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忌惮,又似乎是无奈,叶汶收起了颤抖的手,尽力让面色看上去诚恳,双手作揖道:“抱歉,格拉迪先生,是我失礼了。”
那黑猫并不正眼注视叶汶,尾巴抽起甩回,刚劲之力转瞬变得柔软,帮叶梓霜擦拭掉脸颊上的惊诧与恐惧。温柔却又严肃的声音如剑刃般刺向叶汶的鼓膜:“我完全是看在霜儿面子上才和你们家族有交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丫头,我们走。”根本不需要叶梓霜开口,被称为格拉迪的黑猫一跃十步,甩尾卷起废墟中不省人事的唐烽澜,捎带叶梓霜到自己健硕结实的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啊不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而起,跃上青云,不知所踪。
“爸,他真的那么强吗。”叶子丹看着父亲全然不敢还手,甚至大庭广众之下放下姿态如此谦卑对待那黑猫,不禁愈发好奇,这格拉迪是五年前父亲带来的,他却始终从父亲口中得知不到半点有关这猫的情报。
“你就别管了。”叶汶没好气道。
此时的人群逐渐变得熙攘起来,或许是被格拉迪的恐怖实力吓退,或许是对已经紊乱的现场失去了兴趣,一些人回到了自己该回到的地方,一些人已然不知何去何从,原地迷茫着,一些人靠着自己未必准确的直觉留了下来,等待着稍后的事情发生,好像他们就可以顺势捞点什么一样。
其实,他们分不到一杯羹,但这份直觉倒是准确的。
嗯……也不算准确吧,因为大事是发生了,故事也没完,却不是在现场发生的。
——
拉普兰多森林中央。
白的素手轻拢,攥住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灵气随着阳光的轨迹攀到指尖。指尖轻点到身前,身前的“血肉之躯”便被这清流冲刷去了聒噪与血腥,狂躁的细胞逐渐变得心如止水,凌乱的血渍主动归位,破碎的血管也在努力复苏。
从到达此地到治疗见效,不过区区一分钟。
那灵气终于完成使命,复得返归天地。但这灵动的玉手享受了这种助人为乐的快感后,仍意犹未尽,迟迟不愿回归本位,而是轻轻翻转,试图接住空气中慵懒的阳光,想收起它们做些什么。
叶梓霜轻轻咬住下唇,目光始终不离白的左右,她不会担心白的治愈能力不够强大,而是在担心其他别的什么事情。
滋吟——
突然,空气被撕裂的声音灌入二人耳中,随即而至的,是从容淡定的格拉迪和他背上不省人事的唐烽澜。
黑与白,这对已经搭档了千年之久的老夫老妻,双目对视,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霜儿,你回避一下。”白来到叶梓霜身旁,用指尖挑起她柔顺丝滑的秀发,溺爱的语气中不乏严肃之意。
“哦。”似乎是有些不甘心,叶梓霜肉嘟嘟的小嘴唇撅了起来,却还是乖乖转身走向了不远处。她也清楚,在这个森林内,还是在这二位附近,自己和两位伤员都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危险。而二位更无加害她与两位病号,这三者任何一位的可能。
白左手舞起,绘出半轮明月,黑右手划出,卷起一道残风,黑与白相互交错,本是被绿色与恬静覆盖的土地,慢慢变得激动,热情,当月色嵌入微风,大地的热情再也难以抑制,喷涌而出,方圆百米的土层,崩裂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
白和黑一手一个抄起二男,纵身跃下这无底洞,慢慢,慢慢地,洞口闭合了,里面发生什么事,无人得知。
“我说菲琳,咱俩干这事,霜儿要真知道了,不得恨死咱俩?”格拉迪此时已然化作人形,身高虽只有六尺余,银灰色的头发却霸气外放,让他凭空长高了不止一尺,黝黑的双臂被夸张的肌肉压得难以动弹一般,唯一有些好笑的是,那粗壮有力的大黑尾,依旧留在了他的椎骨。
菲琳似乎是不愿面对这个问题,没有去直视黑的眼瞳,缄默许久,淡淡回了一句:
“都是为了霜儿啊。”
——
唐烽澜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家。
翻身正欲起时,余光瞥见了床头一碗自己最爱的红烧兰兰鱼,无需思考便知这是母亲大人的手笔,加上昏迷以后已有三天未曾进食,哪里顾得什么形象,一头砸到碗里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无人打扰的美餐就是好吃。
“臭小子,吃完了?”刚咽下最后一根鱼骨头,便觉脖颈处传来神力,自己被一只再熟悉不过的大手拎到半空中,一股窒息感涌了上来,自己先前的作为与经历也从脑海直涌而出。
凎,这次肯定得挨收拾了。
“别,爹,我,我……”
“我我我,我什么我?你**把那俩家伙都给引出来了,告诉你自己别乱跑别乱跑,现在好,得寸进尺了,竟然敢自己往沧澜江去!”左手提着唐烽澜,右手有节奏地拍打着唐烽澜的臀部,正为自己愤怒的rap配上了BGM。
“我……上不来气……了……”唐烽澜现在内心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无语,老爹啊,你打我屁股我都能忍,可你掐我脖子,这是要帮我上吊吗?
“死老头子,干啥呢你!”暗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不偏不倚打到了唐烽澜父亲,唐枭烽的腕部,唐枭烽手臂一麻,唐烽澜便以做起了初速度为0,方向竖直向下的匀加速直线运动。
“啪——”
嗯,头着地。
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唐烽澜的母亲,云溯澜。
当妈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云溯澜根本不管唐枭烽有没有被自己伤到,一个大鹏展翅拥了上去,把儿子揽到怀里,回首看向丈夫的眼神里只有责怪和嗔怒。
接下来的故事,就不多讲了,简单概括,就是严父和慈母为了熊孩子举行的一场内战。结果呢,是双赢——输者为唐烽澜。在爹妈一致的讨论后,决定罚儿子禁闭七天。
唐烽澜彻底无语了,爹妈的暴怒和暴打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出门,这样一来,自己只能在家枯燥无味地读书,干活,更别提找霜儿玩了。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一次禁闭,他的整个人生,已然走上了另一条路。
——
叶家。
叶汶惬意地倚在比他还老得许多的纯木椅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如果不用电子显微镜观察,是看不见他的瞳孔的。左手已经褶皱得不成样子却依旧有力的指头夹着一根光泽鲜亮的老烟斗,时不时转动一下,却不见他衔进嘴里享受烟草带来的快感。
叶子丹的左手攥紧了一把匕首,这匕首通体血红,充斥着令人战栗的肃杀之威,似乎只要多看上几眼,灵魂就会被一刀两断。
“爸,你真的……”
“我做事,需要和你商量?”
“不,我是说,一旦失败……”
“失败?你是在质疑我还是在妄自菲薄?我从小就教导你,你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两个字!”
叶子丹暗自咂舌,心率不禁加快了几分。
“但,霜儿她,是你的骨肉。”子丹不敢直视父亲,眼里似乎湿润了。
“你是在说我冷血无情了?”
“不,不敢……”
“今晚,立刻行动。”老叶汶一直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的瞳孔里,写着狠辣二字。阅读理解好一点的,可以看见一个词:
变态。
——
“爸——我回来啦!”声音从院子正门传来,却迟迟不见门打开,只见一根蔓藤甩出,不偏不倚挂在院内一棵树的树干中央,缠绕两圈后,叶梓霜借力顺着滕蔓飞了进来。
“不错,有进步。”正在浇花的叶子丹看见女儿,竭力让自己笑得更自然一点。
“我今天,遇到了好大一条蟒蛇呢!好在他没看见我,不然的话,我感觉他的修为至少也是化人级别了,要是他想吃我,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哦。”已经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了,叶梓霜还是保留了喜欢和爸爸撒娇的好习惯,一头钻进了父亲怀里。
看着女儿单纯的样子,叶子丹的泪再也收束不住,灌满了眼眶。
叶梓霜躺在父亲怀里,享受着来自父亲温暖而有安全感的气息,全然不去管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小到大,她很少见过母亲,而家里人也不愿意对此提及过多,他们只是说,只有叶梓霜变得足够强大了,才可以踏上寻找母亲的道路。因此,缺乏母爱的,从小被父亲带大的叶梓霜,对于爸爸可是格外亲近。虽然没有母亲的陪伴,叶子丹在严厉之余,也给了她细心而温柔的,类似母性的爱。
“爸爸,”
“怎么了?”
“我爱你!”叶梓霜俯首蹭了蹭父亲完美的腹肌,更加贴近了几分。
“……”
叶子丹再也忍受不住,他不想再挣扎折磨自己了,撕心裂肺的咆哮后,他一把甩出了袖子里藏好的匕首。
匕首划过空气,周围多了一丝血腥味,似乎是空气中的病菌被这寒芒斩杀而产生的。
“臭小子,敢逆着你爹吗?”不知哪里出现的叶汶甩手接住了被甩出的匕首,转瞬抛出,直奔叶梓霜的后背飞去。
“不——”叶子丹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的功力和父亲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虽然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但与此同时,那匕首也已经刺穿了叶梓霜的后背。他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叶梓霜的笑容,永远停止在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