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南宁,正处于雨季。下了火车,外面天空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按照路线,还得坐几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去到武鸣县。但是坐了三天三夜火车,我是又累又饿,就准备先找点东西祭祭五脏庙,随便准备点预计要用的家伙什,然后再动身去汽车站。于是在路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跟师傅说师傅想找个能吃饭又买好工具的地方。谁知出租车师傅上下打量我一眼,吐出一口方言,“外乡仔,去玩吗捏?”见我愣在原地,又换普通话说道,“想要去淘宝贝就去新建的西街去,那有好东西!”
啊?我一头雾水,但是还是上了车。
车上司机就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南宁风好水好,这城区被邕江一分为二,分别有两座大桥连接,老的叫邕江大桥,新修的这个叫二桥,买东西就去民族路的民族商场,喜欢鸟就去朝阳广场···我坐在出租车上看路上车来车往,左拐右拐上不一会就把我拉到了地点,我下车一看原来是个古玩市场。
谢过师傅后,我便走了进去。里面人还真不少,熙熙攘攘的。卖主也不尽相同,有摆摊设店的,有往地上搁块红布就叫卖的。里面的东西也琳琅满目,五花八门。上到盘古拿的开天斧,近到袁世凯用过的洗脚盆,应有尽有,但是至于真假,图一乐还行。
我饶有兴趣地逛着,突然在一个摊位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免激动起来。
“老毕!毕大炮!”
那人听到有人叫他,先是回头张望了一阵,目光恍然间看到了我,顿时也惊叫出声来,“老越!”跑过来一把搂过我肩膀,张着大嘴就要往我脸上凑。
“哎哎哎,你干嘛!”吓得我脸色一变,连忙挣脱。
“这不是咱哥俩好久没见,太激动了嘛。”老毕嘿嘿一笑。
“好家伙,两年多没见了,不在北京当你的阔少,跑这来干嘛?”我问道。
老毕叹了口气,“一言难尽。这不看上个瓷瓶,正在商量价格。”
“他开价多少?”我拿过来看了几眼,四年的专业知识可没有白学。
“一粒鬼。”摊主伸出一根手指说了句方言。
“啊?啥意思?”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一万的意思。”老毕解释道。
我一听,嘴巴都差点掉在地上了,“这不是个假的汝釉弦纹瓶,还是近仿的,咋还要这么贵?”
摊主一听立马脸色一变,嘟嘟囔囔着方言,挥挥手就要赶人。我又一头雾水地望着老毕,老毕又解释道大概的意思是,菜鸟别来捣乱,一边玩去。说着也连忙把我拉到旁边,“老李,在古玩市这行里,这东西只有新货和旧货,没有假货一说,当着别人面说是“假货”挺犯忌讳的,这东西“打真不打假”买古玩就像是买股票一样,好坏全凭自己去把握。买东西买上了当只能怪自己眼力见不行,怨不得别人。”
我一听还有这些门道,难怪老板发火。
“岂止是近仿的,看这胎釉质搞不好这还是批发的。”老毕又悄悄补充一句。
“那你买这玩意干啥?”我更是不解。
“逛了半天,也没啥好东西,就瞅着这个顺眼,拿回去也不算空手而归。不过这老板真把劳资当水鱼(容易上当的人),好说歹说就一口咬定不讲价。”老毕有些恼火。
“那你出多少?”
老毕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我耸耸肩。
“想啥呢?就一块。”
“难怪人家跟你急···”
老毕撇撇嘴,“要不是图个好看,白送我都不要。算了去你丫的,你炮爷不买了!”老毕撂下那摆件,转过身兴冲冲道,“两年多没见了,走!我请客,咱哥俩下馆子去!”
“走!”
我俩就近找了一个饭店,点了几瓶万力啤酒和一盘花生米,天高海阔地叙旧起来。
老毕,全名叫毕二炮,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人高马大,还是高干子弟,家里又有钱,开了个规模不小的古玩店。这大炮是我们他起的外号。叫他大炮是因为他睡觉的呼噜声实在太有特点了。一是声音大,一打呼基本上一层楼三十多间宿舍都清晰可见。二是突然性,在你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突然演奏,一浪高过一浪,在你耳边宛如轰炸一般,把你惊醒。同宿舍的同学都说晚上做梦梦到去了越南战场,耳边全是美帝的炮弹爆炸声。又刚好因为他名字里有个炮字,就取了个大炮的调侃外号。久而久之,同班的同学们都受不了,陆续申请搬出去了。最后宿舍除了他就剩我和另外一个其他专业的兄弟。我倒是无所谓,我外号叫“一倒没”,沾上枕头就能睡,睡着了啥都听不到。留下来的那个兄弟是因为小时候发高烧,把耳膜烧坏了,听力有所欠缺。
大学的时候,因为专业特殊要学习很多方面的知识,我在田野实践这边方面成绩还不错,其他的则是一般般。他是个专精,古器物鉴定成绩颇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其他专业课则是一塌糊涂。每次排名我俩都是难兄难弟,从后面“名列前茅”。我俩当时玩的最好,按照当时老师的话说就是“臭味相投”。
“这么说你是因为把家里生意弄砸了,被发配边疆啰。”我哈哈大笑,“没想到你毕二炮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老毕一脸颓然,“唉,你就别拿我开唰了。谁他娘的知道这画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把可把我给坑惨了。赔钱还不说,主要是在行里我的脸算是丢完了,现在谁都知道毕老太爷的孙子交了一大把学费。”
“得,那另外一半在哪?”我忍笑问道。
“肯定在那个老瞎子那,那伙人就是专门铲地皮的(盗墓的),看我是头一遭,暗中下套子。真货裁一半,然后找行家补上另外一半,拿来票菜鸟,也怪我当时也太自大了,仗着学过几年专业知识,又从小在行里长大,看一半就···”
“哈哈哈哈哈。”我乐不可支。
“还笑?去你娘的!”老毕伸手打了我肩膀一拳,不过马上就意识到说错话了,不免有些尴尬。
“现在有下落没?”我摇摇头,示意没事。
老毕无奈道,“还没下落,打听到来那伙人的老巢就是在南宁,才追过来的。都来了小半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过你才是,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得节哀。”
我摆摆手,“对了骆越古国,你有印象吗?”。
老毕思索了一会,“有点印象,好像是先秦时期岭南建立的一个古国,据说铸造着一面铜鼓,敲击的鼓声可以号令死尸,驱使百虫。凭借这个,战场上士兵起死回生,还打了不少胜仗,才能在春秋战国时期存留下来,不过后来汉武帝平定岭南的时候就失落了···”
“有这么神奇?”我大吃一惊。
“我也是瞎听来的,传说罢了。”老毕挠挠头。
“那具体的估计要见到杨教授才知道了。”我估摸着。
“不过话说,就你一个人?”老毕突然问道,凑了过来嘿嘿笑着,“要不要拉我一个,我也是闲着没事,再说了我也想去见识见识传说中骆越古墓。”
“那你这边的事怎么办?”我问道。
“不管了,找了几个月都没个人影,估计早就躲起来了。”老毕撇嘴。
“那行啊!”我一听,“吃完饭就买装备去。”
三下五除二解决过后,老毕神秘说道要带我去个好地方。穿过一条狭逼昏暗的小巷,把我引到了古玩市场后面的一条街。
不看不知道,我是一看吓一跳,满满的一条街全是卖“专业装备”小店。洛阳铲,飞虎爪,旋风铲,挂山梯···
“这个地方我叫盗墓一条街,全是专业的家伙什,其他地方的没这东西全,而且质量也没这好。”
“啧啧啧”,我感叹着,“这政府不管?”
“瞧你话说的,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打击了这条街,明天又有新的一条街出来。说白了,还是盗墓的太猖獗了。有需才有供嘛。”老毕笑道,“那个出租车司机多半也把你当做外地来盗墓的了。”
想起司机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时我才恍然大悟。
“快选装备吧。那些玩意咱用不着,我们可是正经考古的。”老毕一拍我肩膀。
我心想说的也是,埋头挑选起来,买了防水矿灯,登山绳,急救药品,打火石,露营帐篷,压缩饼干···甚至在一家不起眼的店面里连照明弹都买到了,不过价格有些美丽。东西整整装了两大背包,和老毕分配好后,背着大包,我们坐上了去武鸣县的汽车。