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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梦醒之时

“将军,王桂醒了!”

尚未睁眼,耳边已经传来充满惊讶的喊声,随后便是一阵骚动。

嗙嗙。

几个慌乱的人临走前甚至不小心把桌柜踹到。

王桂起身之后,发觉身边只有一个郎中打扮的人在煎熬着药。身穿棉麻直缀深衣,头戴冠帽的郎中满眼火热的望向王桂,声音清脆,“郎君身体可有恙,可识得此物何为邪?”说完伸出一根如白葱般的手指头,在王桂眼前晃了晃。

本欲出声,此时一种莫名暴虐心绪却横然出行。

铮!

利刀即将出鞘,反应过来的王桂却用左手强行按压住了刀身。

咻!

一抹刀气疾飚而出,本是要将那根指头连根切断,却在关键时刻被王桂偏转方向。刀气将郎中头顶着的高冠肃然割破,一头长发泼墨般洒下。

那郎中非但未露惊色,反而从容地将高冠摘下,稍微拨开遮住的面容的长发,她竟然是一样貌清秀的女子。她下笔唰唰地在小本子上不知记录着些什么,王桂好奇其置生死于度外的态度,想看看她在写什么。

凑过去一看。

【患者:王桂】

【病因:不详】

【病情详述:于高峰处莫名昏倒,随后陷入长期昏迷。于沉睡期间,服用草药……】

【昏迷第一日:数名士兵靠近患者后陷入精神混乱,七情六欲颠倒之势。一名士兵抽出长刀仰天长啸,连喊七声恨后七窍流血而亡;另有多名士兵陷入狂躁,逢人便砍,或是姿态高傲,呼喝指使他人。以上数位病例均是在接触患者王桂后产生,破三根者可靠近而不受影响,据观察发现实力越高者所受干扰越少。可作更深一步观察。】

【昏迷第二日:患者王桂……】

以下的内容便是在记录王桂昏迷期间的经历以及所影响到的人,而那名郎中唰唰地又添上了一行字。

【昏迷第二十三日:患者王桂苏醒,据初步观察,患者并未发生精神异常,但其言行暴戾,莫名杀气横行。】

【建议:有待观察。】

硬了,拳头硬了。

王桂看了一眼那郎中,不再理他。

一股宛若病虎的元炁波动从门外滚滚波动传递而来,其神意滚滚,炎热似土龙翻身,天蟒盘旋。气势庞大却驳杂,将近一半的元炁都驳杂不清,似极强揉硬造而出。

来者是施福!

想起那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王桂心中便划过一丝诡谲难言的心绪。

方才苏醒之际,正是这个人救了自己,如今却得一点点的看着他的死去。

来人一把推开大门,王桂一愣,盖因那推开门的人是韩周!

此时的韩周面色若冰霜一般,其体内散发的波动亦然不俗,在王桂悄然窥视之下,发觉其应以步入先天,已然窥破鼻之根果。

前三根果与后三根果之间横列巨大沟壑,若要踏破鼻之根果必先窥破胎中之谜,突破那一层先天迷障。

故能破得先天迷障者必然了然自身,重返先天不动之境。

以韩周跳脱的性格,王桂以为他必然要打磨个三五年,方才有机会突破那层迷障,如今他功力的进境却远超自身的想象,其中到底是有何事发生。

韩周进来后望着王桂,而王桂却也不动,二人相望无声。前者不知因何事性情大变,而后者也是因永生之咒而导致七情紊乱,二者对望之间气氛如同凝固一般,谁也不率先开口。

却是韩周率先移开眼神,带着复杂的意味看向一旁正在辍笔看戏的郎中,声音干枯嘶哑、仿若枯竭于沙漠中的绿洲,不再涌动水流的水井一般。

“小娘子……”言辞间,韩周竟不再说话,紧握住双拳,低下了头,反倒是那郎中走了过去。

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捧着韩周的脸,扶正了他的脸庞,不令他再低着头。

“阿爹是自愿的,我从未怪过你。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你也不会让他失望的,是吗?”轻声地安慰完韩周,那女郎中将韩周的头按在胸脯上。

而韩周也是丝毫不作答、不挣扎,埋下头遮住了脸,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

此时那停顿在屋外的元炁再度涌动起来,此次进来的正是那施福将军,他靠坐在一个四轮小车上,单手抚动车轴,借以前行。

施福话语间故作轻松,“韩周,这可是你说的要再见杨家小娘子,如今怎地又不作声了?”

尽管其言辞轻松,他的脸上却涌动着灰白之气,此分明为人将死之兆。

王桂心头一惊,往下看时,却发觉其体内元炁尽然浩瀚蓬勃,宛若无疆大海,此分明为郑芝龙体内元炁所含属性。看来是施福终究没靠自己挺过来,如今全然靠郑芝龙渡炁相救。

韩周并未理会施福,仍然低着头。

而那施福也是没有动怒,而是先叹了一口气,说道,“杨七公死了。”

杨七公死了?

此话王桂是不信的,那人老成精的杨七公怎会平白无故的死去?一身底牌藏于身的他就是正面横击先天境的高手,其胜负之势都是二说之事,怎的会平白无故的死去?

“韩周一人冲进敌营欲立首功,不慎被五名大匪首合围。春柳一人正面硬撼五人,不料仍有三人埋伏其后,一举将力竭的韩周重伤。杨七公救了韩周,相对的是,杨七公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听到这段话,一直埋着头的韩周全身一颤。而那女郎中也是面色一暗,紧抿清唇,不多说话。

破得七情之变而来,王桂已然了得何为情,破得一种新的观察形态。

此时的韩周通体散发内疚、困惑之情。而那女郎中看似一片平静的大海,实则内里波涛汹涌,最深处隐隐藏着一丝墨黑色的痛苦。

这双眸子看破了所有的情绪,却也带来了太多的烦恼。若是单想依靠此物要看破每一个人的心思,至死而难成,反而平耗心血。一念至此,王桂毅然作下决定,尽量减少使用此种形态。

在那施福看来,王桂却是因韩周之事黯然失魂,如今呆呆的两眼无神,心下暗生赞叹。

只是此次前来仍有要事在身,不由得他自己做主,于是轻拍王桂肩膀以示安慰,随后正色道,

“此番一官本欲在你身边静候至苏醒,哪想不过数日,那普特曼斯竟集结红毛夷大举入侵厦门港。如今一官已与明廷合作,欲与那红毛夷开战。此番我待你醒来来寻你,也是一官事先做下的安排。”

施福脸色一肃,接下来所说即是军令,军中无戏言,违者当斩。

“陷阵营王桂,苏醒之后即刻前来厦门港,不得延期,违令当斩。”

随后施福歉意一笑,随后拖着四轮小车悠悠离开,边走边说,“说是即刻前往,倒也不必那么着急,可以休息一个晚上再出发。韩周那小子我就交给你了,你把他一起带上吧。在这福宁城能混出什么出路?”

房间内留下了王桂、韩周和女郎中三人。

而那韩周已不知何时呆立在了一边,脸上一片红润,似是回想起来刚刚自己做了些什么。紧贴在未出阁的女子身上,埋着头偷偷地哭,想到此处,本来红润的脸更加羞红。而那女郎中贴过去,漫不在意地当着王桂的面和韩周搂搂抱抱。

王桂见此一景想要笑,心中却如镜面般平静,半分笑意也难生。

诅咒,

还是诅咒!

他那些关于喜,或是乐的情绪已经彻底被剥离了。

笑意难生,怒意陡然间却如那泼天大水沸沸扬扬不可止。

对极恶之兽的怒意,恨啊,为什么要对我施加永生之咒!

对大戟虚影主人的怒意,恨啊,为什么要毁去我所存在的世界!

对郑芝龙的怒意,恨啊,为什么要对他见死不救!

对韩周的怒意,恨啊。为什么要让我意识到,我早已不再是一个正常人……

此时王桂几乎按捺不住心中怒意,要起刀之际一股暖流却又从心中流出,耳畔传来悄悄私语,“恩公慎行!”

那六人仍未消散,仍还留在他意志体中。

那极恶之兽该不会也未曾彻底消散吧?

一念至此,王桂无心再看韩周和他小老婆秀恩爱,将它们统统赶出了房门。

闭目凝神,那五气、五味蓬勃跃动,阴阳合而万物生,天地合而神意开。

在元炁流动之间,王桂已经悄然进入到神意之中,那是他意志体所寄身之处。

尚未立稳于此地,一股磅礴血气赫然轰击而来,王桂神色大变,在他的感知中就是郑芝龙的威势都不及这血气冲击。

他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截树杈飞来,插在那极秽血气中,竟眨眼间抽干了血气,长出了一株高大威武的血树,转而投向敌方长出万千枝干袭去。

“恩公,你怎么来到了此处。”

这是吴杨林的声音,王桂转头一看,愕然地发现自己神意内可谓是诸神乱战。

钟生的头别在腰间,手持大关刀斩断不尽枝干,反手又迸出锐利血刀之气。那血刀尚未袭来,就被林雨欣与吴杨林所发黄泉幽冥之水冲刷,没留下任何痕迹。冥水来时汹涌,常人不可当,只见郑炜强权极欲,信手一指,高达数十米,佩戴王冠的逝去王者平地而生,簌簌白粉不断落下,在其彻底崩溃前终于拦住冥水。

王者尚未作出任何动作,叶庆麟身后漂浮的百鬼夜行图中,一株老槐树猛然长出枝干,直接将其捣碎,赫然是王桂初入此地时看到的那截枝干。而携极力飞去的枝干直冲张羽中而去,其身后絮絮人影缭绕,对他口诛笔伐。张羽中五指猛然紧握,那仍在不断伤害张羽中的人影轰然炸成一条血河,将那截枝干堪堪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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