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皂役寻了双筷子,梁继宏接过来,硬塞在郑向农手中,道:“郑大人,尝尝何妨,这菜里又没毒!”
一堂人大惊,怔怔地看着郑向农。
郑向农抖抖索索地伸了筷,刚触及食盒,手一松筷子掉落在地,两腿软瘫在地,道:“梁大人,我……我……”梁继宏阴森森道:“郑大人,你干得好事!莫非要我传人证么?”
“日他娘的,郑向农这狗官竟在饭食里下毒!”
堂下看热闹的百姓哄地炸了锅,怒目瞪视着郑向农!
何振邦愕然瞪着郑向农,仿佛看陌生人一样,唇角立时发白,继尔变青,急颤不已,“郑大人,为何要下此毒手,我何振邦卖了你么!”堂下右首坐着的刘光生站起身道,“我说何振邦一个小小的押司何敢有胆贩私,竟然是你这五台县大老爷一手策划。何押司给你掩着,不想你却下此毒手!心让他娘的狼吃狗啃了,来人,给我拖下去将这个王八蛋斩了!”
郑向农早已软成一堆,两班衙役答应一声,过来就架。
梁继宏腾地站起来,“慢着!”刘光生诧异道,“梁大人,象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留下何用?一刀斩了干净!”
梁继宏看了一眼静默不语的何常箭,见他微闭双目象陷入沉思,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刘大人请坐,案件尚未理清,岂能行刑?如若当日云中河刘大人快刀行刑,今日岂不又添一悬案冤案?”刘光生脸上一红,高鼻梁一掀一掀的,呼呼地喘着粗气,不情愿地坐回凳子上了。按职位级别,知州刘光生为正四品,繁峙县知县梁继宏不过一个从七品微末官员,刑部知审院差遣审理此案。大宋官制,差遣虽是临时之职,却有决断之权。
何振邦恶恶地看了眼郑向农,恨不得一把刀子将他的心从肚里挖出来,跺在脚下,一脚将他踢出衙门,越想越恨,满腔血顿时涌上头顶,反而无所畏惧,心里一横,硬声硬气道,“梁大人,此次军需贩禁实是郑向农指使,我身为下属,岂敢违命?今日就是今日,索性实话实说,我家有一位兄弟犯事,监于五台县狱,郑大人答应我走这一趟,便不追究我兄弟罪责,小人知道这是大逆,一旦事发死无葬身之地,可还是存些侥幸,就一咬牙走了这条险路。郑大人,你当日怎么说的?你说走得顺与否,都要放了我兄弟。如若犯事,我领罪就是,决不牵连你。谁料失手,你非但未放我兄弟出来,竟又将我妻女押入县牢,两次派人入监对我说,要我一个人担起罪责,保我妻女兄弟无事!原本想一死了之,不想你又要对我下此毒手。郑向农,你还是个人吗,啊呀呀,你还我妻女还我兄弟!你有胆现下动他们一根毫毛试试!你敢么!你敢么!”
何振邦面目狰狞,淤血将两眼映得犹如两枚红桃子,嘴唇骇人地翻卷,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象只旷野中的恶狼般喉咙里咕咕作响,嚎叫着扑向郑向农!堂上堂下数百人目瞪口呆,顿感头顶发炸,竟被何振邦的样子吓得愣在当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两旁四五个衙役见状,七手八脚上来将何振邦死死按了当地。何振邦挣扎着仰天长哭,大声叫道:“梁大人,我全招,我全招!是郑向农使我干此贩禁之事,我死无怨,望梁大人网开一面,放了我妻女兄弟!”
梁继宏一拍惊堂木,堂人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你妻女兄弟本来无罪,我自会让人放了。今日本官当堂答应你,决不食言,你放心。”说毕,掉头怒目问郑向农,“郑向农,你知罪么?”
郑向农双膝一软,扑通跪下,深深伏了身,头上官帽滑落在地,滚至何常箭脚下,手下意识地想拾起,早被何常箭一脚踢飞,“恬不知耻!原听说五台县没好官,今日方算领教!”
羞忿、悔恨、难堪千万种滋味一齐涌上,郑向农手指死力抠进堂上砖缝,额上冷一阵热一阵,眼前天旋地转,恨不地上裂开,一头扎进去,索性痛快。
“下官知罪……”
刚刚还是官身眨眼成了阶下囚,大伙惊愕之余,心内百味繁杂,感触良多。姚林院突地起身道:“梁大人,郑向农简直胆大包天,险些害我给你背了黑锅!”刘光生斜眼略带讥讽地对姚林院道,“老姚,你那点黑锅算什么,倒是我行事武断,心里只想着为朝廷除祸,保雁门军心民心安稳,差点误斩了功臣。我刘光生领职忻州,遇事欠冷静,只以为站在稳定大局上考虑此事,上不负朝廷重托,下对治内军民有个交待。现下想来,我郑光生想左了,心下实是有愧啊!”说着,走至当堂,对杨延平彭树元等人就是两个长揖!
姚林院也想上前作个态势,被梁继宏摆手止了:“今日时辰不早,先审到这里吧。何大人,你看如何?”
一堂人愣了,何常箭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面无表情道:“你是主审官,我不过旁听而已,你作主就是!”
“既然如此,今日就审到这里!”梁继宏不理会众人,自顾自出了案台,对仍跪伏当地的郑向农道,“郑向农,你下去好好写个述辩材料,将犯事经过情由细细呈来,争取立功,宽大处理。朝廷律法之外尚有人情,你是为官之人,想来不用我给你多说---你比我清楚---来人,给郑大人在州监内院单独开处囚房,让郑大人好好反省反省,不得慢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