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灰蒙蒙,似要刮风下雨,不尽雷鸣“轰隆”响起 、
王桂跟随那位将军一路走至一朱红大院门前,其上龙飞凤舞刻着两个奇丑无比的大字,“郑府”,此地自然是郑芝龙平日居所。
刚刚靠近大门,王桂便发现有几个嬉笑打闹地稚童从门中一路追打而出。
心下难免暗生疑惑,难道这偌大的府邸没有一个随从奴才打理,连这般垂髫小儿都可肆意来往?
这并非是王桂在开历史的倒车,想成为那封建阶级的土地主、大老爷。
只是在这个时代,这再常见不过了。
走进大门时这才有一个低眉顺眼的青衣小儿领他入内,也未曾让他卸刀。开玩笑,这个大宅子里的人可谓是天下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了,谁敢在他的府上闹事?
这郑芝龙并不似其他地位清贵者那般讲究。其待客没有什么偏门正门之分,来者皆是客,通通大开门扉欢迎。
其人和蔼而自傲,从门前的刻画的“郑府”二字可以看出,无论是其有意或是默许,寻常人家怎能称府,就只有那称霸一方的王,其门第才能称之为府。
王桂一路走进,这郑府中并无其他雍容华贵的事务,似是那朱漆大门,鎏金门殿,寻常富贵人家会挂上的鸱吻等物,统统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处假山环绕水塘,塘中时常养着几十尾黑底白纹的鲤鱼,摇着尾巴在池中游来游去。而那假山也是极不成形,东西一块,宛如被疯狗啃过一般。
那么大的水塘,却只有这么几十条鲤鱼,还配个这么丑的假山,郑芝龙的眼光着实不敢令人恭维。
再往里走,就是那日曾见过的施福了。
那两米有余高山巍然的身躯如今竟是驼的厉害,原本炯炯有神的虎目如今死气沉沉,无数条血丝更是向着他瞳孔伸来。
他的脸色铁青却又泛红,嘴唇本该是苍白的,但如今却是一片血色,王桂看到嘴唇上的伤痕便知是他强咬破,以那仍旧滚烫的热血染红双唇,证明自己还是那是那冲锋陷阵,生撕敌虏的无双猛将。
可悲、可叹。
并未开启法眼,但是眼下这么一扫,王桂就知晓施福命不久矣。
那天可能是明日、后日,或是半月,一月,甚至可能苟活年余,关键得看郑芝龙愿意保他多久。
那魁梧的身躯里如今斥满了药力,那郑芝龙必定将所有寻到珍贵药物都给施福一股脑地塞下去了。
但凡是一个有见识的医师给他把过脉都不可能说出让他吃药这种混账话,这无异于延长一个病人死亡的过程,是一件极其卑鄙、残忍的事情。
除此之外,在施福的气脉之中更有一股异样元炁强推小周天循环,此虽是吊住了施福的命,却无异于饮鸩止渴,自寻灭亡之道。
男儿要死当死的轰轰烈烈,要让那九天改色,要让那极渊迸裂,怎可如此委屈的死在床榻之上。
施福前行几步,“前几日是我对不住了,利用了小兄弟,还望你不要因此事对郑帅怄气,坏了大事。”王桂也拱手表示不在意,“你我二人之前素不相识,施将军也是为了一官先生而冒险行事,如此忠肝义胆之人王某又怎会怪罪。”
听完此话,施福再施一礼,他也不知郑芝龙为何召王桂来见,只是听他的吩咐前来待客。
偌大的郑府房屋甚多,却是傍一小山而居,那山顶之处便建有一凉亭,来到这时,施福便离开了。
郑芝龙端坐凉亭中,身上穿着的仍然是那一身绸衣云袍,他双手轻放琴上。
嘣!
周身元炁浑然提起,浑身神经已然紧紧绷住,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刀鞘上。
有人在弯弓射箭?
当下似有明悟,王桂朝凉亭处一看,郑芝龙正神态亲和,“温柔”地勾动琴弦,弹出了第一个音。
心有料到不妙,已然准备逃跑的时候,下一个音已被弹出。
咚咚咚咚咚——
那不像是在抚琴,更像是万千战马奔腾疾驰。
天可怜见,那并不怎么坚固的琴是怎么经受的如此的折磨摧残的。
轰轰轰!
无形无色的音波此时却格外可怖,那声律之中有一股怒火不得泄放,一波快比一波,一波强过一波。
身旁的的山体崩为一块块,轰轰隆隆全部砸下去,猛然落入下方水塘中——王桂分明看到,有几尾鲤鱼被那滑落的碎岩砸的粉身碎骨。就连那一旁的假山也被那日久风吹数万年的青岩砸的坑坑洼洼,本就破破烂烂的假山变得更不规则。
王桂脸色苍白,他如今明白那辣人眼睛的风景是如何造成的了。
一阵狂风吹过。
咣!
那山岩多余的碎粉被猛然拂去,仅留下一把利刃冲天而起,冲天怒飞而去,直插云霄之中。
这一方乌云被撕裂的荡然无存,纵然穷极王桂突破眼窍的目力,都不能发现任何一片残留的云片,仅能看到荡然光线直洒而下。
当郑芝龙睁开眼时,毁天灭地的风暴在他的眸中汇集,那是比刚刚天地伟力更加恐怖的东西。天生异象犹有竟时,神人之怒却如倒海翻江卷巨澜,绵延浩荡延长年。
那恐怖至极的风暴在看到王桂时又陡然散去,只是他又怎么可能将其忘记。
这郑一官哪是在抚琴,分明是在威胁、震慑他。
我捏死你,宛如碾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此外更有一股愤懑之气不得已宣泄,像是恨那行至水穷处却再无路可走之人。
“你来了。”郑芝龙并未起身,声音之中有一种冷冽之意。
王桂先施晚辈礼,这位大宗师值得他施此礼,武道无先后,达者皆为师,“一官先生所召,在下又怎敢不来。”
“唉。”听闻王桂语气中的生疏,郑芝龙并未开口,而是先长叹一口气。王桂却知晓他平日待人儒雅随和,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绝无可能因为将他无情的丢入陷阵营一事就后悔,其后必然以此为引提出更加难以满足的要求。
真当谁都可以当混海龙王?
“你见过他了吧。”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王桂率先开口截住他的话头,他当然知道郑芝龙所说的人是谁。
施福!
施昆玉!
他又怎忘得掉他乍死还活救下他的人,若无施福一时善心挡下那两鞭他此时怕是已然死去。
但施福早已无药可救。
“你倒是说说怎么就无药可救了?”郑芝龙却是声音诡异的轻了下去,只是他说的越轻,就越是吓人。
施福是谁?施福是陪他自小至大的挚友,郑芝龙一生之中纵横无双,咤叱风云,却也遭遇过失败,或是巅峰,或是低谷,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若是以妻儿之命换取施福苟活,郑芝龙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其距离无上大宗师只剩半步之遥,如此成神作圣之人,施福已为他最后的良心。
王桂相信,莫说他只是一个看好的后辈,就是他嫡系部将在如此时刻糊弄他,他都会毫不留情的将对方打掉,彻彻底底的从黄泉中毁去轮回往生。
莫要怀疑,像他这样仅差一步踏入无上大宗师地步的人已然有资格去超脱时光长河。
别说让人彻底断掉来生,就是发狠彻底让他人沉沦冥府地狱也做的到!
强顶摄人目光,王桂开口,“我从医多年,后才弃医从军。方才一件施将军,我观其五容俱损,肾气有亏,目无残烛,已然如暮风西垂,老马弃行。那圣光剑气已然深入施将军九窍十二舍,其后天五气、五味摄入之处已彻底为其所把握,其六根怕已为圣光剑气所把持大多。再多的大补之药服下去也只是壮大那剑气罢了。”他面不改色,多年行医更是张口就来,若非法眼相助,他此时怕还不知郑一官寻他作甚。
“如今施将军之命怕已把持在那名为普特曼斯的洋人手中,我观施将军脸色不自觉红润,气脉中似有异样生机。”
“一官先生且看。”来时的路上王桂心中想过许多,看到施福的刹那他就猜到郑芝龙想摆脱他什么了。也从那郑府的厢房中取得一块上好的徽墨过来。左手摄那一取,体内元炁一吸,十几米下的水潭竟慢慢飞上一团拳头大小的水团。王桂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后将那徽墨一抛,刀光挥闪之下将其裂为碎片,那团水将其包裹住,不一会便化为了彻底的墨色。
“清澈之水与徽墨所接触时所生异象,无异于一官先生往施将军体内灌输元炁一般。一官先生一身实力深不可测,此时正如那浩瀚烈阳入那潺潺小溪,虽可强推施将军体内小周天循环,施将军的身体会自然与那烈阳真炁对抗,最终精血二亏,五脏衰竭而亡。”王桂一口气将他观察到的全说出来。
照之前来看,这郑一官并非不讲理之人,此事他也确实无能为力。
但若是世间万事皆能讲道理,又岂会有那么多无谓纷争的出现?
王桂双唇紧抿,看着郑一官面上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