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别山的北端脚下,有一片美丽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乡,那里有三条河流交织,露河,沙河,泥河。露河是最大的一条河流,起源于大别山,第二河流是沙河,第三河流是泥河。泥河流程比较短,仅仅五六公里就汇入露河,河底是泥土,没有沙子。上世纪的时候,露河的两岸生长着碧绿的竹子。每当从竹林穿过,竹香清新可闻,河水清澈见底,各种各样的鱼儿在水中畅游,有快如飞的,有慢慢徜徉的,也有静止不动的。沙滩干净整洁。每当夏季傍晚,在河水里洗过澡,然后躺在沙滩上,是一种很美妙的事情。在露河之滨,不只有竹林,还有桑葚,还有高大的橡树,笔直的杨树,蛇类更是五花八门,有毒的,无毒的,长的,短的,花色的,灰色的,青色的……天空中,有时还盘旋有老鹰,水中有不知名的水鸟,每当有人靠近的时候,突然扎进水里,一会儿会在很远的地方游出来,想抓它们十分的不容易,豺狼、野猪、狐狸、狗獾、刺猬……。这些动物也会时常出现。
每到麦收的季节,还有布谷鸟的出现,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季节过后又飞里去。有一个凄惨的传说:婆婆和媳妇关系不谐,婆婆紧逼媳妇收割麦子,如果麦子收割不完,就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翻译成人语,就是“麦黄快割,麦黄快割”。这是婆婆催促媳妇劳动的话语,其结果是媳妇劳累而死,化身为布谷鸟。现在呢,儿媳妇都翻身了,矫枉过正乎?老鹰在空中盘旋,有时也捕捉地上乡邻饲养的土鸡,母亲对空中的老鹰大声的呼喊,“噢——,抓老鹰”。这是对老鹰的威胁,也是对家鸡的提醒。要知道,那时候的土鸡可是一家的油盐酱醋呢。
沙河两岸也生满了竹子,只是河面较窄,有好多竹子倒伏在河面上,部分河段有些阴暗可怕。泥河紧临俺家宅子,两岸没有竹子,生长着很多红柳,随着河水的冲刷,红柳的根须飘荡在河水里,那里隐藏着好多鱼儿,会徒手抓鱼的汉子一个猛子下去,准能抓到半斤重的大鲫鱼或者别的什么鱼。每当雨季,洪水爆发,露河咆哮,像千万只水牛在水下奔跑。水面上漂浮团团泡沫。如果有停歇的水牛,那里能激起更大的浪花。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相传,大别山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牛洞,夜深人静的时候,常能听见哞哞哞的牛叫。如遇洪水,黑水牛顺水而下,想去寻找它们的快乐。洪水退去,河底形成好多深潭,据说是跑慢的水牛洗澡时留下的。深潭里隐藏着好多好多的鱼儿,那可是渔翁的生活之源。
露河之东是泥河,泥河之东是沙河,俺家的宅子就在露河泥河的交汇处。
上世纪中叶的一个夜晚,天气闷热的很,有要下雨的迹象。父母和村民都坐在露河边纳凉。黑云掠过头顶。“大娘,要下雨了”,李玉儿的声音,他是一个同性恋。“嗯,他大哥,热得很”,母亲回到。“端午节磨刀,十七八洗街头,二十四五满河流”,父亲也说,他说了一句农谚。父亲是一个赤脚医生,中医理论和实践都比较丰富。“回家”,宋二嫂搬起了板凳。“回吧,他大哥”,母亲脸朝向李玉儿说,李玉儿喜欢八卦,张家长李家短的,纳凉的时候,他穿着薄洋布的短裤,薄洋布的圆领衫,他不喜欢赤身裸体。
古大奶早搬起板凳回家了。“古老太,走得真快,今天又和她儿媳妇吵架了,“李玉儿坐在马扎上没有动,还在说。仿佛意犹未尽。“老婆子和儿媳妇哪有不绊嘴的呢,”母亲和稀泥,她对古大奶比较有好感“呵呵,呵,”父亲只是笑着。
周围起了闪电,有零星豆大的雨点跌落下来突然。
东北女人跑了过来,她着急地对着李玉儿说:“快回家,你媳妇要生了,”东北女人说完就急步往回走,还不忘仍下一句话:“你老婆要难产了。”“他大哥,快回吧,”母亲也催促道,还不忘加了一句:“女人生孩子是大事,宋大嫂是二胎,头胎生的就不容易。”“走吧,走吧,”父亲也显出焦急的神色,同时拿起了板凳。
父亲是医生,他了解当时条件下生孩子的艰难。那时的五柳公社还不能做剖腹产手术,也没有输血的技术.设备.血源,那时,常能听到社员说,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在泥河岸边的一片坟岗时有扔掉死亡的新生儿,被野狗撕扯的不象样子,也有难产妇女的新坟。
李玉儿还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牵着他女儿的手,拿起马扎。
他大女儿三岁了,李玉儿牵着女儿的手往回走,由于走的快,他女儿还不停“呀,呀,呀“地喊叫,两条小腿艰难跟上大人的步伐。母亲也跟着他们,父亲领着昏昏欲睡的六姐七哥回家。
女人生孩子的场面,男性是不方便围观的,即使是医生。其实,那都是人们的思想在作怪。现在,男助产士大有人在。
当时的农村房屋,是尖顶的房子,多为三间房,前坡长后坡短,间与间之间有房梁,用粗大的树木做成,上接“八“字木,”八“字木上架设领条,共同构成房屋的基本骨架。防雨防晒的屋顶铺设稻草或者比较坚硬的野草。东面的两间房是堂屋,西面的一间房是卧室,也俗称房屋。堂屋和卧室用竹子编制的栏栅隔开,栏栅上糊上旧报纸防透视,上面也有些粗造的纸画作装饰。
房屋里的床上,宋大嫂躺在上面,肚子鼓起一个包,床单上有血迹,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啊,啊,啊---“宋二嫂在旁边安抚她,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按压。“忍着点,生出来就好了……使劲,使劲使劲……宋二嫂接生孩子还是有经验的,她也帮助过别人生过孩子。当时医疗条件差,去医院生孩子的少有,多是由经验的妇女帮助接生,找接生婆也不多。
李玉儿回来了,他并不是很着急“有啥好叫的,那个女人生孩子不痛呢。”然后又小声说道:”母鸡下蛋还要一会儿时间呢。“
他安顿好女儿睡在堂屋的小竹床上,然后打开马扎坐了下来。昏黄的煤油灯光挤满了屋子,房间里弥漫了一股腥味。古大奶没有来,他们两家关系不是很好,也或许她还不知道。“他大哥,哎,生孩子是不容易。应该没啥事,这个是二胎,“母亲站在堂屋里,并没有坐,她朝着李玉儿说道。“大娘,不急,你回家睡吧,没事的。”大叔孩子说不定还在等你呢,“李玉儿回道。
“不急,又不是小事,“李渔站在门外的廊檐下,有些恼怒他的儿子。经济不发达的时候,邻里之间的互帮互助是少不了的。这个时候母亲是断然不会离开的。
东北女人在堂屋旁边的灶间里烧开水,水已经沸腾了,灶膛里的火并没有熄灭。灶间的通风不是很好,汗水顺着她的脸庞流淌,上衣被汗水湿透了,贴在她的身上。一个时辰过后,孩子还不能生出来,宋二嫂从房屋里出来说;“找接生婆吧,二胎应该没有这么难生,”母亲和东北女人听了情况以后,慌忙到房屋里查看。宋大嫂的肚子还是鼓鼓的,她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躺在床上小声地哼哼。东北女人从房屋出来后,直接冲李玉儿说:“赶紧啊,找接生婆。”东北人的豪爽并没有完全从她身上消失。“咋去啊,还要过河,天这么黑,“李玉儿有些为难。
天很黑,雨已经下大了。
找接生婆要过露河到猪尾集去,那是一个小集镇。虽然洪水还没有来,但河水也不小,撑船这种活李玉儿是干不来的。“大哥,还是你去吧,“母亲望向李渔,李渔撑船的时间多,腿上有风湿,下雨容易疼痛,母亲有些不忍心。
“走吧,我跟你去,“东北女人干脆地说。
李渔,穿上蓑衣,戴上斗笠,东北女人拿着手电筒,打开雨伞,踏着夜色向着露河岸边走去,解开船揽绳,轻轻用篙在岸边一点,小船向河中心驶去,平稳而干脆,手电筒的灯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老船工就是老船工,技术很过硬。
房屋内,宋二嫂束手无策。宋二嫂还在喊痛,只是喊得没开始那么响。母亲也进到房屋去了。母亲没有办法,便又从房屋里走出来。
让俺大叔来看看吧!”李玉儿终于拿出一点意见来。“好!俺去叫他。”母亲答应一声,便走进了房门,虽然母亲是小脚,她尽量走得快点。母亲回到家,推门进屋,走进房屋,推醒父亲:“他爹,去看看吧,老生不出来。”“我去看也没用呀,咋不去找接生婆呀!”“去找了,你去看看吧,你也是医生。”母亲催促说。“好,我去看看。”父亲也穿衣服,也看了看,望了望中的六姐七哥。那时候兄弟姐妹多,有时候孩子大了也和父亲睡一块。
父亲去了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是从医学的角度给出一些建议,做好准备工作,让宋二嫂随时观察产妇情况。他也感到问题有些严重,吩咐完后,他就进塘坝子去迎接接生婆了。
接生婆到了以后,情况愈加严重。新生儿是手臂先出来,出血增加了。接生婆也很害怕,出房屋到堂屋和父亲商量:“送五柳公社卫生院吧。”“怕不行,天黑正下着雨,路程也远。”父亲边思量边说:“医院也不能做破腹产手术,而且也不能输血。”
当时交通不发达,没有汽车,医院技术和硬件都跟不上。最好的交通工具是架子车,要有人抬。架子车是两个轮子的,有两个扶手,没有机械动力,全靠人拉。这种条件之下,父亲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父亲和李玉儿商议:“让我母亲来试试吧。”李玉儿这会也有点着急,搓着手:“听你的,大叔。”情况有些着急。
奶奶有一手绝技,妇女难产的时候,奶奶能用手把胎儿送回**,然后把胎儿的胎位调正。这胎儿就有可能顺利生出来。奶奶挽救了好多妇女的生命。当时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眼力和力量都不是以前能比的。不得已的情况下,奶奶已经不再帮人接生了。
奶奶用热水洗手,父亲把医药拿来,把手术剪刀在酒精灯烧烤一下,说是酒精灯,其实就是用干净的吃饭碗,在里面倒上酒精,然后点燃。又用酒精帮助奶奶把手擦洗一遍算是消毒。父亲学徒的时候,对西医不是很了解,解放后在新湾中医进修班才接触到西医、简单的消毒常识还是懂点。奶奶让宋二嫂掌灯,接生婆帮忙协助。母亲、父亲、李玉儿、李渔、东北女人留在堂屋。奶奶轻轻地提住胎儿的手腕,另一只手向上按压宋二嫂的腹部,接生婆掰开宋二嫂的双腿,用力。宋二嫂“啊——”的一声惨叫。胎儿的手臂缓慢的推进了宋二嫂的**。奶奶双手配合,一手在腹部,一只手在**内,调整胎位。宋嫂不停的哀嚎,惨白的脸上,黄豆大的汗滴顺着发际流到被子上。堂屋里,父母,李玉儿、李渔、东北女人都没有说话。一会儿功夫,奶奶回到堂屋,她有些颤抖,母亲赶紧打来热水,让她洗一洗。看奶奶的脸色,问题应该是解决了。
后续的事情可以有接生婆来完成。擦洗完毕,父亲送奶奶回家休息。
雨下的更大了,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哇——”的一声啼哭,婴儿降生了,宋嫂的痛苦呼喊也平息了。“生了个男孩。”宋二嫂到堂屋来说,大家冲着李玉儿道喜,可她好像也没显现出太多的喜色来。
又过了一个月,傍晚饭后,李玉儿穿着白色的短裤,红色的圆领背心。李玉儿到我家来串门,当时的情况下,满月酒是没有的,不象现在,不管是生男生女,满月酒是一定要有的。饭店,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随份子钱,虚伪的奉承。
宋嫂后来也抱着孩子过来了。孩子还在小被子里,看着似乎好像长得很结实。“大叔,帮孩子起个名吧!”李玉儿的声音。“是啊,大叔。”宋嫂附会着说。“他会起啥名字,”母亲笑着说,同时递了一个带有靠背的木椅子给宋二嫂。
我总觉得,中医和算命、八卦有相同的地方,阴阳五行八卦、起名、算命、风水、看日子等,父亲多少懂点。“大叔,帮忙掐一掐,生辰八字你知道的。”李玉儿看着父亲说。“嗯,好,起个啥名好呢——他爷起名也可以呀!”父亲也思索,也推脱一下。“你起吧,大叔。”李玉儿比较肯定,父亲不再推脱。“俺老爷子不会取,还是你取吧,撑船、做菜,他还可以。”李玉儿补充道。“你好好想想,帮起个好名。”母亲不善言辞,对李玉儿的事比较上心。
早些时候的起名,多用字金银财宝、芳芝敏琳。接着是:荣华富贵、娴淑珍秀。
父亲起名不受这些新潮的影响。他起的名字不时髦,多耐用,他习惯用左手掐手指推演,一番沉思,他说出了三个字。“李良。”“哦——”宋嫂想说话,似乎感觉好像这名字不潮流。“你先回吧,小孩子着凉了。”李玉儿打断他老婆的话,催促她回去。“你懂个啥,”他又加重了语气补充了一句。“好啊,大叔,”李玉儿补充道。“希望孩子将来诚实、善良,——没事,感觉不好可以不用。还是让他爷爷取吧。他爷爷见多识广,走南闯北的。“父亲解释道,很真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