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常常在想,为什么袁雉和未以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之后,仍然愿意坚定不移地相信。有很多时候,她不知道,其实依兰也在羡慕她,就像初见那般震撼一样。
人群之中,她总是令人忍不住停下脚步,不只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体状况,更多的是她那双眼睛。
表面上平静得不起一点波澜,实则却是波涛汹涌,暗潮沉船。
秋水碧波,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光泽,嘴角弯弯,长发随风飘动,在九月繁花之中,静静怒放,悄无声息。
她或许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但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个。
多年以来,她依旧保持着纯真如少女般的模样,在世事沉沦的当今,仍然不向命运妥协,不屈服,不软弱。
就算不能奔跑,她也会笑,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一个个看似根本无法完成的事情,她会把感情隐藏的很深,深深地藏在心底。
就像早已注定好一样,依兰渐渐走进她的世界,也渐渐地懂了她的坚强,她的软弱,还有她不为人知的苦涩。
可是她内心深处的那件事情,依兰却不敢轻易触碰。
就当她下意识地喊出他的名字时,她的表情那样哀伤,自言自语地说一句:“喊错了啊,他不在啊 ......”
就当她有意无意地对着窗台前的盆栽失神时,还能依稀听得她的呢喃:“算了啊,说好不再见的 ......”
就算依兰已经与她亲如姐妹,但还是只敢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她的世界太复杂,依兰怕会再一次揭开她心上已经快要痊愈的伤疤。
可是伤疤就算痊愈了,也会留下痕迹,永远不会像从前那样完好,等到下一次伤害过后,伤口会变得更深。
她的黯然,她的忧伤,从来不能有人懂。直到有一天,她的泪就怔怔地落下,果然,还是忘不了。
依兰至今还记得,那是一场运动会,同学恶搞便将她的名字报了上去,是三千米。她讷讷地将通知单扔到垃圾桶,却没有推辞。
同学们都疑惑地望着她的背影吃力地离去,她并没有接受依兰想要为她取消报名的想法,而是默默地,不发表任何意见。
那天天气出奇得热,她放弃了轮椅,拄拐杖挪动到赛道上。一声枪响,她孤单的身影是那样落寂,可是她还是坚持下去。
多年积压的心结和四处流浪的日子,再加上腿部受到的重击,她已折腾不起了。
燥热伴随蝉鸣,令她心烦意乱,橡胶跑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昏昏沉沉地看不清楚,她重重地倒了下去,在她上场时便一片哗然的观众台,此刻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袁雉!” 依兰心急如焚,快步跑向她,而她却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冲了出去。
她的脸色苍白,抓住他的衣领不肯松手,就是那一刻的恍惚,那人的影子好像与他重叠。
是,他吗?
她眼眶里汹涌而出的眼泪根本收不住,尽管意识模糊,但还是叫出了那个名字:“钟未以,钟未以!”
依兰随即赶来,恰好看见那一幕:
“我知道是你骗我的,你怎么会嫌弃我,你不会的,我的未以哥哥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陌生男子一脸诧异,将她放在医务室便匆匆离开。
数小时之后她醒来,表情苦涩:“对不起啊依兰,我失态了。”
她竟然还顾及着这些,依兰一把抱住她:“没事,我们是好朋友,包容对方的一切也是情理之中。”
她的声音略微沙哑:“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依兰却说:“不,我们都有不同的世界,如果你愿意,我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会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是最简单的朋友,你的过去,就算再好奇,也不会去触碰。
“依兰,谢谢你。” 依兰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既有喜悦与激动,又有莫名的感伤。
“谢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呀。” 这三个字听起来真舒服,她多年以来的偏执,只跟熟到骨子里的人交往,而依兰却打破了这个陈规。
依兰本以为大学毕业以后也会渐渐淡忘她,却没成想,到最后联络最多的还是她。
她的稳重,她的成熟,都不能被忘记。
随即她深爱的那个他从别市回来,依兰才终于明白爱的力量,让她可以奋不顾身,哪怕只是飞蛾扑火。
可明明是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却还是不愿承认,他们之间的隔阂好似鸿沟,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就可是跨越的。
依兰才惊觉他的深情,他的专注,总是在身后默默地保护,默默地成全。
一生只爱一个人就够了,对于她和他,也莫不是这样,每一次逃离,都会被拥抱的更紧。
也许错过都是为了更好的遇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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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周亦暮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袁雉便主动邀请他出来吃饭,这家伙在家里一定馋坏了吧,她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轻笑。
已有好些天没见周亦歌,她也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是想念还是其他。
即散的感情叫不爱,若是深爱,是不会离开的,袁雉多年以来笃定着这一句话,可是亦歌不放弃的精神的确是她所没想到的。
亦歌已经为自己改变太多,他的精神状况,袁雉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
亦暮生性活泼好动,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尽管周母百般阻拦,他还是一定要出来见袁雉一面,更多的是慰劳饥饿的肚子。
因为身体欠佳,周母每日只会为他煮白粥,炒青菜,每天过着小白兔的生活,他早就厌烦了。
“地址我已经发给你,一会儿见。” 袁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理了理头发,叫计程车顺着短信上的地址前往。
袁雉叫了一杯咖啡,早已等候多时,亦暮大大咧咧地把背包甩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料用力过猛,背上的伤不小心碰到椅背,疼得他直呲牙,就差原地跳起来。
“小心点,都这么大了还是怎么毛手毛脚,不知分寸。” 袁雉虽然责备他,但还是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
“这是止痛膏,抹一点应该会减轻疼痛吧。” 亦暮笑着接过,“我都快好了,是我妈大呼小叫不让我出来。”
“你妈妈那是为你好。” 袁雉垂下眼,“亦暮,让你受苦了。”
“姐姐,你说什么呢,他是我哥哥,即使他再讨厌我,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承担一点,他就会好过一点。”
亦暮的眼神认真,但袁雉却读出了倔强。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 袁雉解释道,“亦暮,我知道你可以去承担,但是他的错,就应该他去补偿啊。”
“我知道。” 亦暮笑笑,“姐,我饿了,快上菜吧。” 袁雉不再强求,招呼服务员上菜。
菜上齐正好十菜两汤,袁雉为狼吞虎咽的亦暮盛了一碗鲫鱼汤,“补身体的,多喝点。”
亦暮边嚼嘴中的肉丸边接过,袁雉等他吃饱之后才漫不经心地问:
“你哥哥,最近怎么样了?”
“哥哥的抑郁症愈发厉害,只是经过我们家的会议之后,家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爸爸也不像从前那样只会棍棒相向了。”
亦暮抿了一口鲫鱼汤,笑容爽朗:“好好喝。”
袁雉面色一怔,他的笑容和亦歌的,真的好像,真的好像。
“好喝就多喝点吧,我请客。” 袁雉笑着将他面前的空碗重新盛了一碗汤,递给他。
“亦歌这些天有没有按时服药?” 她问。“有的,但是更多时候哥哥会把药扔进垃圾桶,总之他的状况不太好。”
亦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补了一句:
“姐,你去看看哥哥吧,他挺可怜的,因为很少吃饭,现在只能靠注射营养液来维持正常补给。”
“我去有用吗?” 袁雉低下头,“不是我不愿意见他,是我怕见了他,会让他的情绪更加不稳定啊。”
“姐姐。” 亦暮拉住她的手,“你跟我说实话好吗?”
袁雉猛然抬头,正对上少年认真专注的眼神:“你爱我哥吗?”
她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只是讷讷地摇摇头:“这种事情,不是可以强求的。亦暮,我有喜欢的人。”
“是那个原以公司的总裁吗?” 他似乎还想为哥哥争取机会,“姐姐,如果你和我哥哥在一起,我会很开心的,但是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正如你所说,感情无法强求,所以姐姐,我祝你幸福。”
“不过,可以给我讲讲,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吗?” 亦暮松开她的手,“我以前在想,能配得上姐姐的,一定不会是很普通的人。”
袁雉笑了笑:
“他啊,是一座万年屹立不倒的冰山,为人处事态度冰冷,可是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他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现在他学会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亦暮静静地听。
“他呢,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有自己的固执,倔强到骨子里,只要坚定一件事,就一定不会放弃。”
“他如果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而他似乎忘了怎么开心的笑。”
“他为我做过许多事,一直都像一个小透明一般存在于我的身边,虽然他很傲娇,但也会为我说温柔的话语。”
“我想为他做得更多更好,不想再错过。”
“他这一生太苦了,所以我要让他与我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他的生命里,本不该有苦涩。”
他的一切一切,根本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