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一个经纪人说想和我签约,我想去北京唱歌许皓泽。”
可是我很舍不得你。如果你挽留,只要你挽留,只要我看到了你半分的难过,我就留下!
“阿姨不会同意。”许皓泽只是轻声询问,无半分难过。
“我最开始就没打算征求她的意见。”
无言。
雨水肆无忌惮地飘飞,从高高的云端坠入深深的谷底。
许皓泽能说什么呢?
别走?
他该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挽留?
太危险?
张扬如夏初柠,她怎会畏惧他所谓的危险?
固执如夏初柠,在梦想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包括他。
一丝丝沉默化为一根根银针,悄无声息地钻入夏初柠的心灵深处,那最后的犹豫也即将被消磨殆尽了。
“加油。”他能给的,就只有这一句了,“在北京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毕竟朋友就是用来诉苦的嘛!”
朋友。
他在提醒她他们只是朋友,别痴心妄想了。
许皓泽分明感觉到了怀里的女孩轻轻嗤笑了一声。
雨水侵入全身,一片冰凉。唯有怀里尚且残留的一缕温暖。
可是他怎么觉得连这最后一丝温暖他也要失去了?
许皓泽分分明明地感觉到了夏初柠全身都在颤抖,然后那双用力抓住自己背上的衣服的手忽然松开了,冰凉的雨水瞬间将那丝温暖吞噬。
夏初柠死死咬住下唇,尽力克制内心的疼痛,一点一点松开手,一点一点慢慢往上移,最后无力地垂落在许皓泽肩膀上。
慢慢慢慢往下滑。最后停留在许皓泽的锁骨处。
仿佛是要用力记住这一刻的感觉一般,夏初柠闭上双眼,眉心微皱,微微侧脸,将左耳贴在许皓泽心脏的位置,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许皓泽分明的锁骨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许皓泽只觉得夏初柠手指所触之处,尽是灼热。
“再见。”
许皓泽仿佛隐隐约约听到夏初柠呢喃细语着,还未来得及平复逐渐紊乱的呼吸,便感受到夏初柠的无力的双手突然握紧,用力抓住他的衣服,再松开,再抓紧,最后她终于狠下心,猛地张开手掌用力将他推开。
“初柠……”
条件反射般,许皓泽下意识拉起了夏初柠的手,一如当初她佯装生气、他耐心哄她时的情景。
原来有些感情淡了,有些关系变了,可有些习惯早已深深刻入骨髓,再无法忘掉。
相对无言。
夏初柠抬头,倔强地盯着许皓泽,任凭雨水肆意扑打在脸上,在眸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许皓泽却再一次沉默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挽留硬生生地被憋回心底。
他永远都只会沉默!
夏初柠忽而倾身向前,一只手勾在许皓泽脖颈,踮起脚尖,将唇覆上他的唇。
冰凉而柔软。
从未有过的陌生触感。
许皓泽呼吸停窒,心里某一处柔软地坍塌了。
许皓泽闭上眼,小心翼翼地拉着夏初柠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轻轻启唇,夏初柠却突然用力咬住他的嘴角,紧接着,一股血腥味在嘴里漫延开来。那柔软的感觉也倏而消逝了。
许皓泽睁眼,夏初柠已收回自己的手。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夏初柠微红的双眼和混着雨水的眼泪,以及绯红的脸颊和耳垂。
紧接着,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的身影,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微微低头,眼睛慌张地四处乱瞟,并轻声清了清喉咙。
夏初柠看着许皓泽的异常反应,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转身,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撑着一把墨绿色的雨伞,身着一袭黑衣。或许是风吹的缘故,成熟大气的头发披在肩上有些杂乱。或许是生气的缘故,她还微微张着嘴轻轻喘息着。
夏初柠扯了扯嘴角,径直走向她。
她冷着脸,转身径直向前走,夏初柠也紧随其后。
许皓泽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决绝的身影,内心隐隐不安。
风肆无忌惮地刮着,萧瑟了一地的叶。
怀里是空荡荡的失落感。
许皓泽明白,夏初柠这一离开,他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门被用力打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初雪馨跨进家门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夏初柠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盯着紫檀木色的门愣了几秒,紧接着撇撇嘴角,拿出了钥匙。
夏初柠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后,迟迟没有开锁。她用力捏紧钥匙,咬着下嘴唇,微微低头。
说到底,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再怎么叛逆也终归是怕父母的。
最后她反复几次深呼吸后,终于转动了钥匙。
客厅里没有开灯,唯有初雪馨卧室里的灯发出苍白的光,略显刺眼。纸张被疾速翻动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尤其明显。
夏初柠再次闭上眼深呼吸了一次后,径直走向初雪馨的卧室。
刚走到初雪馨卧室门口,夏初柠便看到初雪馨正快速地将一沓资料塞进抽屉,然后锁上了抽屉。
夏初柠不由得冷笑一声:“又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得到了什么龌龊的八卦?”
初雪馨闻言立即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摁着抽屉,随即又将手放在身前,慌乱的神情在她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转瞬即逝。
初雪馨毫不示弱地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夏初柠:“你刚刚又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亲我喜欢的人碍着你了?”夏初柠话虽说得气势汹汹,心里却一百个心虚。
“喜欢?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你懂什么是喜欢?懂什么是爱情?到处丢人现眼!”
“至少比你懂!我至少有勇气去争取喜欢的人,哪像有些人,连挽留都不会!”青春叛逆期的小孩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大人说对自己说“你什么都不懂”。
初雪馨竟忍不住笑了,却越笑越心痛:“那不是爱情。那是自作多情!”
太像了。夏初柠此刻的倔强模样与年轻时的初雪馨如出一辙。那时的她也和现在的夏初柠一样,以为喜欢就一定要争抢过来,爱情就一定是要长相厮守。
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那时她自以为的喜欢,其实只是自作多情,她曾经的不顾一切,其实只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这种感情,一触即碎。而有一种爱情,即使两个人天各一方,再无法在一起,彼此依旧无可替代。
比如,他和他厌恶的她。
比如,他和他深爱的她?。
夏初柠看着突然笑起来的初雪馨,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懒得跟你扯”,然后开始切入主题:“我考完期末就走,不给你丢人现眼了,你满意吧?”
初雪馨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盯了夏初柠半晌,然后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你以为你离开了这个家还能活下去?”
夏初柠轻蔑一笑:“我要签约经纪公司了,你签个字,我就可以去上海不碍你眼了。”
“我不同意。你在上海连混下去都难,还梦想着出人头地?”
初雪馨一直以来都反对夏初柠接触任何与音乐有关的东西,更别提同意夏初柠成为一名真正的歌手了。
“我没问你意见,你只需要签个字我们就两清了。”
“娱乐圈是你一个小孩能混下去的?连我一个娱乐记者你都觉得恶心,你猜娱乐圈会有多恶心?连一些边边角角的八卦你都觉得龌龊,你猜娱乐圈到底有多龌龊?里面的蝇营狗苟是你能适应的?你以为你是谁?”
初雪馨满是轻蔑地扬着嘴角,一朵苦涩在不经意间绽放。
夏初柠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回房间拿出一沓合同和一支笔递给初雪馨,一脸倔强。
初雪馨不屑一顾地接过合同,本以为是什么杂七杂八的小公司,定睛一看,看到公司名字后却忽而间恍了神。
嘉业……
她的心里四海潮生,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时光似乎一下子倒流回了二十年前。
“初小姐和夏先生可真是郎才女貌!日后结婚生子了,孩子一定天赋极高!”虚伪的笑容、忐忑的心跳、落寞的神情一刹那间涌现在脑海里。
没想到阿苒真的一语成谶,她和夏明昊果真能结婚生子,而夏初柠竟也真的颇具音乐天赋,竟然能够被嘉业这样的大公司挑中。
可即使是嘉业这样的大公司,依旧做不到让夏初柠不受一点纷扰。连身处娱乐圈边缘的娱乐记者都万般险恶,更何况娱乐圈深层?
娱乐圈深层的险恶啊,初雪馨再清楚不过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重蹈覆辙!
可夏初柠此时倔强的神情与二十多年前的她如出一辙,她清楚地记得当年自己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强,自然清楚此刻夏初柠的决定不可动摇。
大概是太过气愤,初雪馨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越咳越剧烈。她皱着眉,右手捂住胸口,似乎想尽力停止咳嗽。
终是徒劳。
初雪馨一把夺过夏初柠手中的笔,一边咳嗽一边颤抖着签上了名。随即塞给夏初柠,微微弓着腰转身走进卧室,用力关上了门。
初雪馨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她靠着墙,右手攥紧胸前的衣物,左手拿着纸巾用力捂住嘴。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一阵血腥味在嘴里扩散开来,她摊开纸,果然又是血红色的血丝,在雪白纸巾上倍显刺目。
初雪馨轻声叹息,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熟练地翻到一个聊天页面,打下两行字后,她几经犹豫,终于还是点下了发送键。
“初柠放假去嘉业,你自己的女儿自己管。”
对方很快回复,简短冷漠:“嗯。”
初雪馨垂下手,轻轻闭上了酸涩的眼,嘴角无奈地上扬。
夏明昊会比她更会照顾初柠,或许她从来都不配做一个母亲。不能亲近女儿,不能陪女儿长大。
夏初柠盯着紧闭的门,久久没有转身。她低头看着合同上初雪馨略显杂乱的字迹,轻轻抚平纸张上的褶皱,可是她的心里好像悄悄卷起了一角褶皱,再无法抚平。
她就要走了。离开安市。离开……初雪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