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想起那天的事，兰浩脑袋都是闹轰轰的好像做梦般不真实。可是当李晓霞扬起手愤恨要打下去时，兰浩却毅然决然地挡在了秦暮面前。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印清晰可见就出现在了兰浩脸上，顿时通红一片。兰浩忍着痛始终一声不吭，李晓霞却忽然间胀红了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兰浩。
贺军和乔芒一脸懵地瞧着眼前的事，当场就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今天原本是公休日，三个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便商量到市中心大吃大喝一场。乔芒临时想起秦暮家就在附近，于是便把秦暮约出来大家伙一起吃个饭。
原本秦暮婉拒着不肯来，可后来不知怎地无意间听到兰浩和贺军也在就同意了。聪慧如乔芒，虽然瞧出些模糊的眉目，但心中忍不住还是有点小欣喜。
秦暮特意穿了套浅蓝色的连衣裙，两只马尾辫俏皮地甩在肩膀。多日不见秦暮明显消瘦许多，虽和每个人都热情地笑着打招呼，但脸上的笑意却很牵强，苍白的脸颊分明有些红肿和黑眼圈。
“你怎么生病了，怪不得脸色这么难看”乔芒有些亏欠地对秦暮说道，“早知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你了。”正说话间，乔芒给秦暮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乔芒和兰浩的中间。
秦暮低眉整理衣裳时，不经意间撇了兰浩一眼，“大家好久不见也确实该聚聚了，迄今为止我还没好好感谢你们三个，在军训期间对我的诸多帮助呢！”
轻轻柔柔地嗓音，听在贺军耳边甚是悦耳。“大妹子，大家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呢。”贺军粗大的嗓门兴冲冲地说道，“今天你能来，俺老贺就甭提多高兴了！”说罢，贺军有些羞羞地随手挠挠头。
“军民一家亲，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承蒙秦老师多多指导我们这些大老粗。”“自家人”三个人，让乔芒总觉有些不妥，甚至还尝到了点酸酸的味道，乔芒半开玩笑着打马虎过去。
从秦暮匆忙忙赶过来到现在，兰浩只顾着低下头吃饭都没怎么说话。虽然气氛一如往常，乔芒却总觉有点怪怪的感觉，虽然想不到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听说兰副连长有个未婚妻，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今天我就敬您一杯酒，祝你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秦暮举着酒杯眼神冷冽地盯着兰浩，脸笑肉不笑地说道。
“还早着呢”兰浩神色慌张地急急说道，“这是当初我很小的时候两家人张罗的娃娃亲，我和她也就小时候见过一面而已。”
“可是他也没否认对吧！”秦暮在心里暗怼怼道。最终兰浩和李晓霞还是会喜结连理早年好合的，将来真到了那个时候，秦暮究竟又算什么身份？
“你最近身体不好，还是别喝了，我替你喝吧。”兰浩刚想拦下秦暮举着的酒杯，秦暮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今天见到你们，我高兴！”秦暮笑着笑着差点哭出来，“少喝一杯不碍事”秦暮依然固执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乔芒彻底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悄悄吩咐服务员让厨房上菜，否则事情闹大了所有隐晦的故事都被捅破了，到时候大家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趁着服务员上菜的空挡，乔芒赶上前去接菜盘，装作不经意间把秦暮的酒杯撞翻在地。“啪”的一声脆响，酒水顺着秦暮的衣裳就滚落了下来。“对不起”秦暮一把抓过背包挡在身前，逃命似的冲向洗手间。
没一会的功夫，兰浩也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饭桌，这一前一后连大老粗贺军都看出了今天的不正常。贺军指望乔芒能给个答案，乔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也不怎搭理贺军。
听到洗手间门口乱糟糟的吵架声，乔芒慌张地拉着贺军就赶了过来，刚好瞧见李晓霞狠狠一巴掌打在兰浩的脸上。
“你居然就为了这样一个贱女人去悔婚和家里闹不和，甚至为了她挨打。如果不是我千方百计托人打听，还真不知道仪表堂堂的你居然会金屋藏娇啊”李晓霞颤巍巍地说出这句话，显然被气得不轻。
“你知道她的家底吗？”李晓霞冲着兰浩身后的秦暮轻蔑一笑，“她就是从盛京城孤儿院出来的有妈生没妈养的野孩子！”
李晓霞捂着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那个神经病妈秦柳儿不知道被城里来的哪个知青，弄来了肚子然后生下了她，结果生她的时候秦柳儿难产大出血死掉了！”
“你以为只要你不说，别人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了吗？你自作聪明地想着只要自己出了孤儿院做了人民教师，从此以后就可以彻底的安忱无忧了。你以为别人就他妈的是个大傻子吗？”李晓霞指着秦暮，一字一句地说道。
原来她的母亲叫秦柳儿，原来她的母亲是个精神病患者。秦暮又羞又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对，她就是李晓霞口中所说的盛京城孤儿院出来的野孩子，秦暮无话可辩解。旁人咒骂羞辱的眼光都不算什么，秦暮早就习惯了。虽然疼痛入骨，可秦暮还能够假装淡定假装麻木。
今天，当秦暮完完全全以这段不堪入目的黑历史赤裸裸展露在兰浩面前时，胸口一阵接着一阵子就绞痛不已，身体里仿佛每根骨头都在剧烈颤栗着。
秦暮紧紧咬住自己的唇沿，双手止不住发起抖，“对，她说的都是实。”秦暮脑袋一片空白好像灵魂出窍般渐渐脱离了身体。
昏昏沉沉自刚才极致的疼痛里睁开眼，秦暮此刻便发觉正置身于一片接着一片的迷雾之中。一层又一层的大雾，密密麻麻将秦暮完全笼罩住。秦暮伸开双臂朝着前头胡乱挥舞着，完全看不到周遭任何物件。
秦暮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究竟走了有多久。秦暮心里恐慌地厉害，忍不住就蹲下身来紧紧用双手环抱住肩膀。秦暮把脑袋埋进身子，再也控制不住崩溃爆裂的情绪，就这样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周遭顿时就陷进了一片昏天暗地的虚无里，秦暮无知无觉地沉醉在这虚幻的美好里而不能自拔，彻底忘却了身前身后的红尘滚滚。
兰浩瞧着面前的秦暮好似从未熟识般，就只是这样子静静瞧着秦暮。是的，秦暮没错，兰浩也没错。可是究竟是什么错了呢？这段不堪的过往只是秦柳儿一时情迷失足而已，更何况秦柳儿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年幼时候的秦暮独自生活在盛京孤儿院，究竟吃了多少的苦头啊！请问秦暮生不知父知母，秦暮的委屈和苦难又该对谁诉说呢？兰浩回想起年少时候整日和兰振卫耍性子闹脾气的幼稚，愈发觉得曾经的荒唐不堪！
可是兰浩究竟又该何去何从呢？虽然知晓了秦暮曾经那段不堪的幼年时光，可目前这一切对于涉世未深的兰浩还是有些骇人听闻。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兰浩，从小成长在兰振卫庇护下的兰浩，真正又经历过怎样惨绝人寰的人间恶事呢？秦暮的故事让兰浩实在有些承受不了。
兰浩渐渐松开了秦暮的手，“对不起，我需要冷静下。”兰浩低下头不敢再去看秦暮，晕晕沉沉地朝着饭店门口走去。
“就只会勾引人的下贱女人，你瞧只要知道了你的黑历史哪个男人敢要你？”，李晓霞一口唾沫吐在瘫软在地的秦暮脸上，甚至还要上前踩上几脚。
周围人潮拥挤，所有不堪的言语都重重砸在这个柔软的女孩子身上。乔芒丢下身旁目瞪口呆的贺军，穿过混乱的人群，俯下身拉起了神情恍惚的秦暮。
这一刻乔芒任何多余的想法都没有，心中所有的念头都在告诉乔芒，一定要保护好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不要再让秦暮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乔芒拉着秦暮，穿过人群，走出饭店，踏上马路天桥，越过一个个十字路口。楚江河畔，乔芒就这样静静地守着秦暮从天明待到了天黑。
其实究竟要对秦暮说些什么呢，乔芒其实也不知道。秦暮虽然乖巧温婉，可是敏锐也如秦暮，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秦暮又怎会不知？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也是虚假的，又何必再去说？
河水潺潺地流着，树叶沙沙地响着，人流也渐渐稀少。秦暮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表情漠然地坐着，脸色也惨白地吓人。
乔芒瞧见秦暮衣服上潮湿的酒水痕迹，又摸了摸秦暮冰凉的小手。乔芒心疼地脱下外套给秦暮披上，可是秦暮从始到终都一动不动木头人似的。
天色终于彻底黑透了下来，雨点也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乔芒一遍遍地呼喊着秦暮的名字，秦暮从头到尾却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与这个世界彻底绝缘。
等赶到医院的时候，乔芒平生第一次像个疯子似的，冲着里面的医护人员大吼起来“救救她，快救救她，她高烧不退晕过去了”
乔芒抱着浑身滚烫的秦暮，小小的秦暮好像没什么重量似的轻飘飘地。乔芒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瞧着秦暮，苍白的脸庞，小巧的鼻子，嘴唇微微抿着，眼睛也沉沉闭着，上面还沾着点倔强的小泪点。
乔芒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秦暮的名字，可是却怎么也叫不醒秦暮。乔芒瞧着时间一点点地从身边流逝而去，但却一丁点的法子也没有。只要能让秦暮继续活下去，哪怕刀山火海天崩地裂，乔芒都心甘情愿为了秦暮去独闯。
才尝情滋味却已悄然爬上眉梢种在心间，夜夜梦来日日念。乔芒从未这般深刻地爱恋过一个人，但此刻却早已是深刻思恋浓烈爱恋，之前种种的荒唐情史都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很多年后，乔芒还是很怀念这个安静的午后，乔芒静静守着秦暮度过的这个午后。乔芒紧紧抱着怀里沉沉睡去的秦暮，与秦暮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着。乔芒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着秦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