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我本来想去前厅找吃点东西带回来,但是什么都没有。不仅如此,我发现这个宫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那些侍女都不知去了哪里。”小粟喘着气,“后来我想着出去看看,哪怕能找到人问问情况,但跑了一路都没看到人,天又黑了,我找不到回来的路。”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墨鸢也是暗暗吃惊,这么大一座暮烟宫,居然会没有人。
“难道是那个人的刻意安排?”她闪过一个念头。
“后来,我实在累的不行,都打算在宫道上坐着睡一晚,又担心你一个人在这,只能继续往前走,然后突然有个人影出现,吓了我一跳。”
“人影?是谁?”
“没见过,好像是宫里的一个侍卫,他站在宫墙上问我是谁,说从来没在宫里见过我,觉得我很可疑,跟了我一路。”
“侍卫?难道是...”墨鸢狐疑地听着小粟絮叨。
“后来我说我是拓辽公主的侍女,出来迷路了,问他知不知道暮烟宫怎么走。然后他就一路带我回到了这里。”
“可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吗?”
“没有,他一直背对着我,个子不高,拿着一把长剑。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墨鸢站了起来。
“累坏了吧,这里有饭菜,快过来吃点东西。”
“好!”小粟跳了起来,其实她一进来就闻到了饭菜香,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去吃。她知道墨鸢一直把自己当做亲妹妹,但她也知道自己和她之间终究要保持着分寸和距离。
第一晚就这样过去。
但墨鸢不曾想到,接下来的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每天被小粟叫起,洗漱装扮,去前厅用早膳,暗香尘香在一旁静候。宫里新来了一些小宫女,分担了不少洒扫杂活。小粟也忙了起来,她要管着那些小宫女,告知她们墨鸢的喜好,还时不时去盯着做饭的厨子,学习做饭秘诀。这样一来,墨鸢身边就更清净了,她本来很喜欢这样,自己看书,在庭院散步,偶尔还亲自打理打理花草。但时间久了,孤单也时不时涌出来。除了小粟,这个宫里没人和她说话,每个人见了她都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她还不曾迈出宫门半步,也不曾有其他人踏入暮烟宫,她仿佛被世人遗忘。
这一日,宫里突然来了几个上花房的侍女,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的鲜花盆栽。鲑鱼色的虞美人,粉白交杂的郁金香,矮小但形态优美的桃花盆景,还有各色的月季,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墨妃娘娘金安。”走在最前面的宫女说着,微微屈膝向墨鸢请安,后头的小宫女则跟着跪下。
“请起。”
不等墨鸢说话,为首的宫女便起了身,抬头直视打量着墨鸢,眼神中透着一股高傲和轻蔑。
墨鸢看向她,见她穿着一袭淡黄色云烟衫,绣着银色花纹,下半身穿着及地白色千水裙,裙边用密密的金线缝边绣着,腰间系着一条橘色长丝带。露出的纤细手臂上戴了两只玉镯,头发高高盘起,插着一支镂空花状流苏金簪和一支红宝石簪子。
“这应该是上花房的大宫女了。早听闻盛都宫城内,属上花房地位最高。如今一见,看来传闻不假。”墨鸢心想着,“不知她此次有何目的,必定不会只是来供奉鲜花这么简单。”
小粟站在一旁,看着大宫女打扮得如此隆重,服饰头饰丝毫不像是个宫女该有的规制,风头仿佛都要压过墨鸢去了,加上她傲慢的眼神举动,心里忍不住有点生气。
“姝贵妃娘娘听闻墨妃娘娘远从拓辽来我们盛都,”大宫女在说到“贵妃”这两个字时,特地加重了语气,“估摸着娘娘独自一人在宫内不习惯,且娘娘仿佛不爱走动,怕娘娘在宫中闷着无趣,特派我来给送些上花房新开的花卉,供娘娘解乏。”说着便摆摆手示意小宫女们将花送上前来,“听闻拓辽蛮荒之地,估摸着也难见到这些珍奇花卉,之后娘娘若还有其他需求,可派人前往上花房...”
“好,那就有劳你了。”墨鸢打断了她的话。
小粟见状,赶忙上来准备收下那些花,谁想墨鸢拦住她,“用不着你来,暗香尘香。”
“是。”两人赶忙走上前去。
“也不是你们,把前些日子新来的小宫女们叫来,小心搬到后院去,千万别碰坏了。”
大宫女瞪大了眼睛,暗香尘香也面面相觑,历来大宫女亲自送花一般都得由宫里最大的侍女来承接。这下...大宫女可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但派她们来暮烟宫照顾墨鸢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无奈之下,她们只好去喊那些刚来的小宫女过来接手这些花盆。
看到这尴尬的情形,小粟默默捏了一把汗。但看着这个大宫女如此态度,墨鸢给了她点脸色也没错,想到这小粟又不免暗爽了一番。
大宫女本受姝贵妃之命过来探一探这个拓辽公主的底细,顺便给她个下马威,谁知她竟给了自己这么大的难堪。看她脸上不苟言笑,平静如水,好像自己的话一点都没有激怒她,反过来被激怒的人好像是自己。大概是为了防止进一步失态,大宫女只好压着怒火,谎称上花房还有要事,便匆匆离开。
“小粟,我想回房休息一会。”墨鸢见她们一行人走了之后,回头对发呆的小粟说道。
“是。”
墨鸢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小粟则静静跟在她后头。
绕过前厅,到了小花园,花园里的各色蔷薇已经爬山墙头,饱满的骨朵在阳光下肆意绽放着,开成一小片花海。小花园后头是墨鸢的书房,这本来只是一间普通的小茶室,墨鸢觉得这里对着小花园,平日里用来读书写字最好,累了还能看看满园春色解乏,便命人把所有的书搬到了这里。小书房对面则是一个亭台,去往亭台的石子小路上长满了小野草野花。原本暗香她们打算清除干净,墨鸢却说,“乱花渐欲迷人眼,被小花小草迷了双眼总比被人迷了双眼的要好”,于是便留下了。
最后终于到了她的寝殿。
“小粟,找找我那个描金边的盒子。”
“是,主子。”小粟原以为关于今天的事她会说些什么,不想她好像根本没经历过一样,直接靠在榻上打起了盹。
“主子,你突然找这个盒子干什么,这里面可都是...”小粟从柜子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一个精致木盒递给墨鸢。
“我知道。”墨鸢细细看向木盒里的东西。
“主子,那个大宫女,实在欺人太甚。”小粟还是没能忘记那人傲慢的样子,“有机会一定要给陛下禀告才是,哪怕她是大宫女,也不过是个侍女,居然敢给主子摆脸色,还说那些难听的话。”
“哪里难听了,我怎么没觉着。”墨鸢嘴上这么回应着,心里却想着,“想告状那也要见到那个皇帝才是啊。自从那晚以来...”
“她搬出那个什么姝贵妃,明摆着就是要压我们,还说咱们拓辽是蛮荒之地,并且你看她那眼神,哪像个侍女的样子,不想堂堂盛炎国,如此尊卑不分。”小粟越说越起劲,差点喷出唾沫星子,丝毫没注意到墨鸢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
“你啊,”墨鸢摇摇头,“姝贵妃,司马若瑰,也就是当今左丞相的长女,司马逞如今在朝廷炙手可热,司马若瑰也深受皇太后喜爱,她既然敢搬出来这个人来,就说明不是无中生有,不然她哪敢随便打着她的名号张狂。咱们入宫也有几天了,一直大门不出,加上进宫当天被那个皇帝特意安排,我看这宫中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我们的信息,能不好奇吗?无非就是派个人过来探探虚实,看看咱们这两个柿子是软是硬。”
“至于为什么派宫中地位最高的上花房大宫女来,”墨鸢停了一下,“估计也有警告的意思,没听她刻意说咱们不爱走动吗,显然是对我们有所不满,等着咱们带着厚礼去一一拜见呢。再者,难道要司马若瑰自己屈尊先来咱们暮烟宫吗?”
“那主子,咱们要怎么做?”
“不必理会,以静制动。如果因为这出,我们就上赶着去见她们,岂非太助长她们的气焰,让她们觉得一个大宫女就可以把我们治的服服帖帖,那她们就更要踩在咱们头上了,这咱们以后还怎么在这宫里活。大宫女在我们这碰了一鼻子灰,必定会添油加醋把事情说大,她们反而一时半会还不知道要拿我们怎么办了。何况...”
“何况什么?”
“没什么。”墨鸢转移了眼神,“何况,只要握住那个人的心,她们根本不足为惧。”这句话她在心里想着,没有宣之于口。
“嗯...但咱们刚进宫就得罪了这个大宫女,还有她背后的姝贵妃,我怕...”
“不用怕,有我挡在你前面呢。”墨鸢笑着捏了捏她的肉脸。
“嘿嘿,也是。”
“好了,有些饿了,去小厨房拿些点心水果来吧,离晚膳的时间还早着呢。”墨鸢站起身,从窗户看向外头。
“好,你想吃点什么,那晚吃的那个粉色糕点味道真不错。只可惜...”小粟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
“我问过咱们小厨房的师傅了,他们说从没听过这样的糕点,所以没法做。主子,那晚的点心是暗香她们为你准备的吗?”
“...”
听到小粟的话,墨鸢仿佛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直直坠到榻上。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