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俯仰既过,这样僵持的日子转眼便又过去了一个月。两人在紫宸宫门口进进出出,虽偶有路过一下,也只是侧脸淡漠,相顾无言。他们之间,虽有一种无言的眼神在交流,却从未真正主动停下过脚步。
六月初,过了小暑,天气真正炎热起来。白辰胤天提着一壶泠香露,路过护宫林时顺手采了一束洁白的栀子花。他的步子很稳,沿着一路的青翠远踏而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后山的幻竹林。
一座隐蔽的阁楼安静地深藏在这密林之中,他在门口伫立了良久,终于避开了台阶上丛生的蓬蒿,走进了这一座荒芜人烟的无极阁。
推开门的瞬间,室内干净整洁的布置映入眼帘,竟丝毫不与外面的寥落相同。屏风后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温婉的声音如流水般漫淌了过来,“你来了?……你是多久没有来了。”
白辰胤天走到紫檀雕龙椅前坐下,随手将垂云剑放在了一旁,“的确,有很久没有来了。”
屏风后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来回飘荡,逆着季夏的阳光,在四扇素锦画成的韩熙载夜宴图屏风上留下一道曼妙的剪影。
“咕咚咕咚……”一阵水声传来,画屏后升起了一阵缭绕的白烟。女子纤细的手腕伸了出来——上面挂着一只淡碧色的翡翠镯子,指间托着一碗刚泡好的茶。
“皖南的雾里青,”她淡淡道,“尝尝吧。”
白辰胤天伸手接来,只见那碗里汤色浅黄明亮,叶底嫩绿完整,小啜一口,顿了片刻,“的确是好茶。”
屏风后的女子微微一笑,不露半点声色。她的影子在屏风上轻轻晃动,半晌,只问,“是栀子花么?好香。”
“恩。”白辰胤天轻应一声,“还给你带了泠香露。”
女子温婉地笑着,又问道,“最近,小落还好吗?”
这话一落,四下里却安静得听得见一根针掉落的声音。她有些慌张地挪动了两步,“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白辰胤天又听见这个这名字,脸上显得有些不悦,不过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得平静,“大事倒没有,只是听说他记忆上出了些问题……不过你放心吧,我的人一直都盯着,他现在也算是夜惊魂得宠的义子,只要小心些,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嗯。“听得他此番话,她才安下心来。
“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安排。“
女子侧倚着窗,阳光投下如纸一般薄的影子。她静静地望着窗外地树林,一时间入了神。忽地,她轻笑道,“你很久没来了,应是很忙吧。”
外面的鸟儿突然鸣了一声飞离枝头,颤得摇晃不停,树影在女子身后的屏风上,来回摆动。外面人简单应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道曼妙的剪影无声无息地从韩熙载夜宴图一侧飘到了另一侧,语气淡淡,似乎没有任何波澜,“听说……灵昭宫住进了新的掌司?”
白辰胤天杯里的茶水轻晃了一下,他侧头望向屏风,却沉默了许久。
里面的人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柔声解释道,“我只是问一下,也没有什么……”
“我知道。”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却转了话题,“……只是雨璃,你一人常年住在这里,会不会太寂寞了一点?”
“寂寞?”屏风后传出一声温柔的轻笑,“我一点也不寂寞,有你在,我怎么会寂寞……我,我只是有些孤单罢了。”
说着,她那只戴着翠镯的纤手递出了一张白色的绢帕,里面包着一颗七里香研磨而制的药丸。她启唇细语,声音似淙淙的流水,“眼看这天已过了六月,初伏在即,山里蚊虫甚多,带一颗在身上,也好驱一驱。”
白辰胤天接过女子手中的绢帕,无聊地轻捻着药丸,“我想让你搬到前山去,这里太冷清了。”
“我不去。”女子声音温润,回答却十分决然,“只有这里才属于我们。我要呆便呆在这里,要死也死在这里!”
“雨璃……”他轻嗔一声,却也说不出下半句话。
女子若无其事地笑笑,她的脸上露出两朵好看的梨涡,瞳子看似平静却又深不见底,“……倒是忘了恭喜你,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多年的心愿。”
说着,她的身影又在画屏后来飘动,薄的如同一片蝉翼,似乎没有重量,形同虚物,风都能贯穿。
日渐渐过了三杆,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屏风之上,一切都是那么无声无息,像蒸发了一样,没有人会在意。半晌,她忽然道,“墨琴的事……也都是因为她吧。”
外面的人转头望向屏风上的韩熙载夜宴图,淡淡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是么?”女子表面虽笑着,却藏不住眼中的低落,“墨琴嫁来空尘,怎么也有五年了吧……现在想来,我倒有些舍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