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渐渐降临，如一层黑色的薄纱笼罩了幻虚之境。此刻，风云依稀停歇，只剩雪花簌簌落下，像极了轻盈的萤火虫，飞绕在各处，格外梦幻而静美。
金色的宫灯点亮了层层玉阶，一轮明月高悬在夜空中，照耀着这一片被白雪覆盖的世外仙境。一名男子身穿着云纹雪裳跪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前，而他正是幻虚之境的掌门人，飘渺仙人。
“师傅。”
老人缕了缕胡子，点头道，“看来，你的玉清心法不日便可修炼到第九层了。”
男子向他合掌叩首道，“弟子愿不负师傅教诲，早日修身齐仙，度化众生。”
“嗯……”
老人点点头，却转而将拂尘一扫，瞬间天地变幻，日月湮没，他们二人已置身在一张旋转的太极阴阳图之上。男子略微惊讶地看向白发老人，但老人只微笑道，
“暗夜啊，在我幻虚之境的众弟子中，唯独你造诣最深。然而，古往今来，齐仙之路，法为术，心为道。如若你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即便将玉清心法修炼至第九层，也无法悟得其中真谛。”
男子思忖片刻，问道，“师傅您说‘法为术，心为道’？可世人心中所念皆有不同，岂非道亦有所不同？”
“嗯，的确不同，”老人点点头，“是以道为己者，凡也；道为苍生者，仙也。”
说着，他将拂尘搭在手中，正色问道，“所以，暗夜，凡与仙，皆在你一念之间，当审慎而择之。”
“弟子定谨遵师傅教诲！”
高山之巅，夜风苍凉，他缓步走出幻虚殿，眺望着殿后的那一片月宫圣地——
一道道月辉光华从天而降轻盈地笼罩着月宫，茫茫的仙雾缭绕、流动，不愧为历来幻虚弟子的往仙之处。
得道齐仙是他毕生的梦想，他一定要接受月光圣神的沐浴……
正入神想着，微风带来了阵阵暗香，他顺着香气来到了一片梅林之中，顺着一株风雪傲立碧梅盘腿而坐。他静静思索着师傅所言之义，直到霜雪开满了枝头。
然而此时，他的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灵昭的声音——
“大师兄，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他略惊讶地睁开眼，只见远处站着一位婷婷的女子，她的身影婀娜、笑语轻盈，仿佛一只振翅的蝴蝶在他的心尖上扇起阵阵微风。
“灵儿，”一位同样身着云纹雪裳的男子上前拂去女子肩上的落雪，温柔嗔怪道，“不好好在正阳宫歇息，这么晚了还跑出来。”
只见女子捧着一束正盛红梅，梅花掩映着她的笑靥，“此片梅林开得正盛，可惜离正阳宫较远，”她腼腆一笑，“今夜芳香正浓，我特来此采摘几株，正好，送予大师兄装点屋子吧。”
她递上手中的红梅，他的大师兄却将她整个人都接了过来，“谢谢灵儿。”
“空尘！……”他心中咬牙切齿地默念着，突然，他感到心中一股鲜血骤聚，气息郁结。
“噗！——”他疼痛难忍地捂住胸口，大大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眼前，一件洁白的云纹雪裳已被喷洒成一幅雪中红梅之景。他硬撑地抬起头，眼白中竟泛起了微微的红光。
“凡与仙，皆在你一念之间，当审慎而择之……”
此刻，师傅的话又回响在他的耳边，他用手拈去了嘴角的血腥，一片雪花忽落在了他的睫上，转瞬融为了一滴温热的水珠。
几日后，幻虚殿内传回了中原旱灾的消息，听闻，此次的旱灾已持续了数月，数座城池已出现了饿殍遍野的现象。
飘渺仙人正襟危坐在大殿内，“灵昭，为师派你即刻启程，前往中原布救行善。”
“灵昭遵命！”
“师傅，弟子愿与师妹一同前往！”
“师傅，弟子愿与师妹一同前往！”
空尘和暗夜同时主动请缨，惹得众人一怔，只见飘渺仙人拂尘一挥，正色道，“布救行善乃积福报、固仙根之大事，并非儿戏！”
暗夜向前一步道，“师傅，中原灾情严重、形势险恶，师妹功力尚浅，还望师傅能准我与她一同前往。”
空尘亦上前一步道，“师傅，我身为幻虚之境的大师兄，理应以身作则，一同承担布救行善之事，以积我幻虚之福报、弘我幻虚之美名。”
幻虚殿内，四下里鸦雀无声，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
暗夜突然拔出了侍卫的配剑，扔给了空尘，“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一试高低，若你赢了我，我便相信你能护师妹周全。”
他没等对方回答，又从旁人那里拔出一把剑，剑锋直指空尘而去——
“铮！铮！铮！……”
幻虚殿内顿时传来兵戎相接的声音，只见二人时而飞檐走壁，时而冲出殿外直上云霄。两人的云纹雪裳在空中飞舞交织，瞬间与流云飞雪混为一体。
忽然，只见空中两束巨大而耀眼的蓝光芒猛烈地碰撞在了一起，刹那间天地昏暗，狂风骤起，众人急忙跑到殿外，纷纷仰头观战。
幻虚仙山上顿时风雪大作，狂云乱卷，吹得远处的一片梅林肆意摇摆，向空中洒出漫天的梅花。一时间，风雪、流云、梅花交织在一起，天地极为混沌。
正当众人眼看暗夜的玉清心法就要更胜一筹的时候，灵昭冲到了师傅身旁，拔出了那把垂云剑，她奋力腾空而起，直奔二人中间——
众人惊呼道，“危险！”
只见灵昭高举长剑，朝着逼近空尘的蓝光猛然一劈！顿时，电光一闪，双方的蓝光骤然消逝，三人从半空中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众人一拥而上，关切地扶起他们三人。灵昭却挣开众人的手，向着暗夜直言道，“布救一事，贵在心怀慈悲善念，胸怀天下苍生，而并非以武功论高低。此番我前往中原，并非十恶凶险，以大师兄的武功足以护得了我周全，便不劳二师兄费心了。”
说着，她对眼前人执剑作揖，搀着空尘先行离开了。
暗夜失神地站在那里，始终未发一语，直到众人喧嚣散去，暮色将近，风雪依稀。
原以为，灵昭只是崇拜她的大师兄，经此一翻才知，她竟真的如此在意空尘……
他无意识地松开了手，剑“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此刻的他，只感到心中一片深邃又无穷的悲恸。那种痛，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如此鲜血淋漓，如此刻骨铭心。他甚至不敢去看，不敢去想，仿佛只一下便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就在那无尽的疼痛快要将他生生窒息之时，一股热血突然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噗……”
他低着头，双手撑在地上，面前洒满了一滩鲜红的血迹。
鲜红的血依稀倒映出他的容颜——那是一张硬朗而英俊的面庞，只是眼眸中透着无尽的悲凉。
自他上山学艺以来多年，除了问道齐仙，他从来别无他求。她说的对，他本该心系苍生，胸怀天下，可为何如今，他的眼里满满都是她……她的一颦一蹙都牵动着他的心，令他片刻不能停歇。
“灵昭……你如此在意他，可曾看过我一眼……”
他低声自嘲着，面上带着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