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那封牛皮纸袋内的钱韩道仙都不曾用过,倒是这千层底的步鞋被他硬生生穿废一双。三载的时间里他几乎游遍了整个南疆,都说武陵风光绝胜,数日前行至澧水,览过大庸诸景后他方觉未被人言所欺。
尘世之人常于生存所累,不得自由。似是得陷一种苦难的循环,初时人们有大把的空暇时光亦渴望周游,却苦于囊中羞涩未敢踏上旅途。思着寻份工攒些钱银,却发现最后钱没赚到,便连属于自己的时光都所剩无几,偶得些许空暇也多以休眠来消洗疲乏,作不得韩道仙这般闲逸。
于凤凰古城苗寨的吊脚楼内小住了半月,览过沱江跳岩飞瀑,游过古城虹桥长街,捧饮过金溪甘泉,赏过袁家界三千奇峰,十里画廊百态怪岩,宝峰湖畔闻聆潮汛,唯今独剩那天门山的通天石阶他还不曾登过。
尘间流传着有关天门洞的各色怪谈传说。一说,洞内门坎两头有瑞兽护持,当有人攀上天阶顶端时,瑞兽便会展颜笑迎,跨过那道门户可消万重难,得入仙境,此生无忧常乐。二说,亘古前,天鸣雷,彩云纷,山开门户,天帝云中问求,见者跪索,念皆如愿。人言:“千把钥匙万把锁,开天门,结百果。”许是此地当真神异,韩道仙倒真于下天阶时遇到位极具趣意的妙人儿。
初见时,姜平身着一袭青绸白缎的古风长衣,盘起的发髻处别着一柄玉质竹簪,乍一看颇显贵气。自己呢,一身泛黄的粗布麻衣堪堪蔽体罢了,顶上零散白发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像是多日未曾梳洗,便连足下的千层底也刺着难以刷净的微尘,活像个逃荒的浪客。也不知两个画风迥异的人当时是怎般聊到一处去的,只知道他们成了好友,还相约到山下馆内坐饮。
两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未晓银钱究是合物,一个见对方衣着光鲜以为是哪门富家贵子,点起菜来皆是不显局气,直至最后结账时才傻了眼,姜平没有银子,韩道仙也不舍动用那笔袋内的老本,两人生是被店家留下刷了数日盘子,才抵清这笔饭债。
后来姜平组了群人巡演马戏,他也就入团当起了兽医。也算干起了老本行,只不过这次救治的对象从人变成了百兽。初时那些大型动物极畏生人,加之病症的苦痛作祟让它们很难安分下来,韩道仙没少被他们伤到,最为严重的一次挨了那雄狮一爪,左臂伤可见骨。可随着时岁增长,这些可爱的大家伙们再见他时多显一副讨好作态,模样乖憨温顺引人哄笑。
后来韩道仙方才醒觉,前半生他未被声名所影,出狱后却被心头执念累个糊涂。他明面上透着一副洒脱释然之态,实则却将自己困于方寸之间,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若非南疆这趟闲游,得遇一良人知己,他的心结还真就难得消解,开不出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