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说话,未以穿好衣服,背对着袁雉。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
袁雉深吸一口气,咬咬唇说道:
“未以,你难道忘了吗,是谁对谁说,以后再也不见呢。”
“是我说的。”
未以转过头来看着袁雉,眼神冰冷。
面前的一切好像有些不真实,若即若离,十分虚幻,未以到嘴边的话,又被自己咽下去,他知道自己到底是多么可恶。
长痛不如短痛,可是长痛愈合得快,短痛只会压在心底,一点点复发,却无法阻止。
因为回忆太美好,所以才会有人不敢接受现实的黑暗。
离开袁雉的这些年,他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本是一片其乐融融,可他被收养的三个月后,养母却惊讶地发现,她怀孕了。
妹妹意薇的出生,让他失去了爱他的养母,养父的性格变得乖戾无比,每日都会喝成烂泥,也染上了赌博。他永远不能忘记那天,医生宣布养母难产去世,他颤抖着手接过小小的意薇,她长得真好看,就像小袁雉一样。
养父承受不了丧妻之苦,想要抢过未以怀里的意薇,扔到地上。
那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好好保护妹妹,不让养母失望,只是因为小意薇,像极了她。
那个会把鲜花放在鼻子前嗅嗅,发出爽朗笑声的女孩。
那个眼睛里好似有星子的女孩。
那个甜甜地叫他哥哥的女孩。
他这才发现,原来她不在,世界如此之大,天空厌倦了白云的无暇,每天的日子如流水一般不知不觉,不痛不痒。
只是因为她,平凡的日子才有了希望,才会每天在日落之后期盼太阳。
很快,家里的钱都被养父赌博输光了,小意薇也在一天天长大,她的性格活泼开朗,经常能为未以带来笑容。
那时的未以,在学校是无比风光的学生会**,在家只是供给养父发脾气的对象,每日的毒打只是家常便饭,而少年只是用他单薄的身体,护住小意薇,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他来承受这一切,恐怕就会是妹妹。
他的笑容越来越苦涩,眼神也越来越冰冷,只是他的阳光,他的温暖,全都给了袁雉,这个在一天天长大的袁雉。
袁雉当然不会知道,他额头上到底有多少撞痕,也不知道他的身上,多少淤青红肿。
这些都没关系。
可是他再也忍受不了的是,那日放学回家,没有意薇雀跃地迎他进屋,冷清得不正常,从养父漫不经心的话语中,他才发现,养父已经狠心地把妹妹卖掉了,因为他输了很多钱。
那晚,未以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来到养父经常光顾的赌场,用他聪明的头脑,赢了不少钱,将妹妹赎了回来,看见妹妹几乎吓坏的表情和手腕上红红的勒痕,他抱着妹妹不说话。
是时候做个抉择了。
他必须带妹妹离开,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才能给她快乐,让她开心成长。
少年的衣衫清冷欲飞,从此,他的世界,全部崩塌。
“未以,我们结束吧。”
袁雉的声音几乎颤抖,她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从没有,她以为,她会和他地久天长。
“不。”
未以一把抓过袁雉的手腕,将她抱在怀里不放开。
袁雉在未以的怀里不安分地挣扎着,她想逃,他却偏不让她逃。
“爱,不是占有。”
袁雉在未以耳边轻声说道,未以的臂膀结实有力,只有一丝的颤抖,袁雉无从发觉,她用力地抓着未以的腰,痛楚让未以皱紧了眉。
“袁雉,就算死,我也绝不放手。”
未以轻轻推开袁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电话:
“阿路,送袁小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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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袁雉只是望着窗外的夜,沉重得像死了一般,不断变换风景,在她看来不过是为了掩饰凄凉。阿路果真是未以的好助手,像未以一样不苟言笑,他好像用力想了想什么,迟疑地说道:
“袁小姐,老板还是很爱你的。”
爱这个字,既沉重又热烈,她无法说出口,在她的心里,就算用一千个喜欢来换,也未必等价。
可若只是喜欢,何必夸张成爱。
阿路不像是一个说闲话的人,他给袁雉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人值得别人去信赖。
“是他告诉你的吗?”
袁雉的心里,仿佛又到了初恋的感觉,紧张又期待。
星光耀眼,袁雉拉着未以来到街上的庙会,未以微笑着,看着她像孩子一样买糖葫芦,看舞龙表演,在广场跳舞,一切都那么美好。
那时的袁雉,还是个天真烂漫的丫头,她不及未以高,就跳着,偷偷地亲了未以的脸颊,然后四处逃窜。
未以愣了愣,摸了摸脸,自顾自地笑了。
袁雉见未以没反应,斗胆跑到他面前,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哪知未以探过身来,在她的唇上留下一个吻,袁雉有些羞涩地脸红了。
喜欢未以的第好几个夏天,终于换来了回应。
那夜,在烟花绽放的同时,未以伏在袁雉耳畔,轻声说一句:
“袁雉,我喜欢你。”
袁雉在心里默默地答道:
“我也是。”
阿路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袁雉,面容忽然变得舒展,一边忙着开车,一边说道:
“不是老板告诉我的。”
袁雉其实心里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案,只是不能确认。
果不其然,以未以的性格,他是不会表达出来的,更不可能告诉别人。
未以把文件放好,走到楼下客厅,一张白纸本放在茶几上,因为风的吹动掉到地板上,未以轻轻拾起看了看,勾了勾嘴角。
就像宝贝一样,捧回了房间。
上完晚自习的意薇回到家,她正奇怪怎么今天哥哥回来得这样早,就蹑手蹑脚地走到哥哥房间,看见哥哥枕边有一幅画,而哥哥把手放在画上,做出下意识地保护状态,睡得如此熟。
一般未以能熟睡,只有两种原因:一是熬夜,二是发烧。
可今天,意薇看见了第三个原因,因为画的下面有署名,字迹娟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袁雉。
意薇笑着,轻轻为哥哥盖好被子,一脸满足地走了出去。
“都是我看见的。”
这个阿路,不能一口气说完吗?袁雉咂咂嘴,想道。
“你为什么帮他说好话,他又没给你钱。”
袁雉有些没好气地问阿路。
“我只是想让老板幸福,不要再活得那么苦。”
简直有些难以置信,整天看电视剧的袁雉,只记得里面的人都会说一句煽情的话:“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可是到最后,又有多少人选择了向命运妥协,放开了最爱人的手,因为他们怕,磨掉身上棱角时的痛。
这些年,未以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苦?他这样成功,何来苦之说?”
阿路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正好到了地方,贴心的阿路把袁雉推着上了电梯,按了楼层,才开车离去。
袁雉按了按门铃,很快就开了,依兰一脸着急的面容,一边推着袁雉进屋,一边责怪道:
“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没,有点事。”
这种责怪,让袁雉的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真好。
袁雉来到客厅,正好看见亦歌在沙发上睡得如此熟,像一只小鹿一样蜷缩着身子,手里还紧紧握着手机,眉头紧锁,充满了慌张,袁雉悄悄靠近他,他的呼吸微弱却又紧促,袁雉想要摸摸他的脸,不料被他拉住手,放在心口处。
“周亦歌说都快把你的手机打爆了,可是你也不接,他就跑过来找你了。”
他明明是有门禁的人,不知他的家里是不是已经沏好茶,等着他回去就责骂他了,可是他还是跑出来了。
一个人为了你,可以背叛全世界,这是怎样一种至死不渝呢。
依兰顿了顿,接着说道:
“周亦歌好像没吃饭,我正准备下厨给他做一碗鸡蛋面,刚从厨房出来他就睡着了。”
袁雉赶紧拿出手机,只剩下三格电,五十三个未接来电,如同这个爱笑会闹的男孩子一样,都是她黑暗心房里的太阳。
对于袁雉来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令她毕生难忘的深爱之人,她无法抗拒自己去爱他;另一种是即使不言于表,彼此心知肚明,却还是能给她最温暖怀抱的人。
相信终有一天,袁雉一定一定会作出一个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