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懿已有好几日未见曲晟,也曾去过那石屋,见房中漆黑无灯,便知他不在。
这日深夜,凌懿在林中疾行,手中提着一只兔子。
他脚下轻盈如风,不远处,已然看见石屋窗户透出的昏黄烛光,他在,凌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突然,石屋门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他忙停下脚步,闪身隐藏在一棵树后,偷眼看去。
那黑影推开石屋大门径直走了进去,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
凌懿纳闷,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前来?
蹑手蹑脚走到石屋窗前,手指沾了点唾液,戳破窗纸向内张望,这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屋内,曲晟满脸血迹地趴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时而痛苦至极重重地以头撞地,发出“咚咚”声响,时而不停地撕扯衣衫,时而蜷缩着身子浑身颤抖,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唇边流淌的鲜血滴落在胸襟,斑斑点点......
那黑衣人黑巾蒙面,一袭黑斗篷将他裹的严严实实,帽檐压的很低,晦暗的烛火下,便是连他唯一露出的眼睛也看不见。黑衣人背着双手静静地站着,面对着痛苦不堪的曲晟,无动于衷。
好半响,那人终于开了口:
“让你办的事你没办好,本座本不该饶你,不过念你初犯,这次便饶你一命,若下回再失手,定不能容你,是生是死,都在你一念之间,你自己看着办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阴森森如鬼魅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这话说完,一挥手,将一颗黑色药丸随手丢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曲晟匍匐在地,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将那地上的药丸拿了忙不迭塞入口中吞了下去,他冷哼一声,转身打开房门......
见他要走,凌懿迅速闪身到石屋拐角旁躲避。
那黑衣人径直离去,连门都没有关。
待得那人走远,凌懿这才闪身进了石屋,并迅速将门紧紧关闭。
冲上前去跪在地上,双臂紧紧抱住曲晟。他急于想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无措得嘴唇都在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曲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抬眼见是凌懿,不由得微微一怔,略有些慌乱的眼神霎时无处安放。
疼痛令他双眉紧锁,五官几乎挤在了一起。勉强坐直身子,运气调息,片刻后,许是药丸起了作用,他渐渐平静,紧蹙的双眉也终舒展开来。
凌懿始终一言不发,那布满伤疤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尤为狰狞,双眼紧紧盯着曲晟,森冷的眸中透出深深的痛,直到见他渐渐平复,这才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
“没事。”曲晟故作轻松地轻轻一笑。
“你差点就死了。”
“这不还没死嘛。”一丝自嘲的笑意浮起在曲晟唇边,是的,他又活了一次,他是该高兴的。
紧紧盯着曲晟故作轻松的脸,凌懿沉声道:
“即当我是朋友,请你告诉我。”
望着凌懿固执而坚定的眼神,曲晟知道,他实在不该再对这个好朋友有所隐瞒,之所以不告诉他,只是怕他收到牵连,如今,既然这一切都已经让他看见了,再隐瞒下去,恐伤了他的心。
沉吟片刻,曲晟苦笑一声,缓缓开口道:
“我本是青州寿光县飞崖堡的少堡主,在我七岁的时候,有一天,一个中年男子来找我爹,随后我爹便让我拜他为师,师父就将我带到了这里,师父说为了淬炼我的意志,所以让我一个人住在这石屋里,他每日会来教我练武然后就独自离开,师父话很少,除了练武,什么也不跟我说,不过,只要我受了伤,为我疗伤的也只有师父。后来有一天,我见到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蒙面黑衣人,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过他的真容,他说这里是圣主教,他便是圣主,给了我一颗丹药,说可以强身健体,命我服下,半年后的一天,我突然浑身疼痛,体内似火烧,肌肤如坠冰窖一般,五脏六腑,乃至全身筋骨都疼的要碎裂开来,每到我痛不欲生的时刻,那黑衣人便似算好了似地及时出现,给我一颗丹药,说来也怪,这丹药吃下去再稍作调息便很快会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我呢,也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过了这么多年,庆幸的是,我活下来了。”
说到此,他笑了,只因为他还活着。
“这毒多久发一次?”凌懿问道。
“半年。”
“半年?”凌懿紧紧盯着曲晟的脸,“那以前......”
曲晟知道他要问什么,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习惯了。”
他说的轻松,可是凌懿的心还是痛了一下。
凌懿布满伤疤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黝黑的眸子闪烁出一丝森冷的寒光,“他让你做什么?”
曲晟身子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语声淡然,“杀人。”
“杀谁?”
“凌懿,你今天话太多了。”曲晟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陡然阴沉下来。
凌懿明白,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便乖乖闭上了嘴,垂手而立,不再做声。
......
片刻的沉寂后,凌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我、再问一句,可不可以?”
曲晟撇了他一眼,心知今天是堵不上他的嘴了,作为好兄弟,自己又何曾不明白他心中的担忧,有些话于其让他堵在心里,不如让他说出来要好一些,至于回不回答,那便由不得他了。想到此,淡淡地回道:
“你问吧。”
“他、会杀了你吗?”
听得此言,曲晟紧闭了眼帘,“不知道,也许会吧。”
“离开他,我会帮你。”
“怎么帮?”
曲晟笑了,笑中透着一丝苦涩,“你觉得我能离开那个解药吗?”
听他这般说,凌懿自知自己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免有些沮丧,垂下头去默然无语。
曲晟站起身来,拍了拍沾血的衣衫,
“放心吧,我没事,休养两天就好了。”
一听他说“休养”,凌懿突然想起那只兔子来,进门的时候扔在了一旁,忙去取了来,举到曲晟面前,“给你,补身子。”
“有兔子肉吃了?”
曲晟笑了,忙伸手接过,冲着凌懿一招手,“来,洗干净,烤了吃才香。”
当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这时的曲晟仿佛已经将方才的痛苦远远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