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就出院总是太匆忙,再加上淋了雨,回到公寓袁雉便发起了高烧, 未以把渐入昏睡的袁雉从轮椅上抱起来,径直走向卧室,她的全身都湿透了,雨水滴滴答答滴到地板上,可自己何尝不是,水滴绽放若花,随即破碎。
袁雉细细的手指抓住自己胸前衣服的布料,就这样紧紧地拽住,不愿意松开手,未以的心都快要化开了。
一旦把命运牵连在一起,就别想再分开。
从现在到死亡,我不要再离开你一分一秒。
“就知道这么急匆匆地出院肯定不会痊愈,这下好了,又是晕倒又是淋雨的,真拿袁雉没办法。”
依兰虽然口口声声都是在责怪,却还是细心地找出了袁雉的衣服要给她换好。
“那我先出去了。”
未以把袁雉的小手仔细地松开放到她身边,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出去比较好。
“你要走?”
依兰转过头问道。
“我不走,就在外面,等你给袁雉换完衣服就进来。”
未以看了看袁雉虚弱的脸庞,转身开门离去,客厅里的灯光昏暗,陈设都是袁雉和依兰喜欢的风格, 他把外套脱下来拧了拧水,正巧依兰从卧室里走出来,从外面看,房间里橘黄色的灯光特别温馨。
“袁雉还在发烧,要不要带她去医院?”
依兰从冰箱里拿出冰敷袋,一边用拳头轻轻碎冰一边神色担忧地问。
“外面还在下雨,再奔波怕是会更严重。”
未以望了望阳台,大雨未停,卧室里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和依兰交换了下神色,匆匆走进去,袁雉不安稳地翻身,幅度也许太大,手打落了床头柜上的依兰刚刚倒好的白开水,水洒在了袁雉的手背上,玻璃杯打碎的声音把袁雉惊醒。
她呆呆地坐起身来,因为腿部没有力气,再加上头脑昏涨,差些跌到床下,还好未以及时赶来扶住了她。
未以伸出手探探她的额温,继而又有些心疼地握住她被烫得红肿的手背,责怪道:
“笨死了,怎么还会烫伤呢,是不是傻啊 ....”
依兰拿了些醋来让未以给袁雉抹上,她的小手冰凉,脸却红潮未退,睡衣已经被冷汗打湿,看来是做了噩梦。
“袁雉,好些了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环抱住未以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处渐渐昏睡。
“我去给她熬碗姜汤吧,喝了会好一点吧。”
依兰搓搓手,离开卧室,不忍心打搅他们互诉衷肠。
已进深夜,未以拉过被子盖在袁雉身上怕她着凉,她在未以的怀里总是不安分,未以摸摸她的头,把她揽得更紧些。
“你不要去,我害怕 ......”
袁雉梦呓,紧紧抓住未以的衣服,一滴晶莹的眼泪从脸庞划出好看的弧线。
“袁雉?”
未以轻轻拍拍袁雉的肩,想知道袁雉到底在梦中看见了什么,她睁开眼看看未以,继续沉默。
“别怕,我说过会保护你。”
她需要的不是电影中矫情的话语,只是在她最艰难,最可怜时在她身边,就算什么事不做,也会给她安稳。
“我不想发烧 .....”
“我不是故意打坏杯子的。”
未以笑着揉揉她的头发:
“我知道。”
她把袁雉轻轻地放在床上,想出去让她好好休息,刚一转身,袁雉的小手就轻轻勾住未以的小拇指,不愿意松开。
“你不是说不想发烧吗,我要给你变一个魔法,让你马上好,所以我要先出去一下啊。”
“就不能不走吗?”
“等我,马上回来的。”
未以一狠心,把袁雉的手轻轻地松开,走了出去,忍不住在门口再一回头,她的表情有点装无辜,也有点暗自神伤。
“姜汤快好了啊 ......”
依兰从厨房探出头来,见未以走出来,还未打照面说完话,就看见他走进洗手间关好门,依兰悄悄走过去贴在门上喊:
“钟未以,你在干什么啊?”
一阵水声在地面上发出哗哗声响,依兰吓了一跳,开门走进去,就看见未以淋得像一只落汤鸡一样,水随着衣服的线条滴下来,他擦擦头发和衣服上的水,依兰一脸“你个二百五”的表情凶道:
“你干嘛呀这是,有一个袁雉发烧还不嫌乱是不是?!你还挺不甘示弱,在外面淋了雨,回来又用凉水泼,你是不是真想住院啊 ...”
未以轻轻捂住依兰的嘴:
“别把她吵醒。”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依兰瞅了瞅卧室的方向,压低声音仍在吼。
“我想用凉水泼身体,就比较冷了,可以抱着袁雉给她降温的。”
未以一脸坚定,让依兰哭笑不得:
“可是你就不会生病吗?”
“以前,经常被养父这样泼水,有时是我被打得晕了过去,有时是他故意这样的。到后来意薇经常发烧,我都是用这个办法的。”
未以犹豫了一下,才道出真相。
“好吧,暂且相信你。”
他既然这么有心,就给他一次机会好了,两个人好不容易才破镜重圆的。
依兰想。
未以悄悄走进卧室,把依兰刚熬好的姜汤放到一边,轻轻地揽住袁雉的身体,将她抱了起来,怀里的袁雉朦胧地睁了睁眼,抓住他的衣服布料细细地摩挲,也许是有些不舒服,袁雉几次想要挣脱这个怀抱:
“好凉啊,不要你抱,松开啦。”
“我不喜欢潮湿,你快去换衣服吧。”
“会着凉的。”
到最后,连劝阻都成了“恐吓”,未以笑笑,把一脸勉强的袁雉放到床上,轻轻扶住她保持坐着的姿态,用茶匙舀了一勺姜汤,放在嘴边吹吹,又送到袁雉嘴里。
“我不喝,好难喝。”
袁雉一口便吐了出来,未以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接近羸弱的苍白的,红扑扑的脸庞:
“不喝药不会好的啊,你不是说不想再发烧吗?”
“可我没说要喝药啊。”
袁雉嘴上功夫不饶人,可看到未以严肃的表情,还是笑了笑,把碗里的姜汤接过来一饮而尽,在他的惊讶之中已不省人事。
未以把袁雉抱在怀里往外跑,仿佛他怀里抱着的,是他整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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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意薇小小的身躯坐在床上抱住膝盖,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她赤脚从床上跳下去开门,阿路看了看意薇的打扮,有些不好意思,他一身黑色衣服,在走廊灯光的作用下曼妙无比,径直走到意薇的卧室,关好了那扇正在呼啸着雨的窗,意薇笑了笑,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听他说些没用的话:
“意薇,老板今天在袁小姐那里,不回来了,他让我在这里陪着你,怕你害怕。”
“嗯,袁雉姐怎么样了?”
“情况不好,现在已经去医院了,老板刚打电话过来,交代我照顾好你,他说袁小姐病得很严重,所以实在回不去。”
“阿路哥哥,你叫哥哥宽心,我不会生气的,袁雉姐需要哥哥。”
阿路像未以平常那样疼爱地摸摸意薇的头,陪她聊了会天,最后换来意薇熟睡,他才轻轻给她盖好被子,关好门走进隔壁的客房。
“对不起,小姐,是我不好,我不小心说了出去 ......”
陈如低着头,外面雨声呼啸,面前书涵的脸显得有些骇人,她更加自责地小心说道。
“你还能干什么?!现在那女人知道了,这倒好,她一定会哭着喊着让未以来报复我,你说!!我该怎么办?!都是因为你!!”
书涵顺手把桌上的文件打到她身上,一片雪白,十分壮观,陈如吓得往后退了退,为了讨书涵欢心,她只能为她出谋划策:
“那个袁雉不是看到您和钟老板在一起,就生气跑出去了吗,小姐,我在那里当过几天助理,凭她的性格,八成是不会原谅钟老板的,到时候他们的矛盾越积越深,您就可以顺势把钟老板拿下,她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呀。”
书涵想了想,不知是赞赏还是讥讽:
“你还有聪明的时候啊,你放心,钱我一定会一分不少地打给你。”
陈如一脸谢天谢地的表情,离开了书涵的房间。
你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所以对于棋子不会有怜悯,在你的价值还没有利用完之前,我会尽量对你宽容。
袁雉,我们的故事还刚刚开始。
书涵想。
吊了水,袁雉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依兰在一旁紧张兮兮地拉着医生问:
“医生,会不会有事啊,她发烧很严重呢。”
“只要退烧就没什么大碍了,哎,这个小伙子,我怎么看你的脸色也不好呢。”
医生刚想出去,就被未以的脸色给“拉”了回来,他把手贴在未以的额头上,过了一会才说:
“光顾着女朋友了吧?你也烧得不轻,跟我到隔壁打点滴吧。”
未以看了看袁雉,为她盖好被子,才慢吞吞地说:
“我就在这里打点滴就好了,正好陪着她。”
“行,我去拿东西。”
医生虽然也是见怪不怪,但是还是一脸坏笑地走出去,答应了未以的无理请求。
一滴一滴,他们的输液瓶挂在同处,仿佛就快要融入血液,未以轻轻勾住袁雉的小手,她的表情难得安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大雨有停下的迹象,从窗外看去,已是星火寥寥,他似乎能听见屋檐下水滴破碎的声音,宁静祥和。
只要能陪在她身边,怎样都好。
未以顿了顿,开口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无法对袁雉面对面诉说的悄悄话:
“袁雉,我已经二十九岁了,我也耗不起了。”
“我毕竟比你大五岁啊,等你风光依旧,我就会尸骨无存。”
“可是我不怕,我会毫不忌讳地让你看见我脸上的皱纹,也会带你去世界环游,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通通都要实现。”
“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是我比你先老又怎样,不过五年,还会相约天堂。”
“这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
袁雉伸手抚摸未以的脸颊,笑道。
“你听见了?”
未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赶紧测测她的额温,原来已经退烧了,袁雉的脸色也渐变红润,不知是大病初愈还是羞红了脸。
“从头到尾,一字不落。”
袁雉坏坏地冲未以尴尬的脸笑了笑。
“袁雉,我 ......”
未以有些恍恍惚惚,想要开口解释,被袁雉用手指挡住他的嘴唇:
“我替你说。”
“到那时你要抽出充足的时间陪我,如果可以,我们会有一个小孩子,你会让他骑在你肩上做骑士,我会带他去游乐场玩。”
“我们可以陪他慢慢长大,直到我们老去,你不许比我先走,这样牵着手一起去黄泉路上,下辈子还能重新遇见的。”
如果这就是结局,也许会多一份温情。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懂,一个天长地久,一个地久天长。
他的花树堆雪,他的繁星满天,他的冷棠深潭,他的不尽思量,从此都与我紧紧相连。
我的一月飞雪,我的三月含蕾,我的七月芙蕖,我的九月繁花,从此都与他密不可分。
就算世界离析崩塌,也要站在他身后。
“你懂?”
“我懂。”
“真懂?”
“真懂。”
袁雉的眼神充满坚定。
他的眼神似水似潭,难以捉摸,可就算前方是无底洞,她也要尽力填满。
“只要她不再这样就好啊 ......”
袁雉轻声喃道。
“就算和好了吗?”
未以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问。
伤痛不过百日长,他的言语不愿想。感情若比天还老,定当不负良辰早。
我无法回答你,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