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宽厚地一笑,随即怒吼一声:“老子凭什么相信你?起来,跟老子走。”说完,伸手便拉扯司登尚。
司登尚倔强地一甩手臂,自己挣扎起身,沉声喝到:“别碰我!我自己能走”
苏尘看他难受的表情,还有行走的姿势,仿佛痔疮犯了似的,便低声喝到:“你最好自己走,最好不要耍花招,否则,哼哼.......”
哼哼什么,苏尘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此时哼哼两声,比较有震慑力。
走出奉京西门,钦天监山一般的高楼便迎面扑来,巨大的阴影像妖兽一般,给人窒息的压迫感。
空中,不时有鹫鸟盘旋,巨大的身影如黑色的乌云,乌云遮住了月亮,遮了满天星光。
苏尘打了个寒颤,钦天监没有给他留下好的印象,他没事的时候去过,在外边溜达了几圈,总是给他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现在这么晚,怎么进去呢?有人上班吗?
司登尚身子开始簌簌颤抖,越往前走,抖动越剧烈,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压制,却倔强地不肯向苏尘求饶。
经过一片树林,苏尘突然冷笑一声:“你说得天花乱坠,可你摄灵夺魄,害死了多少人?”
“他们!”
司登尚也冷笑一声:“都是该死之人,比如这个柳大官人,远景十一年之前,你知道他糟蹋了多少伊欧国的女子?”
苏尘停住脚步,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司登尚回头,奇怪地看着他。
许久,苏尘下定决心:“你,走吧!”
“去哪里?”司登尚迷惑不已。
“我放你走,你去吧。”
司登尚怔怔地看着苏尘,苏尘仰头,痴痴地看着钦天监高高的观星楼。
“苏尘,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司登尚喃喃道。
“不,我是他们的传人,我跟他们是一样的。”苏尘语气如冰,冷冷道。
“谢谢你,我欠你一次。”司登尚边说,边慢慢往树林退去。
“不,两次!”苏尘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是的,我亲爱的苏尘,两次。”
司登尚退到树林边,忽然又快步走回,紧紧地抱了抱苏尘,双颊,在苏尘脸上左右贴了贴:“欢迎你来伊欧国,我们美丽的女王陛下,一定盛情款待你。”
“女王?”
苏尘眼前一亮:“你们的国王是女的?漂亮吗?”
“天下第一美人,我亲爱的苏尘。”
司登尚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苏尘:“伊欧国缺粮食,可不缺的是黄金、珠宝、美玉。”
苏尘伸手接过,揣进怀里,一千两银票,对他而言,已经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了。
司登尚再次走向树林,却回头一笑:“记住,如果遇到脸上有疤的人刺杀你,你只需要说一句绝不饶恕,他就会成为你忠实的仆人。”
月光之下,司登尚缓缓走入树林,来到一株大树下,解下腰带,在树枝上挽了一个结,便毫不犹豫,把头伸了进去。
俄顷,天上一只盘旋的鹫鸟,忽然悲鸣一声,随即振翅,向西南的方向高飞而去。
苏尘仿佛做梦一般,看着远去的鹫鸟,心中问自己:他说的是真的吗?我做的是对的吗?伊欧国的女王,真的是天下第一美女吗?他给我的银票,真的有一千两吗?
想到银票,苏尘忽然醒悟过来,无论如何,不能告诉悟空自己私放司登尚的事,可五百两银子,还是必须要给别人的呀!
便伸手入怀,掏出司登尚的银票,借着清冷的月光,仔细瞧了瞧。
我靠,两万两!
苏尘差点晕过去,房地产项目,终于可以启动了!
有这么多银子,今晚,无论如何要突破自己,不,突破他人,苏尘给自己下了死命令。
半夜,子时。
苏尘回到芳菲苑,大堂的表演已经结束,一楼寂静无声,东倒西歪坐着十几名小厮,等着随时给楼上的客人送宵夜。
楼上的房间大部分都已经熄了灯,里面有不可描述的声音,苏尘越走越热,越走呼吸越短,胸腔仿佛要炸了似的。
郭千芙门外,苏尘停住脚步,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很平静,两人,一男一女。
我靠!泼猴,这么快就完事儿了,现在去打扰别人,那就太不懂事了!
悟空不容易,给他们留一个完整的夜晚吧。
苏尘轻轻挪动身子,急不可耐在走廊里找人,拐角处,却与迎面而来的老鸨撞了个满怀,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充斥着苏尘的鼻子。
老鸨与苏尘脸对脸,距离,负两寸。
“你是老鸨?”苏尘后退一步,将距离扭亏为盈。
“是啊,公子这就走啊?”老鸨的声音,还是那么嫩、装的。
苏尘轻咳一声:“啃啃,嗯,这个,给我安排一个房间,再.......啊!”
“不好意思哦,公子,房间已经满了,姑娘们个个井井有条!公子明日请早。”
仿佛不甘心到手的生意飞走,又仿佛觉得苏尘有格外的魅力,老鸨忽然拍手一笑,眼中亮光闪烁,作娇羞状:“公子,你看,人家也是一个人,要不,咱们......给公子算五折好不啦?”
明亮的宫灯下,老鸨嘟着饱满的红唇,笑靥如花,双眼迷离地看着苏尘,眼角的皱纹一张一弛,抖落一些脂粉,随即上前一步,将距离再次压缩为零。
苏尘胸口双弹突袭,无比充实,心中却无比悲愤,怒吼一句:“滚!”
突破自己,这是苏尘最近的一次,无限接近。
......
远景二十一年,六月十一,清晨。
今天是第一次讲兵法的日子,钱克清十分重视,一早便带着蒋奉安,赶到兵部衙门。
不到卯时,其他司还是空荡荡的,寂静无声,只有职方司的方向,传来嘈杂的声音,钱克清很满意,虽然声音,大部分是打哈欠。
有昨天范碧天的通知,职方司十七名吏员今早全部到齐,虽然哈欠连天、魂不附体,也算开天辟地头一次。
钱克清大步走入职方司公堂,便朗声布置:
“蒋奉安,你带人打扫院子,在院子里摆六张桌椅。”
“范碧天,你带人去伙房烧开水,给大人们泡茶。”
考虑到骠刀卫驻扎在城外,钱克清留了充足的时间,将开讲的时间定在辰时正。
辰时不到,一切准备完备,六张桌椅整齐排在院子中间,桌子上,六杯清茶,冒着腾腾的热气。
辰正,茶水正热,钱克清整理衣帽,徐步站上台阶。
辰初,茶水可饮,无人,钱克清面无表情。
辰时两刻,茶水微凉,无人,钱克清脸色铁青。
辰时三刻,茶水无温,无人,钱克清脸色苍白。
“蒋奉安,昨日公文都送达了吗?”
“大人,全部送达,在下这里有回执。”蒋奉安恭恭敬敬回答。
钱克清紧抿嘴唇,慢慢向大门踱去。
大门外,四名值日的衙丁昂首肃立,兵部的吏员稀稀拉拉往里走,钱克清皱了皱眉,兵部,的确需要整顿了!
“远修,远修!”
咚咚的脚步声中,一名官员大声叫着钱克清的字,快速跑了过来,可能靴子不合脚,竟然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钱克清脚下。
侍郎,张宗久!
“张大人,何事如此慌张?”钱克清诧异道。
“快,快,太子殿下马上就到!”张宗久上气不接下气。
钱克清大惊失色:“这?张大人,难道西北军事有变?”
“不是,不是,太子殿下来听你讲座的。”
“啊!可是,可是武将们一个没到啊!”
“什么,一个没到!快去通知,快去通知!”
张宗久惊慌失色,突然转身呵斥门口的衙丁:“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来不及了!
远处,传来一阵雨点般的马蹄声,八名金盔金甲的侍卫,旋风一般疾驰到兵部门前,昂扬的蹄声戛然而止,侍卫翻身下马,在门外整齐列队。
兵部的衙丁,惊得连连后退,两步之后,一名衙丁又匆匆折返,捡回跑掉的鞋子。
侍卫后面,一匹通身雪白的骝龙驹,迈着昂扬的步子,徐徐停在兵部门外,身后,跟着八名压阵的后卫,金盔金甲,红缎红缨。
张宗久轻轻捅了一下目瞪口呆的钱克清:“快接驾!”
太子翻身下马,面前,跪下一群黑压压的人。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张宗久率领众人,行一跪三叩之礼。
“都起来吧!”
太子头戴朝冠,身穿黄色的蟒袍,轻轻抬了抬手,有淡淡华贵的气质,启齿之间,龙日天表,朗星灿目。
“远修!”
太子微笑道:“说起来,我们都是南宫老师的学生,南宫老师虽然......,嗯,倒是经常提到你。”
“臣岂敢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钱克清心中一紧,南宫老师,果然出事了。
“不说这些,走,远修,本宫前来,是想听听你讲兵法的风采,没想到却打扰你了,走,咱们进去,你接着讲,不要扰了你的节奏。”
钱克清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忙拱手道:“太子殿下,臣失职,武将们......此时一个未到。”
“嗯!”
笑容僵在太子脸上,太子的眼睛沉了下来,随即原地站住,沉沉叹了一口气,语气,无比失望:“给武将们讲兵法,是何其有必要的事情,我以为,兵部的风气,可以开一个先河,想不到有人竟不以为然,视为儿戏!哼!”
“罗真!”
太子忽然沉声喝到,语气,无比阴狠。
“臣在!”
太子身后,一名中年男子闪身出列,一身白色的织衣,胸前,绣一把料峭的春刀。
绣刀卫,织衣刀统。
“派三名绣刀卫,去通知三镇刀卫的大人们,我,就在此地,立等!”
“是!行刀卫、内刀卫,臣派两名布衣刀卫前往,骠刀卫嘛,臣亲自前往,一个时辰不回来,太子殿下,似乎就不需要臣这样的废物了!”
“很好!”太子嘴角,轻轻抽动一下。
日上三竿,火热的太阳炙烤大地,空气中充斥着滚滚的热浪,侍卫首领走到太子身边,在太子头顶撑开一把遮阳伞。
“退下!”
太子垂首,沉声呵斥。
侍卫首领收起遮阳伞,退回太子身后,手按剑柄,目不斜视盯视前方,眼中,是骄傲的眼神。
“太子殿下。”
张宗久拱手秉道:“今日之事,是臣等失职,太子殿下金尊玉体,请到兵部衙门用茶,等他们便是。”
“张大人,你们刘尚书呢?”太子纹丝不动。
张宗久有些微尴尬,轻轻咳嗽一声:“刘大人,或许,或许有公务外出了。”
“或许?”太子冷笑一声。
火热的太阳下,空气忽然像结了冰一样冷。
烈日当顶,太子身后的阴影,越来越短,太子额头的汗珠,如涓涓溪水。
日影移动,张宗久与钱克青头顶慢慢笼罩一片阴影,二人对视一眼,便轻轻移动脚步,将自己暴露在灿烂的阳光之下。
巳时初刻。
前方,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仿佛闷雷穿过沉沉的乌云。
俄顷,战马靠近,十丈之外,六人滚鞍下马,两名绣刀卫带领之下,四名武将匆匆向太子跑来。
两名绣刀卫向太子拱手复命,便退回太子身后。
四名武将弓腰跑到太子面前,扑身跪倒:
“臣内刀卫指挥使周鼎参见太子殿下!”
“臣行刀卫指挥使何苗参见太子殿下!”
“臣内刀卫指挥副使袁丁参见太子殿下!”
“臣行刀卫指挥副使李凌参见太子殿下!”
虽然惊恐不已,武将们的中气却是非常足的。
太子一语不发,冷冷看着几人,汗水流过脸颊,仿佛流过冰面一样。四名武将被太子冷冽的目光冻结,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兵部前面的大街上,逐渐聚满看热闹的百姓,虽然有衙丁竭力维持,百姓却非常热烈地往里挤。
都想一睹太子殿下的风采!
巳时三刻,太子脚下的影子,已经缩成一团。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东边的街上,传来三匹战马清晰的声音,街上的百姓,仿佛被鞭子抽打的湖水,纷纷向两旁闪避。
半里之外,三匹战马忽然前腿趔趄,随即身子前扑,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悲鸣声中,三匹战马口吐白沫,哀怨地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便垂地不起。
马上三人被腾空甩出,随即空中拧身,原地翻滚,便稳稳落在地上。
“好!”
街上的百姓齐声喝彩。
三人却脸色惶恐,后面两人的眼中,甚至有绝望的神情,弓着腰快步奔向太子站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