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人来人往，清冷的月光穿过光秃秃的枝桠，洒在两个悲伤的人身上，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夏初柠和林亦辰看清对方的脸后，再一次异口同声：“你怎么了？”
只是两个人的语气完全不同，一个是习惯性礼貌的语气，一个是担心心疼的语气。
夏初柠也没精力像电视剧里那样和林亦辰争论谁先说，她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哦，被你撞疼了。”
她不想让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也不好奇他哭的原因，她问他怎么了只是出于习惯。
习惯而已，无关情感。
只是林亦辰错把这当成了夏初柠的关心。
谁都听得出夏初柠敷衍的回答，但偏偏林亦辰当了真。他拉着准备走的夏初柠，从头到脚仔细观察：“我送你去医院吧？”
一脸担心的模样。
夏初柠有些不耐烦地甩开林亦辰的手：“不用，没事。出了事也不需要你担责任。”
反正也没人管她的死活！
林亦辰一反之前的冷漠，一脸焦急：“万一脑袋撞伤了怎么办？去检查下吧？”
夏初柠皱眉，声音里终于带了情绪：“你脑子才有病！我好得很！”
夏初柠没有恶意，她只是想甩开林亦辰，她只是不想在不喜欢的人面前流泪。在夏初柠心里，除了她在意的人，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她的软弱。
其实林亦辰只是话少，也没有任何不礼貌让人讨厌的地方，只是夏初柠不喜欢他。从高一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自己不喜欢他。
夏初柠一接近林亦辰心里就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讨厌这种感觉。
没有原因，没有借口，年少轻狂的夏初柠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林亦辰的厌恶。夏初柠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接近林亦辰，心里就会出现一个声音：“你给我滚！我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于是，夏初柠总是不断告诫自己：离林亦辰远些，越远越好。
林亦辰继续拉着夏初柠的手臂：“我不是这个意思！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夏初柠终于按捺不住满腔怒火：“神经病啊你！信不信我告你非礼？”
周围的人慢慢聚集，对着两个人指指点点。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这些人脑袋里又在想些烂掉牙的狗血剧情。
毕竟现在的人已经闲到了看到一幕场景就可以自行脑补出一部《还珠格格》。
林亦辰没有再说话，但依然抓着夏初柠的手臂不放。
“林亦辰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我出丑！你非要我在你面前哭才满意是不是！”夏初柠将满腔的委屈和怒火都撒在了林亦辰身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周围的看客谈论得愈发精彩，脑补出的剧情堪比年度狗血大剧。
林亦辰没有管周围的观众，也没有阻止夏初柠捶打在他身上的手。
林亦辰怎会不知夏初柠之前是在敷衍自己？虽然他不知道真正原因，但他知道只要夏初柠发泄出来就好了。
林亦辰知道夏初柠从小就这样，等她哭过就好了。悲伤就像暴风雨，一旦爆发，来得猛烈，去得迅速。
林亦辰不知道这个脸上总开着花的姑娘经历了什么。记忆中，这是第二次看到她哭到崩溃。
第一次，林亦辰转身离开了，直到她哭到昏厥也没有回头，这一次，他想给她一个拥抱，一个欠了她九年的拥抱。
“你别碰她！”
林亦辰刚想抱住无助的夏初柠，小心翼翼伸出的手就被突然出现的许皓泽一巴掌拍开。
夏初柠被许皓泽这样一拉，重心不稳，一个踉跄跌入许皓泽怀中。
“你好凶！”夏初柠像只温顺的小猫，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我女朋友都要被别人拐了，我不打他难道还要拍张照发朋友圈吗！”许皓泽抱着抽泣的夏初柠，充满敌意地盯着林亦辰。
果然，时间是时间最无情的。晚了九年，那个说着非自己不嫁的姑娘就拥入了别的少年怀中。
九年，足以让一切沧海桑田；九年，足以让夏初柠忘掉林亦辰；那林亦辰需要多少个九年才能忘掉夏初柠？
怪谁呢？当初是他自己说最讨厌夏初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夏初柠。
林亦辰像九年前那般决绝，在夏初柠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转身离开，不再回头。九年前是因为他对她恨之入骨，而现在是因为夏初柠身边已有良人。
誓言，果真是骗小孩的。爸爸妈妈说，最爱林亦辰，可是他们把他抛弃了；奶奶说，会永远陪在林亦辰身边，可是她今天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夏初柠说，这辈子除了林亦辰谁都不爱，可是如今她心里也住进了另一个少年。
这漫天繁星在九年前曾见证了林亦辰和夏初柠的山盟海誓，而如今又见证了夏初柠拥入另一个少年怀中。
他们是否也在说着惊天动地的誓言？他们是否也在让这些星星见证？
很讽刺吧？
“林亦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林亦辰抬起头，眼前齐耳短发的女孩歪头抿嘴浅笑，与初见时一般无二。只是脸部棱角更加分明了。
她瘦了。不再是九年前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胖乎乎的小女孩了。
“林亦辰，我们以前认识的，你记得吗？”
林亦辰像九年前那样，微笑点头。
苏以茉笑得愈加明媚：“那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说过要在一起永远不分离？虽然后来你走了，但是现在我们又遇到了，誓言还可以继续遵守啊！”
林亦辰笑着摇摇头：“苏以茉，誓言和童话一样，都是骗小孩的。”
誓言，是很美好，但它是假的。
苏以茉愣着不说话，她不知道林亦辰这是怎么了。这时她才注意到林亦辰泛红的眼角。
苏以茉不敢去过问，她怕林亦辰再像九年前那样一言不发地离开。九年前，他因为夏初柠而哭，那这一次呢？又是因为哪个女孩呢？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跑出来干嘛？”林亦辰还是和九年前一样，外冷内热。表面一副谁都不在乎，事实上比谁都善良。
苏以茉当然知道林亦辰是在岔开话题，她嫣然一笑：“当然是找初柠啊！她爸妈都快急死了！”
苏以茉此时还不知道夏初柠家里发生了什么，她只当是夏初柠任性了。
“许皓泽带她回家了。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所以，他再一次为夏初柠而哭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夏初柠？她苏以茉有哪里比不上夏初柠？
苏以茉突然意识到自己想法不对，立刻回过神，粲然一笑：“也是，毕竟我长得这么不安全！走吧！”
林亦辰淡淡一笑，苏以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大大咧咧，至少他找回一点点曾经的感觉了。
林亦辰不知道，他这些不经意的笑让苏以茉觉得，能够遇见林亦辰，此生不悔。
另一边，许皓泽和夏初柠僵持在江边。
许皓泽想带夏初柠回家，但夏初柠不说话，死活不愿动。任许皓泽怎么哄，夏初柠都趴在他怀里纹丝不动，像只撒娇的小猫。
许皓泽没有办法，直接把夏初柠抱了起来。谁让她那么瘦？反抗完全没有用。
“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说好的不能有任何秘密。”
夏初柠嘟嘴：“誓言都是骗小孩的！”
“我不骗你。”
那么简单的四个字，轻轻落在夏初柠心上，一生都挥之不去。
夏初柠把头埋进许皓泽怀里，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许皓泽，说完早已泪流满面：“他们……他们都是骗子，他们不要我了……”
许皓泽宠溺地看着夏初柠：“我要你。全世界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夏初柠被逗得噗嗤一笑：“说得好像你有全世界似的！”
许皓泽无奈一笑。
半晌，夏初柠又缓缓说道：“皓泽，我不要你的什么誓言，我只要你记住你说你要我。”
许皓泽宠溺一笑：“好！”
夏初柠趴在许皓泽怀里笑了，像只乖巧温顺的小猫。
夏初柠忘了，誓言，都是骗小孩的。
而她长大了。
星星在深蓝色的天幕疑惑地眨眨眼，搞不懂奇怪的爱自欺欺人的人类复杂的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