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少年历经重重仙障,终于来到耸入云霞的云宫。
少年在云宫外等了半天,终于看见仙君路过,他急忙跪在仙君面前,伏在地上说:“仙君,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云宫,我想做你的弟子,我要学本事。”
为什么认定他是仙君?少年也不清楚,他只看此人衣冠整齐,身着白色云纹长袍,衣袂飘飘,腰间挂着翡翠吊坠;且身形修长,皮肤白皙,脸庞不着一丝俗世之气,眼神清冷,气质非凡——便认定这人是人人称颂的仙君天霰君了。
仙君见眼前这个邋遢之人从前并未见过,心想他应当是凭借自己的力量跨越仙障的,觉得这人是个有能力有毅力之人,肯吃苦又有天赋,遂有心收他为徒,便问他缘何要学本事:“你为什么要学本事?是匡扶正道,还是悬壶济世?又或是只是想做一个悠哉仙人?”
少年咬牙切齿道:“我要报仇,可我没有本事,我只有修得本事,才能报仇。”
少年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当年是如何抛弃自己的母亲,在自己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之时,他又是如何一步步逼得母亲自杀的。
三年了,这三年他日夜都在想着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想着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她温柔的微笑。可自从她被自己那背弃发妻的父亲逼死后,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所以他一定要报仇,他一定要让那个抛弃发妻,逼死自己无辜母亲的男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仙君听这话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回到你原本来的地方。”
“为什么?”少年吃惊道。
仙君解释道:“学仙法、修仙之人若不是为了报答他人,匡扶正道,也该是为了自己的仙途。何有你这样一心想着报仇之辈?若我收了你为徒,你以仙人之力去报己私仇,岂非有违仙界祖训?”
说罢,仙君便拂了拂衣袖离开。
“可我就是要报仇!”少年立刻站起来,冲到仙君跟前,固执道。
仙君皱眉挥手道:“你虽历经我与其他仙人设的重重障壁,可你却不过这最后一关,你回去吧。”
少年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便回头,他“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传到仙君耳中,仙君回过头,问:“你这是做什么?”
“仙君,”少年抬头看着仙君,眼睛已经通红,“我从云宫仙山脚下赶上来,没日没夜地爬山、过河,穿过了数不清的树林草障,无数次差点被野兽撕裂、恶灵吞噬,我就是想拜您为师,您现在却要我走,我……”
仙君看着他哭泣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况且他才这么大,便可以穿过险象丛生的仙障,也证明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修仙奇才。
罢了,日后多加指点,他也许会放下仇恨。
仙君走去那跪在地上的少年身边,伸出手,示意他站起来。
少年破涕为笑,刚想借着仙君的手搭把力站起来,仙君却收了手,少年差点摔空,不过好在他还是稳住了站了起来。
少年站起来便破涕为笑,看得少年天真的模样,仙君有些局促。
可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仇恨呢?
“你随我来吧。”仙君指着少年,引他去了书楼。
在书楼外数百米远处莫殇便透过层层缭绕的云雾看见了那数十层高的书楼,巍峨之极比之皇宫瞭望台也是有过之无不及。
“想要拜我为师,不仅要通过仙障。这里面的书,你能看多少,能学多少都由你的天赋和努力而定。等我考察你时,若你能达到要求,你才可真正入我门下,于我处学习仙术。”
少年高兴的瞪大了眼睛,他环视高耸的书架,迫不及待起来。他走到一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自己够得到的书,打开便看起来。
仙君问:“你为何会有如此深切的仇恨?究竟是什么仇恨让你不顾性命也要跨越仙障向我拜师?”
什么仇恨?他永远不会忘记
少年在纸上飘动的眼光停了下来,攥着两指间的书页,牙关紧咬,将眼光移向仙君,遂而回答:“不共戴天之仇,我的母亲与我相依为命,可她却被人逼死,我要向那人报仇!仙君您为这世间最尊贵之人,您不会懂得我们这些活在底层之人与亲人分别的痛苦的。”
仙君觉得这孩子甚为可怜,于是劝导:“你是个有天赋之人,放下仇恨,我愿意将你破格纳入仙籍,从此在我门下,你愿意吗?你放心,既入了我门下,你便不再是所谓底层之人,我会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少年迟疑了一会,他克服了那么多的苦难,就是想要拜师学艺,好向那人报仇。若自己不放下这仇恨,仙君便不会收自己为徒,可若自己放下仇恨,那自己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何况自己又岂能忘记母亲和自己那么多年是如何痛苦度日,母亲死时又是何等的绝望?自己承受了那么多日的锥心之痛,难道入了仙籍,成了仙就能忘记了吗?
少年百般思索之后,放下书,跪在地上,给仙君磕了三个头:“仙君,我早就听说,您是世间最潇洒飘逸,善良慈悲之人。今日与您相见,我确实心服口服。多谢您的好意,我莫忘殇无福消受,给您磕这三个头,是感谢您对我的指导。但我忘不掉仇恨,我也不能欺骗您,莫忘殇只能拜别仙君,希望日后有缘能再见仙君一面。”
少年站了起来,将书合上,轻轻抚平,放回书架,转身离开。
仙君见此人如此诚恳虔诚,心中不忍,何况他天资实在过人,若自己能留下他,他必会是一个可造之材。
仙君喊住少年,说:“等等。”
少年回过头后,仙君又道:“我知道要你立刻放下仇恨不是一件易事,但你可以先入我门下,云宫会慢慢让你忘记你的过往。你是个可造之材,我会用心教你。”
莫殇听这话,立刻喜笑颜开,他再次跪倒在地,伏在地上,笑声却掩不住。
仙君笑问:“我方才听你自述,你是叫莫忘殇吧?哪个殇字?”
少年诚实回答:“未成年而亡之殇。”
“既然要入我门下,便改个名字吧,叫莫殇如何?只从你名字里取出一个字。刚好与你的姓合衬。这名字的深意既是要你忘记伤痛,也是愿你日后可以免受痛苦,平安顺遂。”
少年思索了一下,觉得可行,便迅速点头。
仙君点头,轻拍少年肩膀,临走时说:“你在这里好好学,我相信你可以通过我和其他仙人的试炼。”
……
这么一看,便是五年。
少年从进入云宫开始,除却入睡和进食,有大半时间都是在书楼里度过的。第五年仙君检查少年修行成果时也惊叹于其法术之娴熟,灵力之深厚。
少年十九岁那年,仙君收少年为自己的弟子,并破格允许他随侍左右,惹得其他弟子诸多不满。
一日午膳时,大弟子义溪,二弟子义炀,三弟子义恭正在用膳。
义炀不见莫殇与天霰,开口问仙仆:“仙君与四师弟去哪里了?”
仙仆弓着身子答:“仙君与莫殇仙士在天霰殿内殿用膳。”
义炀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微笑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仙仆欠着身子退下。
义炀坐了下来,苦笑一声说:“我们三位师兄弟还从未陪仙君在天霰殿内殿用过膳呢,可这位师弟,刚入仙籍就得仙君允准在天霰殿内殿与仙君一同用膳,还随侍左右……”
义溪笑着安慰:“他刚入仙籍不久,仙君自然多照顾些,师弟就不要妄自菲薄了。”
义恭本来忿忿不平,可听义溪这么说,心里也平衡许多,胸口憋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
义炀看了眼义恭,低声道:“可我与义恭刚入仙籍之时,仙君也并未许我们随侍左右,更不曾陪仙君一同在天霰殿内殿用餐啊。大师兄当年也如四师弟般吗?”
义炀随即看向义溪,带着期盼的眼神,他希望义溪说是,这样,这位师弟也就没那么让他嫉妒了;可他也怕义溪说是,如果连这位资质平平的师兄也能陪师傅在天霰殿内殿用餐,随侍在仙君身侧,那岂不是证明自己和义恭更不受仙君待见吗?
义溪如实道:“我并不知仙君内殿何模样,岂有陪师傅一同在内殿用餐之说呢?”
义炀松了口气,嘴上却说:“原来,我们三位都是不得仙君喜欢的资质平庸之辈。”
义恭听着义炀的话,心里不是滋味,放下筷子,冲去天霰殿外。
义恭赶过去时,仙君还在用膳,于是等在殿外,得召见后便匆匆赶进去。
天霰问:“何事?”
义恭口直心快:“四师弟如今已跟了您吗?随侍左右?连午膳也是陪您一块用的吗?”
“是。怎么了?”天霰已经察觉到了义炀的心情略有不满,指了座下的一个席子,示意义炀坐下。
义恭问:“为何您如此偏爱此人?我与大师兄二师兄在云宫随您修炼了十多年也不能随侍左右,而他,是何身份尚不可知,凭什么不过五年,他便可以随侍在您的身边,连午膳也是陪您一块用的?且入您门下的弟子都需改名为义字辈,他为何不用?”
仙君面向义恭:“你只知道他如今在我身边,那你可知他这五年都是如何一步一步成长至今的?”
义恭摇头。
“这五年,我并未对他有过丝毫偏袒。这五年他一直待在书楼里,他天资甚高,现在的法术大部分都是他自学的。”
见义恭不说话,仙君又开口:“义溪是上次大战的烈士遗子,为感念报答此烈士,我收了义溪;义炀是人间一富商的孩子,他费尽心思将他送进我处学习;而你是我与师兄故去的挚友之子,为帮助旧友,我将你收入门下。
“而你所看不起的这位莫殇,你们的四师弟,却是全凭本事才被我收下的。五年前,他凭借一己之力便跨过了层层仙障,足以见他的仙资之高。如今他可以随侍在我身边也是因为他的能力出众。至于你刚刚所说,我为何不给他改名,这我自有思量。”
“那为何今日四师弟能陪您在天霰殿内殿用午膳?”
天霰解释:“那是因为我要检查他的法术,膳后,我还要带他熟悉云宫其他地方,他这五年一直待在书楼和试练场,并不熟悉云宫。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的弟子,都是我用心栽培的孩子,我对你们都是一样的。”
义恭听了这话,心里好受许多,于是作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