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胤天抱着绯衣女子回到空尘山的时候,已是凌晨了。雷震已经离去,而侍子正恭候在正殿里。
当他一脚踏上白玉石阶的一刻,侍子立刻推门冲了出去,疾步跑下,欲从天主的手中接过满身血污的伤患。而白辰胤天只轻喘着气,毅然拒绝了他,“我自己来,你先去回春堂叫张大夫立刻过来。”
仟岚微怔了一下,连忙应好。离开的一刻,他又看了看天主手上抱着的人——她虽裹着一件青色的男子衣衫,但他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婵姑娘。
白衣男子径直登上了紫宸宫,丝毫没有管侍子惊讶的目光。抱着一个不是圣伊的女子进了紫宸宫又怎样,留下她过夜又怎样。他现在没心情想那么多,他只是不想她就这么死去。
——轩辕婵,你是我的属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可以死。
此时正是三更半夜,回春堂的张大夫已是七十岁高龄的老头,他一看是侍子亲自过来,慌慌张张地披起衣服,还以为天主出了什么事。仟岚却没跟他细说,只是催促他赶快。
等到二人匆匆赶至紫宸宫下的长长石阶时,那个老头已经累的快散架了。阡岚无奈,只好一把抱过他就使用轻功一飞而上。等到那张大夫再一次落地时,已颤颤巍巍地去了半条老命。
仟岚无辜地笑了笑,心里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么些年来,这个叫白辰胤天的人在别人的眼里,是一个联姻墨如海,手刃连璧合,囚禁谢天华,一扫江湖仅剩的三大家族的年轻有为、光辉耀眼的空尘山天主。但其实,只有紧伴这个所谓天主身侧的自己才最清楚,他的内心都是怎样的寂寞和孤独。
天主的右手长年病痛,不仅逼得他放下垂云剑,更是在阴雨天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只能靠着敷红雪散度日。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从未放下过心中的那个她,即使正是那个人致使他伤了右手,一度打碎了他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的全部梦想。
他是为了心中那个人,左手重新学剑的。想想都让人绝对不可思议,他是怎样克服了左手的不灵活,将扔下的垂云剑又一次拾起,挥舞到如此炉火纯青到地步,成了当今令整个武林叹为观止的新星。
然而,没有人能够明白他心中的痛苦,那是一种终身的遗憾,但他对那个女子的爱,却依然不减一分。有的时候,他说他的手是天意,也许他早已就将自己的心注入进了爱她的天意之中。只是那个她,又在哪里。荣华富贵,金钱权利,他什么都不缺,却穷尽了一切办法也找不到她。多年以来,他的眼里总透着一种莫名的哀愁,那是一种无人能晓的思念。
而那个所谓的圣伊,怎会明白这个男人的心境,又怎么可能走进他的心。她之于他,不过是一个名份罢了。
而这一次,不一样了。天主竟堂而皇之地抱着那个婵姑娘进了紫宸宫,抱得那么紧,眼里那么急,就连自己上前搭手帮忙也不肯,还要在半夜里把德高望重的张大夫叫醒过来,他真的很反常,他从未这样对过其他人。
但是,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终于能走出自己心里的折磨,不再眼里整日充满忧怨?
仟岚一边想着,一边领着张大夫走进了紫宸宫的内屋,却看见白辰胤天正坐在珠帘外等待。
“张大夫,”白辰胤一见他来,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起身向这位三代元老的神医作了个揖,“她身上的血已粘着了衣服,我正叫雪赐给她挑开来换下。”
“她?”张大夫瞧见白辰胤天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又转过头狐疑地看向了侍子,侍子又一脸无辜地笑了笑。
这个时候,屋里传来了叮叮咚咚的声音,雪赐泪流满面地跑了出来,“天主……婵姑娘的衣服换好了。”
白辰胤天一字不说,立刻拉着张大夫冲向了珠帘内。仟岚没有进去,却递给了雪赐一张丝帕,“换个衣服,怎么哭成这样?”
“太可怕了……”雪赐接过来擦了擦眼泪,还有些心魂未定,“上次见婵姑娘还是好端端的一人,这次竟已伤成这样。她的血流得到处都是,衣服一缕一缕得都陷进了肉里。雪赐一见吓得腿都软了,天主却硬是要雪赐来换衣服……”说着,她还有些小小的抽泣。
仟岚没有皱眉也没有笑,沉默的眼里有些复杂——对于那个绯衣女子,他一边亲手抱回,一边又不失君子,在他的心里,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珠帘内,女子穿着素白的布衣昏迷在床上,张大夫挑开她的伤口看了看,虽血丝衣缕已没有混在一起,但伤口的血肉却因长时间没有清理而已纵横翻白,呈溃烂之势。他立刻为她把脉,目光里满是严肃,“天儿,快备毛巾、热水、白纱、剪刀和紫珠!”
“是!”白辰胤天眉一蹙,短促地应了一声,立刻走出帘外吩咐雪赐打热水,和侍子一起开始准备剩下的东西。
这个时候,张大夫撑开了女子的双目检查,却看见了里面布着淡淡的蓝丝。他猛然一惊,仿佛想起了在为白辰星魂最后殓尸的时候同样看见的场景——他的双目里布满蓝色的血丝,仿佛蜿蜒的藤蔓将他缠绕窒息。
老头的手不禁抖了抖,他知道当年白辰星魂的武功造诣并不在白辰胤天之下,而白辰胤天给他哥的那一剑也只勉强刺入了其胸两分,本不足以致命。然而最后,白辰星魂真的死了,而且死相相当得狰狞,自己甚至可以推断出他临死前被那密布的蓝丝生生窒息的症状。
然而如今,时隔多年,这一困扰他许久的现象又一次出现在了。如果当年的蓝丝之毒是就是当今天主亲手下的,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求自己救救这个姑娘。
张大夫正皱眉思考着,那三人就已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备好了所有需要的东西。老头连忙用沾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清理女子伤口周围的血痂,又熟练地敷上紫珠,裹上层层干净的白纱。这个时候,白辰胤天又忍不住问道,“张大夫,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头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朝他们挥了挥手,“天儿留下。”众人都愣了一下,随即退了出去,只剩白辰胤天一人留在屋内,有些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