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大郎,起来吃药了。”
温柔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郑炜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只觉得头疼欲裂,一股炎气自腹腔涌起,一路上窜到他的脑子里。
他只觉得有人杵着一根大棒子在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搅。
我是谁?我在那?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大郎,你怎么了大郎?”
柔柔的声音像是细丝一样勾着他的心魄,让郑炜从内到外,自骨头里都酥了。
郑炜抬头一看,貌似江南烟墨,肤若凝脂白玉,芊芊细手如春日葱玉一般的女子,她好像从仕女图中走出俏生生地坐在他的身边。
“你...你是谁?”郑炜问道。
女子脸色一红,半羞半恼地举起粉拳冲郑炜身上轻轻一拍,“讨厌,夫君。你说妾身是谁?”
郑炜大乐,自己竟有如此绝色的妻子。
“好了,别闹了大郎,快起来喝药。你着凉得了风寒的这几日,可急坏了妾身。”女子双手捧着药盘,用小勺舀其一勺汤,细心地用小嘴不住地在吹气。
看着绝色女子樱桃般的可爱小嘴,那吹着汤勺的诱人模样,一股无名的欲望自郑炜内心深处勃发。
心中一直在飘摇的问题落下了答案。
我是谁?
我是郑炜!我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丈夫!她是我的!
郑炜猛地从床上起来,不顾热腾的药汤尽然洒在了他的身上。
“啊,大郎,你在干什么?”
不顾女子的惊慌,郑炜一把搂过绝色女子,一边低头冲着她的樱桃小嘴亲下,一边手上也不停歇,只是蛮力的撕毁那轻薄的纱衣。
“夫君,夫君......”郑炜如癫似狂的模样着实吓住了女子,她想不通往日老实憨厚的丈夫怎么会有如今这幅吓人的模样,豆大地泪水自眼角滑下,口中还在无助的发出呜咽声。
咚!
紧闭的房门被一把轰开。
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他看着郑炜强迫女子的画面,面色大怒,“我呸,你就这么强迫嫂子?”
几步上去猛地劈手夺下女子,直冲郑炜脑门便是一拳,当啷一声就令他倒下,鼻血不住地往外流。
眼前的世界再度逐渐昏暗,郑炜看着自己的妻子倒在高大男子宽阔的胸膛上,止住了泪水,柔情无限地说道,“二郎,还好有你......”而那二郎也是单手环抱着那绝色女子,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口中不住地安慰她。
看到这一幕的郑炜直觉得浑身气血往脑门上一冲,眼珠似要爆裂出来,双目死死地盯着那正依偎在一起的狗男女。
我的老婆!
她是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
最后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盘旋,
二郎,他的弟弟,为什么会躲在他夫妻二人的门外。
脑中一晕,眼前的画面变成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房屋,没扫过的地板,泛着臭味的水池,乱七八糟丢着的衣服,宿醉过没收起的酒瓶,一个像是流浪汉的男人躺在酒瓶旁边。在这方小屋里,唯一干净整洁的是一个书桌,笔盒、教科书、笔芯......各个物品井然有序的摆在书桌上,宛若一个机器人一般,绝不越过半点界限。唯一破坏和谐的,是一个拆了一半的槿紫色的信封,斜斜地摆在书桌上。
犹豫中,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个信封,一行大字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张羽中同学,恭喜你已被我校录取!】
落款处填着京华大学。
一双粗糙有力地手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拍在他的肩上,他转过头去,那是一双吓人的眼睛。满脸未刮去的胡茬,不修边幅的男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太好了,羽中!你中了!你中了!你上了京华大学,啊哈哈哈哈哈......”
一个魔咒般的问题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我...我是谁来着?
我是郑炜?
不,
我是,张羽中?
张羽中木然地点头,男子欣喜若狂,双手疯狂地摇着张羽中的肩膀。
“还不是我生的好,要全靠你那没用的基因,张羽中现在早就在外面扫大街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像是要撕裂张羽中的耳膜一样,像把利刀插进了他的脑中。一个女人穿着廉价的衣服,偏生脸上画着浓妆,手上提着不知哪个小作坊做的小提包,冲进了这个窄小的屋子里。
头,开始痛了起来。
耳边两个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在他的耳边吵闹。
男人一把拽过张羽中的头发,睁着铁盆似的大眼,血丝顶在眼球里,随时要破出来,“你说!你说!你说你能考上京华大学是我的功劳还是那个贱女人的功劳!我每天辛辛苦苦地到处找人,东借一点西借一点,为的不就是能赌赢了把咱家的债还了吗!你说!你说!”
女人也是不甘示弱,把手中提着的小包一扔,长长的指甲死死地抠着张羽中的脸,“你说!你说!老娘每天找姐妹出去逛街,为的不就是你脸上能风光一点,在班上被别人高高捧起,更有心思学习吗?你能考上京华大学是不是都是我的原因啊!你说!你说!”那粗制、五彩斑斓的指甲油左一道右一道的涂在他的脸色。嘶!一阵刺痛,脸上再添一道鲜红的色彩。那,是血色......
好痛,头好痛,头痛的要发狂了,他为什么在这里?
咣!
大门再被推开,摇摇欲坠的门彻底倒了下来,诡异的是,门外是一片黑暗。
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老苍,他无视了倒在地上的门,踏在上面走了进来。“大喜的日子,你们都在吵什么,小中考上了大学这是该高兴的事情!不枉费我当年把你爹赶出家门,为的就是能让你上的了京华大学啊!”话还没说完,一根已经磨损,利刺凸露在外的木杖像是劲鞭一样毫不留情的抽到了他的脸上。
老苍身后走出一个满脸傲色贵妇,眼神如刀般刮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老东西,还在想念被你赶出去的黄脸婆?娶了我是你的福气,你这废物儿子有个屁用!”说完又看向张羽中,“还是咱家羽中争气,没学他那废物的爹,上了京华大学。”
痛,更痛了,每一根青筋都在跳动,偏偏眼前这四个人没一个在乎他的感受。他们一个个都在夸他,他们一个个言语中都极力贬低对方,他们说的话像是一把刀无情地捅向彼此,拎着伤口还在维持着家庭的温情面纱。
黑暗中,一个个形态不同的人走进了张羽中的家。
“哟,哥!你家羽中考上了京华大学?那借我点钱......”
“小羽中上京华大学了!太好了,干脆趁这个机会把咱两家的地分一下吧......”
“张羽中是我最看好的学生,每天我都会把他叫到办公室教导一番......”
一个个声音,一张张脸孔,四个人的战场涌入了五个人,十个人,二十个人......
很快地,张羽中没有了立身之地,他被挤在人群的最角落。
看着满脸傲色的“妈妈”冲着别人破口大骂,看满头白发的“爷爷”提着拐杖砸人,看着满脸胡茬的“爸爸”提着刀四处比划,看着满脸春色的“奶奶”勾引邻家新婚姐姐的丈夫,看着一脸凶样的“老师”抓住别人就是源源不断的批评......
一幅地狱绘图,人间炼狱在这方小房间荒诞的上演。
头,不痛了。
张羽中释然的一笑,推开了人群,走进了黑暗中。
眼前出现了一个个梯子,走上长梯,他走到了大楼的最顶端,身后的人像是机器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人越来越多,十个,一百个......
看不清的人从黑暗中涌了出来,跟随在他的身后。
高楼在他的脚下,风声吹过他的耳旁,灯红酒绿的城市在他的眼中绽放。
他看着人群,每个人都好高兴,真好。
张羽中面无表情的向着后面一倒,每一个人都在开怀大笑,眼睛却如死寂的湖水,没有半点波动。
呼!
长风刮过他的脸庞,这次他的脸上却勾出了释然的笑容,
还没摔倒地面,脑中又是一晕,眼前急速变化的场景令他不由用力一抓。
咴!
身下的马匹长嘶,他紧握的缰绳迫使这匹马长仰,发出吃痛的哀鸣。
“将军,怎么办,城要破了......”
身旁一个身披盔甲的士卒一脸急切的向他拱手,随后禀告。
话还没说完,一个嚣张的长笑如雷鸣般轰轰作响。
“钟生,还不赶紧滚出来洗干净脖子等死!”
不知道这人在喊谁,身体却自作了反映,双手一拉,夹着战马出了城门。
与身体自作主张的反映不同的是,他在想另一个问题。
我是谁?
他叫我钟生,那我就是钟生了吧。
于是,钟生放弃了思考。
他看着对方破口大骂,说他钟生是狗皇帝手下最后的鹰犬,随后拉出他的“家人”。
柔弱的女子含着泪求饶,那是“他”曾经最宠爱的小妾,“他”曾为她摘下正月的第一朵花儿,说她人比花俏;还在吵吵闹闹的小孩子,那是“他”死去正妻留下的稚子,那女人在病榻上握着他的手,说一定要把他培养成才;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青年,那是“他”引以为傲的嫡子,本该成为一个比他还要威武的将军......
对方当着钟生的面,将那些人一个个拉上高台,再挥刀。
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