她又看了看我的外套,“这个不是你的吧。”
“杨志硕的。”
她点了点头,看着我坏笑了起来。
“看什么啊,我们没什么的。”
她耸了耸肩又吃起了辣条:“我又没说什么。”
那个礼拜的星期五,有同学打开了窗子叫道:“下雪了。”窗外黑漆漆的,却有无数的雪花在灯光的照射下落了下来。
第一个晚自习下了以后,同学们都撒了欢的往出跑,而我却选择了与热闹隔绝的班里。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个人,李月迢也不见了踪影。
“哎,外面下雪了,出去看看吧。”李月迢跑过来的时候带了一股凉风,她的手扶着我桌子的边缘,我慢慢抬起头看她,她的头顶上有几片雪花,正在慢慢的化掉。
“你出去了?”
“嗯,你也出去看看吧,这个冬天的初雪。”
我摇了摇头说:“雪有什么好奇的,这一场下完了,之后的几个月会经常见的。”
“不一样啊,初雪。”
“懒得出去。”
她倔强的拉住我的衣服:“别的朋友都一起出去了,我们也像其他朋友那样啊。”
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我只好站了起来,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走吧。”
外面的雪花飘的很大很大,天空黑黑的,却又透着暗红暗红的颜色,我们走在雪中,“嘎吱,嘎吱”的声音,竟让我心情变得愉悦了不少。
我们停在公告栏前,抬起头,顶楼上的硕大的照明灯,却因为陈旧,光芒微弱。但那个氛围刚刚好,银光耀眼,浪漫至极。
“你看。”李月迢指了指我们来时的道路,那里只有留下了我们两个人的脚印,在照明灯的照射下脚印的周边微弱的闪着光。
下雪的日子总是感觉很安静,周围的声音都被吸到雪里去了,我的内心也平静不少。
“真好。”李月迢说道。
我笑了笑:“有什么好的,下了雪,晚上回家会很麻烦的。”
李月迢嫌弃的看了我一眼:“你这个人很悲观啊,真会破坏氛围。”
我看着她问:“你本来也像别的小姑娘一样,喜欢这种浪漫的东西吗?”
微弱的光照在李月迢的脸上,她的脸变得柔和起来,却好半天都没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看着无规律的,慢悠悠的飘下来的雪花,在黑夜里,安静的看着,心也像这风景一样。
“你呢,难道是从来不喜欢这种浪漫的东西吗?”李月迢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
一片雪花跌进我的脖子,我往衣服里缩了缩:“以前会吧,现在觉得没意思了。”
“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场雪,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安静的在雪里停留这么久。”李月迢的声音轻轻敲击着我的耳朵。
我看向她,她的肌肤被映射的很白,脸一半被我的影子压住,一半留在光中。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那时她的眸子温柔似水。
“那现在?”
“因为有你陪着我,”她顿了顿,“刚刚我一个人出来的时候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脸,和身边的人打闹着,感觉真好。我也想要那样,所以叫上了你。”
我没接话,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冰冰凉凉的感觉刺激着我的皮肤,我的神经,还有我悲观的大脑,它在我的手上瞬间化开。那个瞬间,我对于李月迢的心,像这片雪花,融化了。
我收回了手,仰望天空,雪花从看不见的地方,洒了下来。
嗯,感觉不错。
忽然,有一个巨大的雪球打在我的脸上,然后散落。我惊讶的看向雪球飞来的方向,只见不远处的杨志硕正在笑嘻嘻的看着我,他叫道:“李芷岁。”
反应过来的我,连忙蹲在地上团了一个雪球朝杨志硕跑过去,他大笑着跑开,结果我跑的筋疲力尽还是没有将手中的雪球打出去,我慢慢听下来,看着手里的雪球,又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盯着雪的李月迢,朝她扔了过去。
她双手摊开,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站在与它对望,她顺势蹲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弯下腰,将团起的雪球朝我扔了过来。
我们三个追逐打闹,喘息的声音在我耳边变得很大,口中的白雾呼出,消散,呼出,消散。
我们此时的模样,和雪地里那些大笑着的人一样,有些许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