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枣南的清凉江,是大哥写信把我招回来,一是送送兰馨,二是商量我完婚的事,我以娘家送亲的人的身份,出现在城东那家人家的酒席前,兰馨下了当时很盛行的212吉普车,三里营的人们不断的咂舌,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真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
我没有敢看兰馨的一张脸,我知道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和埋怨,我是个懦夫,我即不想坑害靓菊,就一定是伤害了兰馨,我酿下的苦酒,就像清凉江的水一样多。永远也看不到头。
晚上,我跑到和兰馨第一回相依温存的清凉江边,依然是弯月和淡淡的云,依然是轻柔的风和静静的江水,但我感到的是劳燕分飞,连理枝的生生分离,那些山盟海誓和绵绵细语在我的耳边响起,我看到兰馨流满泪水的脸和对我恼恨的目光,我哭了,面前流淌的清凉江的水,真成了兰馨流淌的泪和血,我是一个有罪的人,一个用一生都赎不完罪的罪人,
许久,轻盈的脚步声渐渐由远至近来到我的身边,我的心在震颤,脑子里掠过一丝的念想,我抬起模糊的眼睛,望着走向我身边的人,我看清是靓菊。
靓菊蹲下身子,紧挨着我坐下,把手上的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身上,一直陪着我坐着。
靓菊说:“我知道你在这里,头一天兰馨告诉我的,她怕你想不开,我一直跟着你。”
“靓菊不说话还好,当听到兰馨为自己做的这一切时,我真的没有顾及靓菊的感受,我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快到天亮的时候,靓菊拉起我,搀扶着我向村里走出,我的脚下像踩在云彩里,我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三天,靓菊一直陪着我。当我艰难的坐起的时候,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应该拆散你们,可我舍不得你,我也有得到幸福和心爱男人的权利,我用面子和无情的一张纸约束和捆绑了我们三个人,我才是那最大的罪人。”
“我不埋怨靓菊,我也没有资格埋怨人家。从此我,我相信了命运的安排。
天渐渐的亮了,善盛的伤心事也讲完了,我的心却越发的沉重起来,我望着一脸疲惫的善盛,心中有话,不想追问,但还是说出了口。”
“后来呢?我是说,后来你们再见过面没有?”
我问了是否让善盛尴尬的事情,但善盛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没有,我们快二十年了并没有见过面,兰馨从出嫁再没有回到过雨花村,但我能感受到兰馨的心,在兰馨成婚去东北的两年以后,二馨和三馨同时嫁给了靓菊本院的亲兄弟二人,媒人竟然是靓菊,四叔四婶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家用电器,大小的农家车辆,应有尽有,原来的房子翻新成五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南面和东面的砖院墙又高又厚,只有连接我们家的西院土墙在被连年雨水冲刷的依然横亘在那里,没有丝毫的改变。在别人的眼里四叔四婶过得幸福,不久,家里装上了令全村人羡慕的电话,四叔说,是兰馨让装的,可以随时跟东北通话,闺女和女婿已经不在深山老林了,搬到了哈尔滨,女婿与人合伙开始做房地产生意,四叔自从兰馨出嫁以后,一下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主动和我打招呼,两家的关系缓和下来,但我永远过不了这道坎。
二馨三馨出嫁的事一定下来,四叔来到我一直干活的家里,抽出纸烟,蹲在脚地上,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狠命地吸烟,我处于礼貌给四叔搬过一把椅子,四叔不坐,只是在快抽到烟屁股的时候说:
“善盛!不管你手上的活忙不忙,你给你这两个妹妹做些嫁妆,算叔求你了。”说完,没等我说话,站起身向院门外走去。
我最终还是给二馨三馨做好了家具,送到四叔的屋里,这天家里只有三馨,跟着我忙活,三馨自言自语地说着,又好像是说给我听的。
装上电话和大姐通电话方便多了,她现在一个人守着孩子,男人飘来飘去,见不到影子,大姐心里苦。我依然在收拾和安排家具。
“三哥!你听见没有?”
“我听到了。”
“我好像看到你无动于衷。”
我望着三馨。一脸的平静。
“你真得不想知道大姐的一点的信息吗?你知道西面的院墙为什么一直没有拆掉,她说那样就能看到你做活的样子,所以一直保留下来,做这家具也是大姐的意思,不然,我爹会找三哥你吗?我已经和大姐说好,一会儿和大姐通个电话。”
我的心震颤起来,我该不该接这个电话?没等我完全考虑好这件事,三馨已经播通了和兰馨的电话,我手颤抖着接过三馨手里的话筒。半晌,对面话筒里传来兰馨的声音。
“三哥!我知道是你,你还好吗?”兰馨主动和我打招呼。
我已经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在眼里打转转。
“好!好!”
“兰馨!你也好!”
“我挺好的!”从兰馨的语声中我听到她在强力克制着自己的哭声。
电话里那边出现短暂的沉默,继而说:
“我知道你给二馨三馨做嫁妆,好,好,都这么长时间了,今天听到你的声音,我真高兴,就像回到老家一样,真想回来看看,看看你和靓菊。听说,你们也有个儿子了,好,祝福你。”
“我不知咋得情绪一下就不能控制住自己。
“回来吧,回来看看也好,二馨三馨出嫁咋也少不得你的。”
“我回去,我一定回去,我想你们了。”兰馨已经不能再说话,只有哽咽声......”
三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了出去,恰在这时,四馨五馨嬉笑打闹着来到屋里,我不得不撂下电话,这对兰馨来说,是一个刺痛,可我心里又有了一个念想,也许兰馨真的快回来了,我不能对不起靓菊,同时渴望见到兰馨。那种心情是无法言表的。
不知处于什么原因,兰馨没有出现在二馨三馨的婚礼上,人们各种的说法都有,甚至说道,有钱瞧不起乡下人的话都敢讲出来,但兰馨一定有她的道理,因为我能深深的感受到。
“哥!抽空到清凉江上玩玩吧,我也让我二奶奶给你讲讲有关黑老七的故事。”
我知道善盛的爱情讲完了,我们不再说话,沉默中的沉默,屋子里静的,就是一根针落在地面上都听的清楚。确切的讲,我还没有从善盛的故事中完全的走出来,兰馨的音容笑貌和见到的靓菊文静、多情、温柔的性格。已经打下深深的烙印。我有些激情地说:“我一定写写你们的事......”
但时间过去了好几年,我并没有写出善盛他们的故事,从善盛跟我讲说后他们的感情纠葛以后的第二天,善盛就回到了清凉江上。
我说过,这是五年前善盛讲给我的故事,以后的时间里,我们并没有见过面,但三年前,善盛却来过一趟我们这里,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见上面。当时我们正在石家庄照看不到一周岁的孙子,善盛来到我们家,见大门紧闭,就打了电话。许久没有见到和听到善盛的声音,我有些兴奋,问他能等等吗?我想天黑之前就能赶到家,但电话里善盛跟我说来市里是为一件事。我问是什么事,能不能等一天?我们就回去了。
电话的那头,很久没有说话,我再次的追问,善盛却发出嚎啕般的大哭,我已经意识到善盛一定遇到天大的事了,不然一个大男人是不会这样发出悲鸣的哭声的,在我的急切追问下,善盛说:“兰馨已经不在了。”
我的心一惊,我问是多会儿的事。他说:“兰馨昨天不在的。”
我一时无法让悲痛中的一个男人止住他的哭声。电话的那头,善盛很久才说:“自从自己给兰馨家装修与兰馨分手后。兰馨开始得了忧郁症,精神恍惚,吃不下饭,不和人说话,人越来越消瘦,最后人不行了,嘴里念叨着善盛的名字,年迈的四叔四婶,眼泪婆娑的把自己找来,看到善盛的兰馨笑了,
“见到你,我可以安安静静的死去了,最后,兰馨死在善盛的怀里。”
我半晌没有说话,放下电话,默默地坐着,“我什么都想,什么也不想,爱人看到我发呆的样子,说:“善盛说什么?”
我气得站起来,手指着窗外。
“他!余善盛!就是杀人犯,是他杀了兰馨,我如果年轻,一定会扇他的耳光。他就是一混蛋,他没有资格哭。也没有脸哭。”
爱人看着我几乎发疯的样子,没有说话。恨已经成为了事实,几年前那次意外相遇,无疑给兰馨身心带来巨大的刺痛,他的出现,就像是一把利剑穿透了兰馨的心田,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我想起诗人陆游游沈园时提写下的“钗头凤”这首诗词无疑就是一把利剑伤害了唐婉,唐婉不久也含恨离开人世,这事如出一辙。
我能说人家陆游就有罪了吗?但此一时彼一时,善盛在这个故事中也算是受害者。我也一直犹豫了很长时间没有动笔写他们的故事。
五月的清凉江上有着与我过去来时,有了很大的改观,多出了几处的旅游点,还有几家沿江的饭店、两家旅社,我觉得新鲜,我加紧脚步向善盛的雨花村走去,不多时,就来到他们村里,打听到善盛的住处,好心的乡亲,说他们俩口子去省城给他二奶奶看病去了,我提到老人得的是什么病,人家讲,人老了,倒没有啥大病,就是有时候犯糊涂,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
我在善盛家的大门外面,给善盛打了个电话,电话里面传出善盛热情的声音,听说我到清凉江上了,非常的高兴,说自己的二奶奶没有大碍,过了明天就回去了,顺便俩口子去看看在省城上大学的儿子,希望我能等他回来。善盛的媳妇靓菊把手机抢过去,说:“大哥来一趟不易,说什么也要等我们回去,自己不会做啥好吃的,包饺子吃还算在行。
我很相信靓菊说的话。
这天夜里,我在清凉江畔的旅社里住下,等着善盛俩口子和那位善盛的二奶奶回来,我想我这次一定不虚此行,一定能听到老人家讲说过去的故事。过去的沉淀就像酿出的美酒一样,越久越醇。
我望着夜晚清凉江上似乎还有跳动的渔火,月亮藏在云彩里,眨眼的颗颗星星,似乎在和我打着招呼,江水依旧,潺潺流淌,述说的是久远的故事,我的心沉沉的,但又是向往和愉悦的。
我想,善盛和靓菊的感情一定很好了吧!因为我们大家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