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吉山石屋前,曲晟痴痴地仰望着头顶那片星空,那点点繁星平静而安详,他很困惑也很迷茫,在心中默默问自己:
每一颗星都有它自己的位置,都在他们自己的位置上闪烁着光芒,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而我呢?我又在做什么?我又能为别人做什么?
他七岁就来到了这个乌吉山跟随师父习武,年少时他遵从圣主命令杀狼、杀熊、杀虎豹,十五岁开始,他又遵从圣主指令,杀人无数,若未完成任何一项任务,他都将受到残酷的惩罚。
杀野兽尚可认为是历练他的胆量、提升武功造诣,可是为什么要让他杀人?圣主教究竟是什么教派?圣主又是什么人,他都一无所知,他想问,却不敢问,也从没有人会告诉他这一切。年幼的他根本无法与圣主相抗衡,也不能抗衡,因为,他体内的毒,还需要那半年一颗的解药......
完全受控于人,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方向。难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吗? 他多想揭开谜底,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多想冲破这个束缚自己的牢笼,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在这个乌吉山上,在圣主教里,只有师父是他唯一最亲近的人,虽然,师父从来没有告诉他自己姓甚名谁,也从不对他多言一句,可是,他悉心传授自己武功,也从不打骂,每每受伤都是他亲手为自己疗伤,这让曲晟已经倍感温暖,在他心里,师父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一想到师父,他突然想起,已经许多天没有见到师父了,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地。
回到房中,从枕下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露出两个物件来:
一个是环环相扣却又细小如丝的金色索链,通体为纯金与蚕丝打造,坚韧无比,索身长达丈余,一头是笔杆粗细、两寸长的尖钩,一旦镶嵌入肉,可直达白骨。另一个是五寸大小的五爪钩,后面盘着一根细长的银色锁链,通体金钢打造。二者在用法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那五爪钩比起金蚕索略微粗壮了些,五爪钩的抓握优势更为突出。
这金蚕索和五爪钩是师父一个多月前给他的.......
那一日,师父将金蚕索和五爪钩交到他手中,说道:
“这两件兵器乃为师特地为你所制,近日我会尽快教你如何习练,万一哪天师父不在了......”
说到此,看着曲晟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他欲言又止。
“师父又要出门吗?”
曲晟口中虽这般问,可心中自知,他与师父都是给圣主办事的,出门公干也是常事。
师父沉吟片刻,沉声道:“嗯。你需勤加练习,不得懈怠。”
“是,曲晟记下了。”
他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曲晟的肩膀,温言道:
“以前也曾送你回过飞崖堡探亲,但是每次我都跟着,你跟你爹娘连说个知心话的机会都没有,以后......
“如今你长大了,该懂事了,若是有机会再回飞崖堡,你要好好跟你爹说说话。”
言罢,他又深深地看了曲晟一眼,便转身离去。
随后的月余时间里,师父每日寅时便会赶来教他习武,仿佛想即刻便将毕生所学一股脑都传授给他似地。师父依旧板着脸,甚至比平时更加严厉。加之曲晟本就聪慧勤勉,短短一个月他的武功造诣突飞猛进,金蚕索与五爪钩更使得虎虎生风,出神入化,就等着师父回来,便可演练给他看......
如今想来,确有小半月未曾看见师父,即便出门公干,想必也该回来了。
时候尚早,曲晟独自一人在林间缓行。呼吸着林中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听着偶尔一两声蛙鸣,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山坡上,不远处一字排开的石屋,宛如一堵高墙绵延数十丈挡住了他的去路,中间一座四五丈高木制塔楼上是火把闪烁的光亮,隐隐看见上面有两名侍卫身影时不时走动。塔楼下方有一个约两丈多高的木制大门。此时大门紧紧关闭。
这是圣主教侍卫的居住地,看起来是一排,实则是众多石屋的最后一排而已。这山上,如此这般的石屋有多处,护卫巡山也有自己固定的区域。这里不过是其中的一处罢了。师父也住在此处,但是他从来不准曲晟靠近这里,一旦被巡山侍卫发现会多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曲晟也一直很听师父的话,从来不曾越雷池一步。据说,在这片护卫所居之地不远,便是圣主教大殿,可是,他同样从未曾去过。圣主若有指令,或命人持令牌传令,或亲自前来。
而此刻,曲晟的心蠢蠢欲动,他已经不是当初十岁的孩子了,太多的谜团令他无法克制那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他将自己隐于林中,一步步向那石屋靠近……
刚走了不远,但听得身后隐隐一阵细琐的脚步声,曲晟立时将自己藏于树后,向那声音来处望去。
随着几点飘摇的萤火之光逐渐靠近,但见十余名腰佩长剑,手持火把的巡山护卫缓缓走了过去,到得那塔楼下,木门徐徐打开,这批护卫刚进去就有十余名同样装束的护卫走了出来,看来是换防了。
曲晟屏住呼吸,藏身树后,直待那些护卫渐行渐远,这才快速向那石屋靠近。
纤瘦的他猫腰疾行,身姿轻盈地沿着大门门框迅速爬上了塔楼的第一层,像一只狸猫般蹲在下方的暗影里好奇地四下张望。
前方一共十余排石屋,每一排分为若干间屋子,三面用山石磊成高墙包围起来,宛如兵营一般,四周都有固定的火把照亮,时不时有大批持剑的护卫来回走动。再远处便是绵绵山峦相连,葱葱绿叶覆盖,暗影卓卓密密匝匝,隐于夜色中,实在看不太清楚。
此时便听得楼上两名站岗的护卫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曲晟凝神侧耳细听……
“你说明日要调我们去哪里?”
“我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听说要我们去一个叫烟露山的地方。”
“烟露山?他们平日口风紧的很,你这又是从何知晓?”
“嗨,晚间跟副统领喝酒,他喝多了说漏嘴了呗。”
“烟露山又是干什么的?”
“听说那里关押什么重要的人犯。”
“人犯?”
“谁知道呢,听说关进去的都别想出来。”
“看来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了。”
“可不是嘛,咱们既然来了这里,还能想着有什么好?叫咱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呗,还能怎么样呢?任人宰割的羔羊罢了,哼……”
“嘘嘘——高云峰,你可小声点,咱们哥俩说说也便罢了,若被别人听到咱们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高云峰的压低了声音说道:“薛老弟,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他们杀的人还少了?前一阵子听人说,东面山上驻扎的五千多护卫被带走了,貌似去参战,但至今生死不明。”
“参战?到哪里参战?跟何人作战?”
那高云峰说道:“不知。不过,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否则养这么多兵干嘛?占山为王吗?”
一阵沉默过后,高云峰的声音再次传入曲晟耳中:“说实话,我真想逃……”
“嘘嘘——别说了,马上换岗了。”
……
曲晟悄没声地溜下了地,猫着腰一路疾驰潜入林中,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