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又接近尾声,未以想起去年除夕还只有他和意薇,包括那个单身狗阿路,三个人过了个其乐融融的年。这次可好,添了袁雉和长乐,必定很热闹。长乐已有一岁,个子壮实了不少,不愧是西伯利亚雪橇犬,确实有狼者风范。
不过,长乐最粘未以,好像它知道所有的狗粮都是他买的那样。每次未以下班一回家,先到门口舔他一身口水的一定是长乐。那时候未以一定会亲昵地摸摸它的脑袋,带它去找袁雉。
最近袁雉学巧,跟着秦妈学织围巾。她偷偷买了毛线,准备给未以亲手织一条。不过袁雉手笨,学了多次却只会一种织法。
除夕当天,当袁雉把围巾围到他脖子上时,自己也有些羞愧,毕竟跟他有些不搭。
不过未以很喜欢,亲了亲她的脸颊:“谢谢你,老婆,新年快乐。” 有他的赞许,便是最大的鼓励。
未以和袁雉手牵手去菜市场买菜。卖菜大妈大概是见过未以的,他走到摊子前挑菜,大妈便挑眉道:“俊小伙儿,这是你女朋友?”
“她是我妻子。” 未以的语气里颇有些骄傲。
大妈乐了:“恭喜恭喜,姑娘长得真漂亮。” 最后,热心的大妈以过年为由,硬是让了未以几块钱。
未以心里暖意融融的,他想起从前寄于养父篱下,每每遭受毒打时,街坊中一个阿姨也是这般温暖待他的。如果没有她,未以恐怕早就死在了那个荒凉的出租屋里。
袁雉挽住他的胳膊。他回过神来,微笑着说:“走,去下一家吧。”
一走近别墅,就听见意薇的尖叫:“啊啊啊不要过来,我不是骨头!阿路哥快来帮忙啊!”
阿路笑:“谁叫你把太太早晨给长乐穿好的漂亮衣服扒下来!”
“我我我......我是好奇!” 意薇百口莫辩,从屋里飞奔出来扑到未以怀里,袁雉忍不住笑。
“你啊你,长乐最喜欢那件衣服了。” 袁雉弹了弹她的脑袋,肚子忽然有些不舒服,便匆匆走进屋。
算算时间,例假也该来了。她没有细想,洗了把脸便走出卫生间。未以正张罗着做午餐,阿路给他打下手。袁雉走到沙发前打开电视,顿时充斥满了欢歌笑语,一种久违的、家的温暖油然而生。
时光缓缓从指间流逝,留下蝴蝶的痕迹,渐渐渐近的,是蝉翅的纹络。
“开饭了。” 未以招呼他们吃饭。他拉开椅子让袁雉坐下,为她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哪知袁雉刚吃一口,便吐了出来。未以倒是很诧异:“你换口味了?” 他们面面厮觑。袁雉轻摇头:“大概是......前几天没吃好。”
说罢,她又夹了一块,可是排骨还没送到嘴边,袁雉便难以忍受地捂着嘴跑进卫生间。
未以听着她作呕的声音有些心疼。意薇给阿路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鼓起勇气开口:“哥,依据我的直觉判断,嫂子不是吃坏了东西,她大概是......怀宝宝了。” 未以正喝水,顿时被呛了一口,不住咳嗽。
待袁雉出来时,未以将她悄悄拉进卧室,递给她一个小盒子。袁雉迟疑了一下,接过:“可是......万一会失望,怎么办?”
他不由分说地吻住她的嘴唇,好久才挪开:“不管结局是什么,我们都要坦然面对。”
袁雉点点头,神色凝重地再次走进卫生间。
未以在门外来回踱步,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约莫五分钟后,袁雉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望着他,眼睛里似有幽幽潭水。
一秒,两秒,三秒。她都没有说话。
未以的心一紧,抿了抿唇:“袁雉,别着急,我们会......” 她捂住他的嘴。
“你说,两道杠是什么意思?” 她缓缓开口。
未以显然愣了几秒钟,忽然激动地将袁雉一把抱起转了个圈,又像猛然发觉什么似的慢慢将她放下,不住地问:“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要做爸爸了吗?”
袁雉回以他微笑:“是真的,是真的,我们有了自己的宝宝。” 她心里早就乐成了一朵花,怪不得说,怀孕的女人情商都为零,果真如此。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又将他的手覆上去:“未以,这是我送给你真正的新年礼物,新年快乐。”
“你们便是我最好的礼物,若能换你们百岁无忧,我此生别无他求。” 未以轻抚她的碎发,将她拥入怀中。
袁雉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脸上冰凉的液体充斥着欢喜:“未以,未以......快掐我一下,这是不是真的?”
他将她抱紧了些:“傻瓜,你都要做妈妈了,怎么还这么傻......当然是真的,袁雉,谢谢你......”
“我们陪他慢慢长大。”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慢慢变老。
当袁雉和未以回到餐厅时,意薇和阿路正一脸坏笑地望着他们。袁雉不明所以:“怎么了?” 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未以轻笑:“如你所想。”
意薇激动得“啊啊啊啊”叫起来:“我有小侄子了!” 未以宠溺地望着她,心中一片柔软。他坚信,明天一定是更好的太阳。
过去的,终于终于过去了。
现在,我们要准备好迎接未来。
匆匆吃过午饭后,未以带袁雉去医院做孕检。虽说是除夕,但凭未以的实力,请个专家还是没问题的。在走廊里等了不一会儿,护士就来通知他们去做B超。
袁雉躺在小小的床上,通过屏幕看见自己腹中那个小小的婴孩。他还未成形,如同一粒种子着落在温暖的**里,看得她的心都要化开了。而那位钟先生则一直欣喜地望着屏幕,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在一遍遍确认。
“钟太太,恭喜你,宝宝已经有五十二天了,很健康呢!” 做检查的护士笑着告诉袁雉。
宝宝,妈妈一定会用全部力量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点伤害。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今日用在袁雉身上也不为过,看来真的如此。检查单被打印出来,她拿着仔细端详了好久。未以揽过她的肩,并肩往诊疗室走去。
“钟太太,下午好。” 坐在面前的是一位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的老专家,听说和未以是忘年之交,在多方面著有成就,多年前曾治好意薇的抑郁症,未以对他除了感激,便是感激。
袁雉微微偏头:“李医生,您看没有什么问题吧?” 她双手把检查单递过去。李医生抬眸看了未以一眼,才把视线放到单子上:
“从检查报告上来看,胎儿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怀孕初期要多注意休息,而我听钟先生说你身体很弱,一定要多补营养,特别是在孕吐反胃的时候,更要给足胎儿营养。”
袁雉像小鸡捣米一样连连点头。末了,就在他们转身欲离去时,李医生叫住了未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未以想了想,点头,打电话把开车的阿路叫上来护送袁雉回去。
“李医生,您有事?” 关好门,未以开门见山地问道。李医生皱了皱眉:“你太太是RH阴性血,你应该知道吧?”
未以心中了然,冷汗倍出:“我太太......会出现什么问题吗?”
“带有特殊血型的孕妇,如果胎儿的血型和母亲血型不同,在出生时有很高的几率会带有新生儿溶血症,尤其是RH血型不合溶血病,诱发先天性贫血、胎儿水肿等,严重......会导致死胎......未以,这些我必须要告知你,你太太随时会有丧命的危险,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需要听这些,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办就好了......我绝对不能失去我的太太,决不能!” 未以觉得心脏连着额头一阵一阵绞痛,明明上一秒还是天伦之乐,这一刻便只剩下炼狱般无尽的折磨。
他千万不能告诉她。他知道她对这个孩子有多么重视,也知道她一碗碗喝下中药的不易,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尽全力保住大人和孩子!
李医生沉默了片刻:“等到月份大一些,做个羊水穿刺再下定夺吧......如果你们真的想要这个孩子,那就要提前打算,等临盆前几天就要来医院接受检查......到时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生,如果胎儿有什么危险,一定尽全力抢救。”
他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你要好好照顾你太太......她的身体状况很容易导致流产,一旦流产,将永远不会再有孩子。”
未以咬唇:“谢谢你,李医生。” 他第一次感觉肩上的分量那样重,那样重。
等他回到车上时,袁雉已朦朦胧胧地睡下了,听见开门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李医生跟你说了些什么?”
“哦,他告诉我要看着你好好养胎,不能做剧烈运动,避免接触人群,两周做一次孕检......还要我多给你补充营养,把你养得胖胖的。” 未以从善如流地对她说了谎。他第一次对她说谎,心里不住地说,袁雉,原谅我吧,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受。
你要快快乐乐的,这也算是个......善意的谎言吧。
袁雉深沉地点了点头,倚靠在他肩上,甜甜糯糯地叫他:“钟先生,钟先生......”
未以浅浅地笑了笑,却从未想过会失去她的那一天。他不敢想,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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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A市,放烟花是有条文限制的。因此即使在除夕这举国欢庆的时刻,也鲜少见到烟花绽放在天际。袁雉本就不在意这些,这样一来反倒保护了环境,如此甚好。当一道道美味佳肴被端上餐桌,年夜饭才宣布正式开始。未以包的饺子圆滚滚的,像一只只小鸭子,不过依稀可以辨认出不成形的饺子掺杂,想必是意薇包的。
她轻咬一口,甜甜的果馅滑入口中。袁雉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大家,未以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恭喜你,中奖了。”
意薇兴冲冲地报幕:“是哥哥特地包了几个水果馅的饺子喔,要是谁吃到,来年会有好运的!”
袁雉看向他,不言而喻。
电视里的小品看得观众捧腹大笑。饭后袁雉倚在沙发上,轻点开公司群的图标,好嘛,季辰大老板正阔绰地发红包。
她一出手,便夺下许多红包,点开一看:一角,五角,二点五元......
正收拾桌子的未以走过来瞟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放下抹布,拿起手机。
叮咚。袁雉那儿有了一条新消息,是未以发来的。他的微号昵称很周正,钟未以三个大字,早就被她改成了“相公相公”的爱称。
她点开,一呆。
一个口令红包:好爱好爱钟先生。袁雉本就反胃的肚子又一阵难受,硬着头皮发了过去,这个小气的钟先生塞了五百二十元的红包,此时正一手撑着厨房门,冲她晃了晃手机。
袁雉只觉得好笑。但心中又泛起一阵甜蜜蜜的感觉。她摸着肚子默念,宝宝啊,爸爸很爱我们喔,等你出生了,我让他给你包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红包!
想到以后,她便不自觉嘴角上扬。拿起手机给他发一条消息:“钟先生,新年快乐!” 这次却迟迟未见回复。
依兰消息灵通得很,得知她怀孕的事,特地打电话来问候:“哎呀,看到你怎么幸福,我便知足了,记得要小家伙喊我干妈喔!”
“你什么时候生一个玩玩?” 袁雉跟她打趣。依兰一手翻开膝上的书,一手拿着手机:“不急不急,你要是生个儿子,我就生个女儿,到时候订个娃娃亲,就亲上加亲了!”
这个依兰,想得倒挺美。
又与她聊天聊地地聊了一会儿,钟先生才终于回了消息:“钟太太,新年快乐,愿此后的每一个除夕都与你共度。” 她抬眸看了看走廊上的老钟表,正好是零点。
原来他还是别有用心的。
袁雉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我也希望如此。她截屏到朋友圈:“希望五十年后白发苍苍,依旧听你说那些年少的传说 @钟未以”。刚要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周亦歌就发来了短信:“新年快乐,最近可好?”
她回:“一切都好,来年十月,我就要做妈妈了。” 她认真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
周亦歌对着屏幕愣了好久,攥起的拳头又放下,才回复:“恭喜你,他待你好,我已知足。” 忽的,来自身体无数器官的不停叫嚣令他不由得蜷缩在小小的床上。他颤抖着,从床头柜里掏出药瓶,把手机扔向远远的一个角落,才任由精神分裂恣意发作。
他已被这病折磨了数月,清醒时依旧如个正常人,发作时却可以将亲生母亲掐到近乎窒息。
“袁雉......你别不要我......” 他一边流泪,一边将玻璃碎片划向自己本就遍体鳞伤的身体。
我不想再伤害别人了,所以我只能选择自我伤害。
如果某天,我不经意做了伤害你的事,只能说句抱歉抱歉再抱歉。
但是,请别离开我。
我也是需要安慰的小孩儿。
意薇偷偷溜到屋子外,给正在医院值班的陈子墨发短信,“新年快乐,子墨,等哪天,一定要你见见我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电话那头的陈子墨微微抿唇:“我打算超越你哥哥。”
窗外烟花绽放,宛若第一次见她的笑颜。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吧。
袁雉坚持守岁,直到凌晨一点多钟才肯睡觉。未以铺好被子后躺下,明显离她远了一些。袁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片刻,最终还是悄悄蜷缩到他的怀抱中。未以皱眉:“我怕碰到你和宝宝。” 但他还是契合着她的姿势,尽量避免碰到她。
袁雉伸出手捏捏他软软的脸:“可不在你怀里我睡不着。” 未以认真地想了想,“那......我动作轻一点吧......”
说罢,他吻了吻她甜甜的唇。
大年初一,未以和袁雉拎着大包小包去看望未以的表姐钟嫣。甜甜一口一个舅舅舅妈将他们迎进屋子里。未以在本市只剩下一个可以拜年的亲人,而至于伯母那样的,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最终最终,却只剩他一人。不过还好,如今他有了妻子和腹中孩儿。
其实上次的相认之后,未以就经常来看望钟嫣,有时是为她们母女俩做一顿丰盛的午饭,有时则是帮钟嫣照顾甜甜。久而久之,她们对他已完全亲近,甜甜更是声称未以是最帅的舅舅,全然不似初见时那般胆怯。
钟嫣从未以口中得知袁雉怀孕的消息,笑着为她撤去了泡好的龙井茶,换成热气腾腾的白开水:
“想不到你们结婚不久就有了小孩儿,以后我可要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她笑。袁雉又与她谈了些育儿经验。
钟嫣一脸宠爱地望着与未以嬉戏的甜甜:“等到你的小孩儿长大,与他慢慢变老,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我希望我和未以陪他慢慢长大,谁都不要先老去。”
“那最好。”
未以抱起甜甜,微笑着向她们走来。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