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僵持,不防有人走过来,当地对薛怀固一揖:“这位老伯,薛先生今日晌午有酒席候着,就不劳老伯请了。”
两人回头,见一位年约三十余岁、装扮极为体面的汉子笑吟吟地站在跟前,模样极为恭敬。
“肖大人,今日如何有空出来转转,莫非也想测字?”
此人薛怀固认识,他是忻州城县署衙门一名书办吏员,姓肖,因在家中排行为二,人称肖二,真名反而不记得。
肖二道:“老天爷生就这命相了,没有时来运转的福份,倒是薛先生吉人有天相,莫不定飞黄腾达呢。”
薛怀固道:“能平平安安的吃口安生饭就知足了。”
肖二道:“看看没几日就是中秋了,薛先生节下可安置好了?”
薛怀固道:“没钱如何安置,哪里比得您肖大人…”
肖二笑道:“现下有个大活,薛先生弄不好要发一笔呢。”
“噢?”薛怀固一怔,“什么活?”
老汉见两人说话,忙道:“薛先生既是有事,我先走一步了。”
薛怀固道:“老伯,您先回。我同这位兄弟说会话再回。”
老汉一走,肖二道:“薛先生还未吃饭吧,赏个脸,借一步咱哥俩好好叙叙?”
薛怀固也不推辞,两人径直进了街对面一家酒馆中,上楼捡了处雅静地方坐了,点了三四个热菜。趁酒菜还未上齐,肖二已是沉不住气,放圆了脸喜滋滋道:“薛先生,这次我们陈太爷遇到个棘手案子。看看快过中秋了,陈太爷想在节前将这起案子结了。眼看着秋后知州刘大人和通判冯大人要审核各县署案宗,以此评定优劣。本来没几天的日子,谁想昨日还是生出个案子,不太好审啊。”
薛怀固静静地不作声,从金陵逃到北境三年来,一方面他静观时局,以待复国机遇;另一方面他暗暗积敛钱财,以备不虞。在忻州城明里挂幌以测字算命为生,暗地里与眼前这个肖二联手,赚些外财。忻州城上有州府,下有县署,偏这位县令陈旺达,木讷迟钝,天可怜见不知走了哪座桥,竟在忻州城稳稳当当做了两年知县。凡有案子,由肖二背后出谋划策,稍有棘手不好定性的案子,肖二便四处走访打听,极为偶然地与薛怀固搭上了手。两人心照不宣,陈旺达为保乌纱帽,历来出手大方,协助破获一个案子,以案论价,其中命案最高。薛怀固甚感疑惑,陈旺达任上倒未听说过有搜刮民脂民财不义之举,花钱却如流水,幸好忻州临边境雁门之地,朝廷似是鞭长莫及,开封府太宗皇帝直盯着雁门战事成败,民政反倒睁只眼闭只眼。既非民血民脂,以陈旺达之俸更谈不上有花钱雇人破案出项,总之,这钱都是花大宋朝廷库里的。薛怀固自然乐得顺手牵羊。
当下,薛怀固漫不经心道:“肖大人,到底是什么案子?”
肖二仰脖灌了口酒,抹抹嘴道:“昨日秀容北城下一伙年轻后生闲得无聊,闹市里打起了群架,七个人打一个人。日他娘,以寡欺少甭说,有人还乱中动了斧头!”
薛怀固道:“出人命了?”
肖二道:“人命倒没出,也不知哪个孙子下得狠手,一斧劈在了那个倒霉蛋右肋上,险些要了命。七个肇事者一个也没跑了,全部锁拿进了后衙。问谁动的斧,都说不知道没见。大白天见了鬼,斧头总不至于跳起来砍人吧?”
薛怀固道:“这案子不好审,疑犯共是七个人,要是一个倒好办。刑具一上,不怕他不招。”
肖二嘿嘿笑道:“薛先生说笑话了,上面从前年就严禁刑讯逼供,怕造成冤假错案,况陈太爷历来仁慈治政,他断不忍心用刑。再者,七个人,该打谁该骂谁?万一有个失闪,案子没审完,陈太爷落个什么名声。”
薛怀固沉吟一番,道:“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肖二一听急了:“哪里等得两天!薛先生,衙门已贴出告示,三天后陈太爷就要坐堂公审,您只有一天时间。后晌我带您去看看那个倒霉蛋去。”
薛怀固道:“一天怕有点不够…”
肖二忙起身连连作揖:“薛先生,您费点心。陈太爷说了,只要能审清此案,过个安安稳稳的中秋节,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只须您一句话的事。薛先生精谋善断,整个北境,陈太爷可是就认准了您!”
薛怀固道:“后晌先看看伤者再说。不过,丑话咱说了前头,从去年秋下,这市集上肉菜一个劲得涨,去年买斤猪肉不过两钱,现在你出去问问,至少得三钱…”
肖二道:“薛先生放心,陈太爷早已虑及这点,断不会让薛怀固吃了亏的。在前半年的底子上加一百钱,三百钱!”
薛怀固道:“七个人,二千一,算个整数!”
肖二吓了一跳:“薛先生,天下哪有此种算法?”
薛怀固道:“肖大人,七个人总得一个一个审,一个一个排除,既费时间又费精力。”
肖二道:“可凶手只有一个啊!”
薛怀固道:“凶手是只有一个,三百钱这是个定数。问题在于得从七个人中排查,凶手是谁,就远不止这个数。就是这价钱,你回去和你家陈太爷说,若是同意,后晌就展开调查,若是不情愿,那只好另请高明。告辞!”
说罢,薛怀固起身便走。肖二慌了,自己在陈旺达跟前拍了胸脯,说此案不同以往,价钱必定高些,狠狠心要了一千钱,估摸着薛怀固再高也超不过五百,自己腰包里装五百,这笔帐肖二算计了一夜,也兴奋了一夜。没料到薛怀固狮子大张嘴,开口就是两千钱,且无任何讨价还价的地步。肖二心里暗骂不迭,脸上却堆满了笑。既打了包票,此案中途撂手,钱多少吃不到不说,颜面丢了可是大事。
“好,这事我作主张!”肖二一咬牙道,“陈太爷若有怪罪,由我肖二一人承担。二千钱,一个子也少了薛先生!”
“肖大人痛快!”
两人一碰杯,肖二道:“后晌咱就去勘察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