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夜晚,流水潺潺,香风玉露。天空上零星闪烁着几颗星辰,若隐若现。
“江南的星,终不似塞北的多。”柳白鸥躺在藤椅上,透过打开的窗,眯缝着眼睛说道,身上的外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但是内息有些许紊乱。
“你闯的祸,却是到哪里都一样。”风雪溪冷冷的说道。
柳白鸥不置可否,轻咳了一声,突然小声的说了一句:“雪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要好好的善待自己。”声音犹如蚊虫,风雪溪的眼睛突然跳了一下,随之便恢复平静,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柳白鸥嘿嘿一笑:“没什么,我是说那算命的说我一百五十岁之前不会死,所以不牢你们费心。”
风雪溪瞪了他一眼,衣袖轻拂,将蜡烛的光抹去,然后走了出去,临走前冷冷的说了一句:“你给算命的多少钱?”待到关上房门,望了一眼那并不璀璨的星空,眼角有些湿润,口中喃喃;“你若死了,那便一了百了吧。”风轻云淡,流水无声。
人间四月,江南风光。
和煦的风吹拂着每一个人的脸庞,闹市中央,店铺林立,酒肆茶馆、珍宝玉器、绫罗衣槑、甚至是青楼玉笛,都被风掺杂在一起,这种天下太平、怡然自得的风光,在塞北并不多见,一来塞北边关,征战连绵。二来天寒地冻,人烟罕至,相比于江南的热闹,塞北显得格外冷请。毕竟,秋风烈马塞北、杏花春雨江南。
武天东瞅瞅、西瞧瞧,一会去糖人摊子买个糖人,一会又望着街边耍猴的离不开眼睛。众人有说有笑,欢声笑语充满了扬州城。柳白鸥与风雪溪走在最后,望着这一派祥和,柳白鸥的心竟也有些触动,正在欣赏美景时,风雪溪冷冷的说了一声:“你说人世间如此美妙,为何你屡屡杀人?”柳白鸥压根就不想探讨这类问题,反问了一句:“那些人,难道不该杀?”
风雪溪驻足须臾,并未答话,快走了两步,赶上其他师弟师妹,众人交谈甚欢,很快,身影便隐没在了这繁华都市中。柳白鸥望着那些远去的背影逐渐没入人群,摇摇头、笑了笑,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逛,从日出露退,一直逛到落日余晖,红霞满天,众人都收获颇丰,武天买了一堆小玩意,花里胡哨的,其中最为贵重的是一道不知道在哪个街头巷尾算命的求来的护身符,还特意用一个锦贷装着。六师妹买了一堆衣服,有锦缎的、有绸子的,想必花了不少钱,风雪溪本来什么也不想买,无奈六师妹连拖带拽,软磨硬泡,买了一身白绸披风,又买了一件粉色琉璃碎花裙,不过这种衣服,风雪溪只是看着好看,但是让她穿出去,却是千难万难。柳白鸥逛了一天,颗粒无收,只在大家返回客栈的途中,捡了只野鸽子,此时已经有八成熟了。其余师兄弟也各有收获,这一天,可能是落雪派江南之行最为快乐、开心、放松的一天。
风雪溪推开房门时,柳白鸥正悠然的吃着烤野鸽,嘴边有油渗出,他随意的就拿袖子擦拭下去,看的风雪溪眉间一蹙。柳白鸥见风雪溪进来,象征性的掰下那筷子粗细的鸽子腿,递了过去,风雪溪瞪了他一眼,柳白鸥识趣的收回,边啃边问:“饭还没好?”
风雪溪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往柳白鸥身边一扔:“有助内息,下来吃饭。”
柳白鸥本来并不十分饿,又吃了一个烤野鸽,但是今天大家兴致盎然,他作为二师兄,怎么也要融入一下。
酒席宴间,师兄弟妹谈笑风云、畅抒古今,仿佛江湖事物已经远去,即便放纵一刻,也是值得庆幸的事。一番觥筹交错之后,柳白鸥望着有些微醺的众人,心想:“此间事了,回落雪、看梅花。”此时店小二突然跑来,说有一位公子要见风姑娘。众人好奇,他们一行人吃饭的地方是客栈二楼的雅间,且这些人都来自塞北,与此间人几乎没有来往,正疑惑间,见一位身着紫色琉璃衫,头戴白玉冠的公子前来,此人器宇轩昂、从容有度,一看就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少爷。
那人作了一个揖:“明月清不请自来,实在有些唐突,打扰众位雅兴,还望众位英雄海涵。”
武天见这人有些面熟,明月清又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之间,酒意微醺,又想多吃两块猪蹄,头脑有些迟钝。柳白鸥抿了一口茶,淡淡的道:“扬州四君子,为何只有你独自前来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他们是见过的,在乱树岗,他们去接师兄时,此人正好站在前面,今番前来,却不知是敌是友。
明月清望了一眼坐在柳白鸥身边的风雪溪,说道:“当日乱树岗初见风姑娘英姿,未及畅谈,众位便草草离开,实是有些遗憾,今番前来,想约风姑娘以及柳兄湖边小聚,一来欣赏一下江南水中月色,二来我们作为扬州地面上还算过得去的人物,如果招待不周,岂非失了地主之谊,此请虽然有些唐突,但是还望二位看在钟青葱老前辈的份上,务必赏脸。”
风雪溪听到这,本想起身拒绝,但是被柳白鸥手指一搭,笑了笑:“好,两个时辰后,一定就位。”
明月清见此,将胸前折扇收回,就胸口作了一个揖:“那在下就恭候了。”说罢,轻步下楼。
待明月清离去之后,风雪溪拿掉柳白鸥正欲举起的酒杯:“为何答应他?”
柳白鸥淡然一笑:“请我们吃饭,哦,不,是人家专程来请你的,我算沾个光,但是免费的晚饭为何不吃。”
风雪溪瞪了他一眼,并未答话。六师妹此时说道:“这人曾经在乱树岗参与过围攻二师兄,今番又前来相请,怕是鸿蒙酒宴,来者不善啊。”
坐在角落正啃着狗腿的老九宋无学刚想说话,但是有一块肉卡在了喉咙里,紧忙喝了一口茶压了下去,咳嗽了两声:“咳咳,倒也未必,扬州四君子在扬州一带势力很大,一直在暗中与牡丹山庄相互争抢资源,这次我们在乱树岗与牡丹山庄结下了血海深仇,虽然青松派帮我们挡了一下,但是想来牡丹山庄必不肯罢休,如此一来,扬州四君子肯定想通过与我们交好,增添自身的实力。额,不过也有第二种可能,就是,嘿嘿。”话说到一半,他讪笑着看了看风雪溪,便继续啃他的狗腿。
武天见状,想笑又怕风雪溪,模样十分滑稽,柳白鸥则悠然的伸了个懒腰:“其实,我认为,二者皆有可能。”
夜晚的风,轻轻的抚摸着露珠,风雪溪与柳白鸥悠散的漫步在小河边,此时月上柳梢,清云薄雾,在西南角,出现了很少见到的一颗星,很亮,又很婉约的在薄云间闪烁跳动。风雪溪有些挑衅的问了一句:“你害怕了?”
柳白鸥随手拈起一颗野草,不屑的哼了一声。两相对望,流水滑过二人的眸,微风拂过清透的心。
又行了一段路程,望见了一座小亭,二人稍作休息。柳白鸥已经看到墙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首雨霖铃:
雨霖铃
寒雾凄萧,烟波怅惘,雨碎满城。
毕竟江南风景,杨柳风,花开匆匆。
荼蘼应未料想,北国雪未融。
这世间,多少痴情,都如雨雪般陌生。
曾经花开未留意,再回首,花落已成空。
纵是明年花好,终不似,那时光影。
星微雨露,拈取滴滴点点朦胧。
江南月,不谙离痛,游子何处行?
这首词并未标注作者姓甚名谁,柳白鸥看后,轻笑了一声:“矫情。”
风雪溪则叹了一口气:“看来也是到江南来的北方游子,与你我多么相像?”
“哪里像了?我可不会像他这样,慨叹世事无常!”
风雪溪不置可否:“那如果有一天,你也花开未留意,再回首,花落成空呢?”说完这句话,风雪溪大约有些后悔,但话已说出,终究难再收回,知识用袖子拂了拂有些微热的脸。
柳白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闭上双眼:“那我就趁着花还没开,做好准备喽。”随即在旁边写下:东风一夜桃花红,不见人面此门中。今日看尽桃花开,一缕相思泪朦胧。写完还饶有兴致搓了搓手,又点了点头:“恩,这样还像一些忧愁公子,啧啧,矫情。”
风雪溪见此,有些生气,拿起剑在墙上刻上了工工整整的四句话:烟雨一夜花落空,东风吹落多少星。当年花间同折柳,当年不是已曾经。写完,冷冷的瞪了一眼柳白鸥:“当我下一次想起这首诗时,旁边会放上你的人头。”
柳白鸥假装望了一眼一颗星的星空,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