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过了子夜,暮春里的西北之丘冷风渐起,嗖嗖地刮着大地,树枝晃得东倒西歪,刚开的桃花落了一地。
暗夜里,那飘零的桃花没有色彩,只如朵朵黑暗的丝絮,在僻静的高家庄四周盘旋飞绕。
叶杉落迅速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衫,严实地裹在了女子的身上。他不希望他的婵儿此刻再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一点点伤冻也不可以。他已经不能亲自带她回去疗伤了,他要在送她回空尘山之前做一切他能做的。
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马后,叶杉落便将她死死地护在胸前,长鞭用力地一甩,战马立刻向东奔驰而去。此路漫漫,二百余里,他心疼地低头看她,生怕她在颠簸的马背上坚持不住。
“婵儿……”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说服她,“要不咱们先回暗夜,让李神医她……”
“不。”怀里的女子弱弱地摇了摇头,那一个字,说得却是如此鲜明。她是倔强的,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更何况,她还要想那个人证明,他打不倒她。
见婵儿态度如此坚决,叶杉落便不再说什么了。
疾驰的马背上,他只是紧紧地抱住她,脸颊贴得那那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但那种感觉,却像在他心上悬了一把利剑。因为她的嘴唇是乌紫的,气息是冰凉的。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此刻再容不下其他想法,他的女人受了伤害,他不断会放过那个人,总有一天他会加倍奉还。
漫天的桃花纷飞,趁着呼啸的晚风拍打着叶杉落的脸上。漆黑的夜里,他的轮廓棱角分明,高高的鼻梁如雕刻般精美,清澈的双眸中没有一丝的杂质——这就是他的爱,那么干净、那么纯粹。
绯衣女子躺在他的怀里,即使已虚弱得半眯着眼,却依然抬起头看他。
——应该不会错,这就是暗夜,我要找的人。
“嗒嗒……嗒嗒……”急促不断的马蹄踏破了黑夜的宁静,一袭白衣于上,呈着暗夜里稀疏的明星,竟有一种黑与白分不清的错觉。
于深夜离开紫宸宫,从空尘山一路单驱直下的白辰胤天,此刻已来到了通往西丘唯一的道路上。
凄冷的夜风恣意地将他的长发吹乱,飘散在洁白如雪的衣上。他的脸庞如此完美,眉宇间尽显高贵,一双眼眸更是宛如蓝宝石一般深邃。但在这之下,他的心却是很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景有如此的举动——为了区区一个下属亲自赶上两百里路,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颠簸的马背上,袖中的垂云开始来来回回地碰撞着他的手臂。他的眼神迷蒙,交叉重叠着几层的光影——那是一种说不清的、从未有过的情绪。
——为什么垂云竟能伤到我,我究竟在分心什么……
刚过子时的凌晨,夜风十分凛冽,马背上的白衣人却不曾停息半刻。突然,他有规律的马蹄声中又夹杂了其他的声音。那一刻,他敏锐的耳朵动了动。
“谁?”他自语一声,立即握紧了垂云剑。
眨眼间,他的对面同样奔驰而来一匹骏马,马上有一男一女,一个青衣,一个红衣。
白辰胤天顿时勒住了马,用一种极其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们。而此时,对面的来人也看见了他。
“白辰胤天!”对面的青衣男子一口直呼他的大名,气焰甚是嚣张。而他的怀里,正躺着那个身负重伤的绯衣女子,轩辕婵。
白辰胤天却没有应他的话,却只是一直盯着他怀中的女子,眉头紧锁。
——你为何伤得如此之重。就算这样,也不愿用我给你的纸鸢吗?
见马上的白衣人不答话,叶杉落的嘴角上冷笑着上扬了一下,“没想到你白辰胤天看上去一表君子,暗地里却是个阴险狡诈之人。呵,借刀杀人,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的女人?”
说着,他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紧紧搂着女子的腰,“继续留在空尘山是婵儿自己的想法,但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
——你的女人?
白衣人突然瞳孔微收,眼光似剑,握着垂云的手臂上暴起了根根青筋!
——叶杉落,你下山不过一年,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轩辕婵是你的女人?
可是,事到如今,他还能再解释些什么呢?雷震回来之前轩辕婵一定发回过纸鸢,只是他没有收到,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但是,她是不会相信的,因为她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更何况,他的确没有做到那日在天池边许下的承诺,他怪不了别人。
想着,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到了她的身上——叶杉落是如此亲密地抱着她,她的身上甚至还裹着他青色的衣杉。那一幕,在白辰胤天的眼简直是震惊。
难道他错了,叶杉落没有骗他?
对啊,就算她真是叶杉落的女人那又怎么样,难道他还会爱这个女子吗?不可能,他的心里早已住进了一个人,并且一直会是那个人。他不会背叛她,即使他被逼无奈地娶了墨琴,但他的心永远只属于她一人。
可是,他自己的眼为什么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看她,他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去在乎她?她明明已躺进了叶杉落的怀抱,她明明就不属于空尘山,甚至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但是这一刻,她裹着另一个人的衣衫,躺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在他看来,却是一种生生的刺眼。
“你想让她最终流血而亡吗?”白辰胤天昂起头,眉宇间却尽显帝王之气,“你说了,她要留下,那就让她跟我回去。”
叶杉落狠狠地咬着牙,浑身散发出青色的光芒。而白辰胤天亦不示弱,犀利的眼里逼出了透骨的杀气。
“咳……”女子咳了一声,竟又带出了血。叶杉落立刻回过神来,心疼地擦拭着她的嘴角。而白辰胤天就在一旁看着,眼中的神情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尽管叶杉落再不舍,可为了婵儿的性命,他耽搁不起一份一秒。万般无奈之下,他还是将她抱给了那白衣人。在白辰胤天伸手接过的一刻,叶杉落再一次十万分严厉地警告他,“白辰胤天,你若干敢再动她分毫,我必让整个空尘山为她陪葬!”
白辰胤天直端端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毫不回避,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你的话,我记住了。”语毕,他抱过了虚弱的女子,如雪的白衣一挥,立刻策马回奔。
浓浓的夜色里,他的身影宛若一道飞驰的白光。而那白光之下,隐隐约约的,是他那凝望着女子时宁静的眼神。
——为什么,你一在我身边,我就有那么一种安心的感觉。即使我明知道自己会惭愧,我会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